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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8月14日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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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书摘】一九三七年以来的中国是这么翻身的,一九四〇年以来的英国是这么经过的。说希特勒没心逛伦敦是瞎扯。巴黎的兜风必已大增他的贪欲。是骑士的传统,攻守的捷敏,搭上海峡的保佑,使英国已握起了拳头,撕改了一页注定的历史,避开或者消灭了闪电,把一九四一年抢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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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人民出版社
当年,在蛮横的侵略者面前,我们不曾低头,不曾退却。是我们首先抵抗的,战火最终也是在我们这边扑灭的。
——萧乾
当这通信印在重庆报上时,列位读者想早已站在民国三十纪元的门坎里了。当记者执笔此刻,还逗留在残烛前的一九四〇年。这点分别使我落笔写“故事”两个字时,不免迟疑半响,我莫非残忍到拿一个伟大岛民由五月中旬以来遭受的惊心动魂的威胁当鼓词讲说吗?我知道我不能,因为那威胁我自己也分担了的。所以列位,这和“火星的故事”或“昆虫的故事”迥乎不同。这是活鲜鲜的历史,而且是并未完场的。这故事至少说明了一个真理:历史绝对不是定命的,祈祷也罢,许愿也罢,它是有脊骨的人类用血肉写成的。一九三七年以来的中国是这么翻身的,一九四〇年以来的英国是这么经过的。说希特勒没心逛伦敦是瞎扯。巴黎的兜风必已大增他的贪欲。是骑士的传统,攻守的捷敏,搭上海峡的保佑,使英国已握起了拳头,撕改了一页注定的历史,避开或者消灭了闪电,把一九四一年抢在自己手里。
但谁也不能否认这威胁始终具有的浪漫性。六月底,没有人晓得将在那里过冬。飓风的警号球悬在了全英。报上登的,广播的,街上谈说的,都不出大陆上那双黑手——怎样诡秘敏捷的一双手,手嚷着要来,而且马上来。岛上朝野也认准他必来。待填的只是它怎么来。驾云呢还是选水路?试想,若月白风清,这岛的东岸沙滩上突然出现一簇进攻的前哨,一声吆喝,两栖的坦克车就由海上冲来,岸上的民团军队也为保卫家乡而舍命死拚。进袭的船,先说是平底的,后来英国侦查机还看到海峡彼岸正有大批德军练习划船,并学爬山,大有改变作风,返本归原之势!若是驾云而来,更是一部大好传奇。据荷挪逃来的难民说,航空降落兵装束三教九流都有,商人,女人,说还有尼姑。于是我认得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小姐,一天被人抓了起来,硬说她是男扮女装,使得有口难分。航空降落兵(为省字数,下称飞人吧!)随身带的家伙传说也不一。有的报纸画着一个食粮盒,一具无线电发音机。于是五月十三日那天起,我就与我那架双轮老友告了别。同去登记的一位同学还问那不耐烦的警察:双轮用滑鞋和三轮的孩车准用不?警察说,那单看飞人怎样打扮了。
