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妮和歌德

西格丽德·达姆 柏林自由撰稿人，出版小说有：《科内利亚歌德》、《并非多的余的孤独》、《最美的爱情诗》、《我不是奥蒂莉厄》等等。

第一章 家世
第二章 贫穷少女和宫廷高官
第三章 相遇
第四章 家里的宝贝
第五章 渐生矛盾
第六章 结婚
第七章 歌德夫人
第八章 疏远
第九章 最后的日子

书摘
让我们来看看其自得其乐的能力。在公爵的带领下，年轻人一切顺其自然。他们喝酒，用手枪在宫廷的走廊里射击，赤着脚凑在一起胡闹，在市场上把鞭子挥得啪啪响(歌德被鞭子打中了眼睛，伤得很重，这是他向家里报告的第一件事)，他们去打猎，无节制地骑马，相互开恶毒的玩笑取乐，胡闹得一个比一个厉害。
那些希望得到提升或希望获得几塔勒恩赐的官员们开始感到不安和焦急，他们密切注视着年轻的公爵和他从各地召来的朋友们的举动。官员们都盯着，刚刚到来的和马上要离开的人都从国库里支取了什么。他们注意到，公爵对他的诗人朋友们很慷慨。就拿伦茨为例，公爵为他付账。1776年5月8日为他付了在“王储”旅馆的花费和住宿费23塔勒10格罗申；5月31日又付
了10塔勒1格罗申的账单；6月3日为他付了骑马的租金4塔勒8格罗申。这些钱加起来已经相当于武尔皮乌斯家全年预算的一半。
宫廷女官夏绿蒂·冯·施泰因评论说，一向鄙俗的魏玛突然间具有了才气，一切都乱了套。歌德在这里引起了一场真正的变革，如果他懂得从混乱中恢复秩序的话，这对他的天才来说是件锦上添花的事。
1776年夏天，出现了整顿秩序的迹象，卡尔·奥古斯特开始过问政事。从1776年6月1日开始，“几天之内，我们的宫廷变了样，这对公爵和他的后代来说是划时代的事。公爵决定，要任命那些迄今为止只是做样子的重要职位”。1776年6月11日歌德被任命为枢密参事，年薪1200塔勒(这份薪水是全国第二高的)，在枢密院，即政府委员会中有席位和表决权。歌德此时26岁。大臣们反对平民进入政府，对此18岁的卡尔·奥古斯特只用一句话就挡了回去：“没有把天才用在能发挥其杰出才能的地方，这属于使用不当……。”
在歌德的推荐下，公国教会总监也由一个在德国文学界和科
学界都很有名的年轻人担任，这就是30岁的约翰，戈特弗里德·赫尔德。这个职位曾有10个年纪更大、早就担任牧师的人申请，但都没有成功。歌德已经为他的朋友准备好了官邸。他写道，他清理了这个地方，就是说，他强迫住在那里的10个孩子的牧师家庭迁了出去。
歌德在法兰克福时曾害怕参加一切文学活动以外的活动，但他在魏玛却承担了宫廷官员的职责，几乎每天都参加枢密院会议，他的任务越来越广，除负责消防事务外，他还担任了公路建设委员会和军事委员会的领导任务，在魏玛周围的村庄征兵，并负责伊尔德瑙的矿山的采矿工作。

