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 好书推荐
2014年12月02日 来源:北京阅读季
时间:
为什么我还要写作,而且还在大学教书?如今早已过了该退休的年龄了,为什么不放下一切杂务,过闲情逸致的生活?我再三反思,得到的答案是:活到老学到老,我的知识和精神的求索还无法停止,否则就变成一个废人了,对社会无益。其实,对我等书虫而言,读好书何尝不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乐趣?何况我读的大多是文学书,另外我还有两样嗜好——古典音乐和老电影,我对之也痴迷不悟,竞然也因此而交到不少新朋友,我写这一类的杂文,就是为了和他们共用。心中有了想象的读者,写作的灵感和冲动也就源源不绝。和我以前出版的杂文集一样,这本书也是献给这群我想象中的知音。诚然,我最忠心的读者是我的老婆:不管我写什么,她都看,也鼓励我写。
此集定名为《情迷现代主义》,典出一篇评论伍迪·艾伦的影片Midnight in Paris——香港的译名是《情迷午夜巴黎》。文章在《明报》世纪版刊出时,编者就以此为名,倒是一语中的,看透了我的“现代主义情结”。在这个“后现代”的时代还执着“现代主义”,非但过时,而且“政治不正确”,然而我仍然执迷不悟,甚至在课堂上也大讲现代主义。既然本书以此为名(又是林道群的主意),我觉得应该在此做个非学术性的解释。就从这部《情迷午夜巴黎》说起。
为什么我如此“情迷”这部电影?最主要的原因是(如文中所言)它带着我重温旧梦,回到在台湾大学外文系读书的年代:在那个半世纪前的台湾农业社会,“白色恐怖”的政治压力下,我第一次读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太阳照常升起》、《丧钟为谁而鸣》……后来又读到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此书的最新改编影片正在上演)和短篇小说。难道我看了伍迪·艾伦影片中午夜出现在巴黎的现代文学名人(或鬼),不会心有戚戚焉吗?电影可以玩魔术,片中的主角可以轻易穿越时空进入上世纪二十年代,受菲茨杰拉德之邀请,参加他们的宴会;而我呢。当然巴不得时光倒流,也回到自己初遇西方现代主义的六十年代,然而这段似水年华的岁月,已经永不复返了。和妻子看完这部电影走出戏院,不觉也向她吹起牛来,她带笑向我浇了一盆冷水:“你那班《现代文学》的朋友,他们的作品我当年都喜欢,就是没有看过你的作品。”不错,我无此才华,所以半个世纪以后,我回归文学,迫不及待地讲述现代主义。“如果当年我不做外交官的梦而从事写作的话,如今又会如何?”我反问自己,立时一个幻想的电影场面涌上心头:自己也随着那个美国游客作家参加菲茨杰拉德的酒会,遇见他的女友Zelda,打了招呼,又在酒吧碰见海明威,老海叫了一杯红酒给我,拍一下我的肩膀道:“Hi,stranger,what kind of shitty prose are vouwriting?”我要怎么回答?难道把这本杂文集给他看?“里面还提到你呢,Daddy Hemingwav!”
不错,现代主义文学早已进入我的灵魂和骨头了,不可救药,令我对之锲而不舍,非但在杂文中写,而且在课堂上教,不停地重寻它的历史踪迹。记得数年前母校台大请我客座,讲一个学期的课,我定的题目就是《现代主义》,和一班年轻学生重读已成为台湾文学经典的《现代文学》杂志,讨论海明威和福克纳、卡夫卡,兼及白先勇和王文兴的小说。学生问我的作品何在?我不无腼腆地透露第二期我用笔名翻译的一篇托马斯·曼的小说,还翻译了一篇论文,只此而已,不胜惭愧之至。
然而,《情迷午夜巴黎》中出现的几位欧洲和美国现代主义的大师——除了海明威和菲茨杰拉德外,还有Gertrude Stein、画家Dali、电影导演Bunuel等人,现今还有多少读者看过或愿意花时间看?我在课堂上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学生的反应也不见得热烈。也许现代主义的时代早已过去了。伍迪·艾伦和我是少数的幸存者。
现代主义不仅是我的文学灵魂核心,而且也是我的文学批评和文化批评的出发点和坐标。我心目中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理论所批评的现代主义大异其趣,我不赞成这套理论强加给现代主义的标签,说它是精英主义,它提倡的艺术独创有独裁倾向,不够民主多元,又说它为艺术而艺术,脱离生活……这些都是带有偏见的看法。其实后现代理论所描述的当今世界,已经没有独创性可言;它反精英的背后所暗示的恰是全球资本主义影响下随波逐流的通俗文化,玩弄戏耍是后现代的主要法宝,这种流行文化,发展到了极致,完全以市场为依归,艺术家都为它服务。我并不排斥通俗文化,甚至在其中发现各式各样的独创风格,只不过连这种风格现在也被过度商业化的潮流洗刷殆尽。然而这个趋势,已经不可阻挡,我们只能从夹缝里找寻生存的空间和重新开创的潜力。我心目中的现代主义精神永远是叛逆的、独创的、绝不随波逐流。也因此我的看法在某些时髦人士的眼光中,有点“堂·吉诃德”,过了时而不自觉,徒向自己理想的风车而作战,所以注定失败。即便如此,我也不肯甘休。 有鉴于此,我故意把现代主义和不同程度的人文主义挂钩,以人的艺术独创性为出发点,而不是机器或市场经济。如何在市场挂帅的全球化环境中培养人文精神和鼓励创新,是我多年来关心的一个大问题,本书中多篇文化批评杂文,都纠葛在这个问题上,特别是建筑和都市规划。我一向关心都市文化,以前的书本杂文集也以此为主题;然而最近我却从都市文化的反思转向日常生活中人文精神和人文文本的探求,最近出版的两三本书,如《人文文本》、《人文今朝》和《人文六讲》,就是明显的例子,似乎有点抢救人文精神的意思。甚至在乐评或影评中也流露了这种意向。然而我也感到时不我与,这个时代毕竟变了,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东西,虽然我还没有说完,也没有说得清楚。所以今后还会再写。
人老了,时常怀念故人,也更珍惜朋友,书中有几篇关于人物的杂文和回忆往事的文章,皆是出自内心的有感而作,格调和语气都和其他的文化批评文章不太相合:另有不少音乐文章,全是“乐迷’’瘾发作后游戏文章,不可以专业水准鉴定。一并收集于此,聊娱各乐迷发烧友。至于这些杂文是否还有多少价值和可读性,只有留待读者公论了。
本书献给子玉——我生活中情迷的偶像。
2013年6月7日写于高雄旅次
《情迷现代主义(精装)》
点击图书封面可在三大网店购买
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
作者:李欧梵
出版时间:2014年08月
北京百道世纪网络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及其平行公司北京百道世纪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下属的网络媒体平台百道网、百道网微信、帮书店微信,以及百道学习APP和小程序等平台上发布的文章,版权属于北京百道世纪网络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所有,或北京百道世纪网络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与著作权人共同拥有,严禁转载。任何纸媒、网媒或社交媒体需要发布或转载,请与版权专员联系(service@bookdao.biz),获得授权后,方可转载。对于任何未经授权的转载,我们将依法追究其侵权责任。
扫描二维码 分享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