于是,五月十八日那天,剑桥一个神经质的孩子嚷:“快来啊,飞人,飞人降在后河的柳树上了。但跑去一看,是个为生计煎迫,寻了短见的不幸者,一个缢鬼。
六月二十八日起,古老的英国与教堂钟声告了别。下一次再听到它可就是不祥的了。钟声变成飞人分开降落的警号,就象古时临海的渔村防海盗一样。
这还不够,全英所有路标都拆除了。对于汽车旅行家稀少,公路转动钝的中国,这不当回事,但在英国,多少上西安的也许到了成都,上成都的又到了嘉定。都说德国办事彻底,但至少在这事上,英国的仔细真使人佩服。譬如乡村有些茶馆以地名之,“温德米兰茶馆”的前四个字。甚至伦敦重要街牌也都拆除。因为谁敢保飞人在哪儿降临。也许在大街上,也许在菜园子里。
以上都是消极的防务。积极的军队加强外,还有坦克及飞机的捉捕。
谁也料不到拙笨的原始方法有时多么灵效。对付坦克的利器不是穿甲弹,而是“油瓶子”。这方法是西班牙政府屡试屡验的。插到轮链里,大爬虫即四脚朝天。对付飞机诸法之一是采自古人(或今日非洲)猎术的。在空草坪上缆以铁丝,飞机落下也必如藏珍被里的锦毛鼠白玉堂。于是摄政花园的大好草地上就布起这铁丝阵。海滨的布置尤周密。在威尔士西岸,我就看到不少防坦克的天罗地网。且近海口的公路,都把沙袋垒成卡子,夜晚过路人概问“口号”,因被倾或耳聋未及停车的,哨兵照例射击。七八两月,这类冤魂谅也不少。
随之,一百七十五万民团短期内组织训练成了。成员多是工农大众,平时照常服务,遇有飞人降临,即该变成军队。泰晤士报说,当一个钢琴师得尽一生精力,但学会弹一个调子应是轻而易举的。民团与军队的分域即在此。
到七月初,英国一切算是准备停当了。海峡大规模的空战也真地动手。一般计算德国必先挫折了沿海防御才来,以减损失。“每日邮报”预测敌人登陆的条件有三,第一是月夜,第二是海上平静,第三潮水高涨,以便进攻船只直驶海岸。
七月十二日,随了“揭破英法在近东侵苏计划”的白皮书,柏林喧嚷要来了。但英国并未守株,皇家空军没有一天未光顾“进袭口岸”。这时,当英国举国惴惴大捕内奸外探时,柏林流行着一种游戏,有如我们的升官图,竞争的是谁先到伦敦。那时住在英国的人们走路都不禁望着诡秘的天空。飞机及毒瓦斯全忘掉了,又怕又奇地守着飞人翩翩下来。吃饭桌上的笑话,睡在床上的梦,都充满了这童话。恐怕正因此,多少人发生错觉,错嚷出声来。连防空侦查队的威格摩尔七月二十四日那天都脱口嚷出,结果以造谣罪挨了三十三镑罚款。
这时英国正忙军火制造,许多公路的卡子,未拦过敌人,自己却先遭受着彆扭。由八月一号,这些卡子逐渐减少了(路牌后来也逐渐恢复),大家吐口气,又开始想,飞人也许来不成了。而就在这时,丘首相恐国民懈怠,特由唐宁街十号警告说:“近来敌人每散布放弃进攻计划,吾人闻知应更加准备缜密,绝不可稍有疏忽。”而报界更以事实证明敌人势在必来。铁证是:(一)维琪对西班牙新闻社所发之官报,提到希特勒连日正在与军事将领聚谈。自由法国与占领区边界之封锁亦足表示敌人恐进攻计划泄出。(二)据华盛顿联合社所传,进攻即将开始。(三)瑞法边境近亦封锁。(四)墨索里尼在北非正调遣大军,以备同时进攻。
每年八月四号,英后生日,全英教钟齐鸣,并放礼炮。今年的后诞是暗暗度过的。只在温莎古堡飘扬一面国旗而已。
六号早晨,警察沿户递送一张传单:“如果进攻开始时”。我在威尔士也收到一张。这可不是官样文章,是四个以上的国家以奴隶锁链的代价替英国
换来的血的教训:难民是军队调遣的大障碍,所以六条训示实际只是一条:“安居勿动”(Stayput)。盲动不但致败,而且凶险更大。