因此，我们不要把时间和地点说死。
歌德在他们相爱的第一年中给他的爱人画过许多张画像。有用水笔和铅笔画的，也有用黑色的粉笔和乌贼墨棕画的。笔者在魏玛仔细研究过这些画像的原件。画像用的是很薄的手工纸，上面还可以看出造纸时留下的条纹。画像有正面的，侧面的，醒着的，睡着的，带围巾的，不带围巾的。
画像上的人不是弱不禁风的人，不是超凡脱俗的人，也不是大美人。这个23岁的女人的脸看起来冷冰冰的，有一种严厉的、近乎男人的面貌特征。突出的颧骨，坚毅的鼻子，嘴唇上有一条独特的凹痕，鼻子和嘴之间的距离很短。女性的特征主要是通过头发表现出来。她的头发不像科内莉娅那样时髦地高高束起，也不像夏绿蒂那样戴上漂亮的饰物，而是满头长发自然地垂下。
研究艺术的人说这是罗马的风格。对笔者来说，歌德画的画像突出了克里斯蒂安妮的性格。在画中人物身上可以看到一种活力和一股强大的内在力量。她有着强壮的身体，她用怀疑的、审视的目光看着画画的人，即她的情人，眼光中还夹杂着不耐烦，似乎她坐得太久了。我看到的是一个有经验的年轻女人，她的面宠上留下了生活的痕迹。这个女人不会由于意志薄弱而被诱骗，不会在性激素的力量下屈服，不会为了哥哥而做自己不愿做的事。相反，这个女人是在回应比她大16岁的、比她生活经验丰富的那个著名的男人的要求，同时她自己的要求也苏醒了。
这个年轻女人也知道存在着危险，但她接受了这种危险，她自信地行动着，她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这是身体的语言，一点不复杂。不需要多少话语，眼神就能说明一切。
开始的时候，歌德觉得这是一次艳遇，不知道它的结果如何。他是否把克里斯蒂安妮看成是一个出卖色相的宝贝，这场恋爱开始时是否有点像他在罗马的那场恋爱呢?他让她到他这里
来，一呆就是几个小时。由于她是魏玛的穷人，一切就简单多了。
他知道，她已是父母双亡。没有父亲可以请教，没有母亲需要考虑。只有一个哥哥，但他在远方，而且她是为他请求帮助而来的。
歌德帮了他。根据日记的记载，在7月11日寄出了第一封信后，7月14日他又发出了第二封信：武尔皮乌斯，纽伦堡(信中附有22古尔登)。这封信没有留传下来。但从赫尔德对此信的反应中我们可以推测出这封信的内容。在赫尔德去意大利的路上，他从前的学生武尔皮乌斯在纽伦堡拜访了他。8月19日他给夫人写的信中说：“我回家，看到可怜的武尔皮乌斯在等我。歌德还记得他。这个可怜的人在这儿毫无成就，他已经迷失了方向。他给我看了歌德写给他的信，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歌德身上。我一时也看不出，在魏玛可以把他安排在什么位置上。”
歌德从经济上支援武尔皮乌斯，但显然没有给他许诺，要在魏玛给他安排职位。8月22日的日记上又写着：“给武尔皮乌斯寄信；”后来又多次写着：“给同一个人寄信，内附一些钱。”歌德把武尔皮乌斯推荐给埃尔兰根的神学教授胡弗纳格尔，9月1日把他推荐给他在莱比让锡出版商格兴，9月9日推荐给他在杜塞尔多夫的朋友雅科比。给后者的信我们已经提到过。推荐信中还详细描写了克里斯蒂安·奥古斯特·武尔皮乌斯的性格特点。最初歌德不希望他的情人的哥哥返回魏玛。他不想要任何目击者。他想秘密地保持他的恋爱关系。
在一年中将近四分之三的时间里，克里斯蒂安妮处在魏玛公众的视线之外。他们两人肯定都希望保密，肯定都非常小心，他们几乎是秘密地行动。
这段时间里克里斯蒂安妮一定非常不安和害怕。他会再让她来吗，他会抛弃她吗?，这风险是由她独自承当的。
克里斯蒂安妮家里可能姑姑知道这件事，夜晚几个小时外出不归是瞒不住她的。
歌德家里，那个能严守秘密的菲力普·塞德尔可能知道这件事，由于在非常时间里穿过城门太引人注目也太危险，他有可能领克里斯蒂安妮从弗劳恩普兰的后面，从田埂旁的花园小门中出入。
对外，克里斯蒂安妮可能过着和往常一样的生活。她在贝尔图赫那里工作。在家和同父异母的妹妹及姑姑呆在一起。每个季度到宫廷财务处领取她的孤儿补助金和3舍非尔的谷物。
1797年，歌德把他们两人共同生活的头五年中他的情人给他写的所有纸条和信件都烧毁了。我们看不到这一时期她的笔迹。在图林根州立档案馆中笔者找到了一张她1789年2月11日写的收据。克里斯蒂安妮，武尔皮乌斯证明她收到了3舍非尔的谷物。这是第一份留传下来的这个23岁的女人亲手写的字条。她的签名是：克里斯蒂安娜，武尔皮乌斯。第二份收据是1789年
4月写的，证明她收到了3个塔勒，签名是约翰娜·克里斯蒂安娜，还有同父异母的妹妹埃内斯蒂娜，路易丝的名字，最后签的是当时很流行的女性用的名字形式：武尔皮乌辛。她的字体清楚而流畅，根据图林根地区的发音把t写成d，把p写成b。她在写“开了相应的收据”这句话时有困难，她怎么说，就怎么写了下来。