正当全英摩拳擦掌时,突然罗马一家报上传说德国已“进攻过”苏格兰了。而且报道的记者是亲随德军登岸的。故事是这样:德潜艇第六十五号为“开个玩笑”,于一个清晨浮出苏格兰的海面。据那记者说,艇上的水手再三请求登陆一游,艇长终于首肯。于是他们脱下制服,就泅上海岸,在沙滩约玩赏半点钟。至于这记者的话是虚是实,可没人担保。
进攻又在口舌上出现了。英国报界(尤其泰晤士报)及漫画界那阵最好援引拿翁侵英的失败,德国就警告说,这不是一八一五,也不是一九一四了。德国空军潜艇决可制英死命。戈林将军还说他曾随机队飞过伦敦上空作战。那时德意还希望能用威胁招降英国,希望在进攻声中,英国扭出一个汪兆铭。但英国的汪兆铭(如莫思理爵士),五月就入了牢。柏林罗马在八月中旬齐唱“我们可就要来了”。并散布流言说,设计齐格菲防线的秃特博士(Dr. To-dt)正在英吉利海峡下面建筑一直抵英岸的隧道,进攻易如反掌。
英国这边也确实奇怪何以敌人如此姗姗来迟?曼彻斯特报认为原因有四:(一)英空军连日对敌在海峡船只调动的攻击。(二)巴尔干局势之混沌。(三)占领国家之资源及运输工具尚未调征完备。(四)美禁油出口。
最惊人是八月十四号瑞士京城传来的消息,预言三日内进攻一定开始。因为德在荷兰沿岸派有大批空军,防护口埠。进攻船只业已上油,并装备食粮及武器。法国口岸四十哩距离之大炮业已向英开火,低飞轰炸队即将袭击英口岸空军根据地,大戏随之上台。这消息传出次日(正是记者由威尔士回到伦敦那天),英国中部就真地发见飞人数名;同日,南岸落了一名,苏格兰高原落了三名。一个落下来说是他军官命他跳的。问他官长呢,摇头不知。但明显地,这些飞人都不是由于初衷下界的,都是云再驾不下去了。
这里,记者不妨作个穿插。飞人下界本身就是个故事。第一,他语言就大半不通。例外有的。一个侨居曼彻斯特两三年的德国孩子刚好在湖区跳下来。他熟悉每个酒馆。他走进一对年轻夫妇的家里自首说:“我是一个德国飞行员,不幸为贵国探照灯瞄中,打了下来。我的伙伴也跳了下来了。”那家主把他迎进门来,给他倒茶,抹黄油面包。他胳臂撞破,可还玩着桌上一具纸飞机,对壁上贴的希元首漫画苦笑了一声。又问摇篮里的婴孩几个月了。不听主人回答,他自语着:我原是下礼拜结婚的。这人享完了厚待后,就被送交警察了。但这么幸运的并不多。一个落在威尔士荒山里的运气最坏。威尔士还有许多不谙英语的,而且他们骄傲这个。这撞到飞人的威尔士农夫就用威尔士话喂:“举起手来,你这混蛋!”德国人用结巴的英语说,“我不会说英文”,那农夫愤愤地吐口唾沫说“我也不会。”但这农夫还是和平的。落在愤怒的群众里,警察迟来一步就不得了。去年在树杈上捉着过三个逃逸的飞人,跳了树杈来问:战事结束了吗?今年又有个善装痴的,由空中跳下问,这是荷兰吗?但这是英格兰。于是他只有认霉气。
许多人因捉飞人而出风头,如同阿克兰夫人。但时常在飞人故事中,德国飞行师显得极懂绅士礼貌,正如照起像来个个魁梧漂亮。阿夫人遇到的便是有教养的一个。这个逃亡了九天的飞人,满腮胡子,头发如草,沿了伯克郡一条公路上走着。夫人乘汽车走过,即令司机停车。这狼狈路人还穿着有飞翅徽章的制服。一问即用结巴的英语承认是德国飞行员,九天前落下的,三天前断的粮。怕受死刑,未敢自首。夫人看到他还带了手枪,问他有子弹吗?他说有的,“但我们不伤平民。”夫人说他一路上都温和而有礼貌,见到警察亲自把枪内子弹倒出,双手交上,然后还向夫人呆板地打了一躬,道声“谢谢”。还有位太太徒手缴了个飞人的械,当晚国王就诏令嘉奖。