克里斯蒂安妮，武尔皮乌斯遇见比她大10岁的塞德尔时情况，是怎样的呢?
歌德解雇塞德尔这件事使他受到了很深的伤害。被解雇是他生活中的一次失败。一个女人使他变成多余的人。他让她感觉到他受的伤害了吗?
他为歌德服务了13年，他跟他一起从法兰克福来到魏玛。歌德把他称为一个十足的经济上的管家婆。塞德尔负责打草稿，管理并存放钱财，读他主人的著作，给仆人发工资；在新年时而施钱物，记录往来信件，负责洗衣、修理，购买各种食物，必要时也做饭，管理家里的一切事务。塞德尔提到歌德时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完全像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我伺候他，他则像主人那样对待我。”
现在他站在年轻的武尔皮乌斯面前。笔者发现多处塞德尔在现金支出账簿上亲手登记下的账目：付给武尔皮乌斯小姐l塔勒19格罗申，付给武尔皮乌斯小姐3塔勒，根据单据付给武尔皮乌斯小姐9塔勒，为配花园的钥匙付给武尔皮乌斯小姐4格罗申，6月10日付给武尔皮乌斯小姐3塔勒6格罗申，6月13日付给武尔皮乌斯小姐l塔勒15格罗申，他对武尔皮乌斯小姐这几个字的简写是M．V．。我们从现金支出账簿上可以看出，菲力普·塞德尔也给仆人苏托开工资。他也同样付钱给临时工：临时工清扫花园21格罗申，运送两车木材3塔勒6格罗申，把木材搬运到马厩1格罗申。他还付钱给织补女工。甚至很小的金额他也记录在案，其中一次是买线2分尼和买大头针2分尼。
1790年他与克里斯蒂安妮在线和大头针这样几分尼的小账上都算得很清楚，这也许是因为歌德外出的时间比原先预计的要长，塞德尔没有得到主人的任何指示的缘故。估计歌德在离开时给克里斯蒂安妮留下了一笔钱。但这些钱不够。歌德回来后塞德尔仍然负责管钱。6月22日他将每季度的津贴付给克里斯蒂安妮，这时歌德已经回到魏玛4天了。1791年他负责检查苏托记的家庭账目，查出了几处不准确的地方。可以想像，他对克里斯蒂安妮也这么干。他是在扮演主人的角色吗?或者他是在帮助克里斯蒂安妮，向她解释一些事情，以他的经验教她一些东西吗?
在以后的几年中她承当了他的许多工作。这些工作对她来说是非同寻常的，她做起来觉得很困难。当时流通着许多硬币和各种钱币，必须进行折算，在碰到不足值的钱币时还必须十分小心，这些事对她来说是很困难的。而塞德尔精通所有这些东西。歌德希望克里斯蒂安妮记账，但她一生都觉得困难，而塞德尔在这方面做得很完美。他准确地记录并进行分类。他还经常提出改进的建议。偶尔，如果最终的数额不对的话，他干脆填上一笔钱数，然后写上：浪费掉了。歌德对此没有什么反对意见。歌德像照顾他所有的秘书和仆人一样也很照顾塞德尔。1785年他就为他搞到一个财务处会计的职位，在被歌德解雇之后，塞德尔当了财务处专员。菲力普·塞德尔从来没有像里默尔和埃克曼后来所做的那样，自己在公众面前暴光，从与歌德的交往中捞到好处。尽管被解雇是他生活中一件很痛苦的事件，但是他一直保持沉默，从他刚到魏玛，与歌德保持亲密的关系时起他就一直这么做。他在魏玛又呆30多年，1820年他在耶拿，在宫廷顾问施塔克的“精神病院”中神经错乱而去世。
1790年6月18日。歌德和女公爵一起回到魏玛。
然而他几乎没有时间享受妻子、孩子和家庭给他带来的温暖，不得不又准备踏上旅途。这次是公爵希望他去做伴。这是歌德的事，年初是他自己向公爵提出这个建议的。
其间，军事演习变成了战争行动。7月9日歌德给克内伯尔写的信中说，“公爵召我到西里西亚去，在那里我……发现，田野里布满的不是石头和植物，而是士兵。”他给卡尔·奥古斯特的回信中使用的是宫廷的客套话，“您邀请我到兵营去……使我感到很高兴。”同时他在回信中还明确表示希望推迟行程，因为他有些事要办，他还负责监督修建宫殿及其他一些事，还有，“我脚上的伤使我不能穿靴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