从此,捉飞人成为许多人的巴望。先不说第二天出现在报上的照片,还是搜集纪念品的大好机会。扣留俘虏救生衣的,降落伞的,但后来汗马功劳反多挨了罚。
话说八月十八日,德国又下了一步棋:封锁英国全海岸。英海军当局对此虽付之一笑,在“进攻”这蜗牛般的闪电上,总算是声响炮。但进攻还未动手。这回纽约有了解释。说过去三周间,英国与西班牙进行的谈判已圆满结束,英允战后与西班牙共管直布罗陀。条件是佛朗哥将军坚拒德军假道袭直港。而希特勒担心地中海的英国海军调向海峡助战,切断进攻队伍的后路。这么一来,就耽搁下来的。
这中间,英国仍加紧防飞人的准备。八月底英西南岸打了一回新奇的野操。军部把兵士装成教士、商人、邮差,细条的装成女人,派到各防区试验守军的效率。结果大都为军队或民众刺破逮捕。一个抹了红红嘴唇的“女人”在酒馆被人看出,“她”捏香烟的姿势不象女人。一个“教士”的指甲为尼古丁熏满,也因而泄露。那“商人”到处问路,结果给路人抓送巡警。
九月三号,伦敦空袭开始时,希特勒在柏林演讲说:“好奇的英国人问,你们怎么不来?我们回答说,沉住了气,我们会来的。”但这演词有一段可注意:“英国曾经说这场战争要打三年。我们打三年。但那时我对戈林上将说,准备五年的一切。”闪电也有疾缓。这岛上将有的,显然是缓的一种了。
九月十二号,伦敦落弹如雨的日子,纽约“美国人报”的驻伦敦名记者尼克博克忽然揭晓进攻准于次晨动手,(就如同当年武汉对空袭日期的预测。)纳粹宣传的是九月十六日。华盛顿的罗斯福夫人说:如果德国还有心攻英,就得在这两周内,否则只好延至明春。
次夜,伦敦的邻县萨里(以夜莺多闻名的)饱受了一场虚惊。晚间十点,突然六口教钟齐鸣历两小时。民团都跑出集齐,民众也扛了条帚,铲,锹跑出来。该县小树林是多的,小桥流水,饶有江南风景。但半夜则只闻“口号”和皮靴底子的声音,偶而有作为警告的来复枪声。但到天亮也未见飞人什么出现。有一处,空袭纠察员还把高射炮在黑空中爆炸后的白烟误当成了降落兵。
十六号瑞典京城报纸Dagens Nyheter 又报告德在挪威西南境特辟一军事区,一切交通工具皆充分控制,男丁十五岁以上行止将受限制。这是说德国准备又复积极。最有趣是空军侦查报告说,所有进攻的船只,严严盖住,究不知葫芦里装的是那种法宝。
那半月来,英国报纸添了个新栏:多佛海峡的气象报告。如“西北风、海静、浓云、满月”,其神秘如历史的曙息表。
到十月二十三号,航空部情报组织透露点消息。原来自从德进攻计划以来,皇家空军对法、比、荷、德沿岸二千哩海岸线的动静,无日不加侦查,无日不集中轰炸。敌人在加莱、敦刻尔克、奥斯坦德、纽波特、勒阿弗尔各港泊有数百条船只及军用品。船多一百五十呎高,约五百吨载重,有自动螺旋桨。上装有大小坦克。港内也有潜艇,商船及巨型汽船。曾经有一天,勒阿弗尔(法)一港即有四十五条运输舰。由九月十五日起,大规模的攻击由空中开始了。毁了码头、升火待发的船只和准备“八月一号示威伦敦”的闪电军,是这一击,拳头缩回去了的。
十一月六号,丘首相在众院侃侃演讲时,第一次用乐观的口吻说:“的确随了冬季之来临,与天气之攸变,敌人进攻,尤其由海上的威胁大为减少了。但这个端赖皇家空军的战果和数月来军队的迅速扩充。”更动人的是,英国开始了反攻的呼声。
于是,一页定命了的历史,就因一个民族的机警、奋勇和沉着而重写了。怎样写法?请盘问一九四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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