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的盛宴

严锋，一九六四年生，复旦大学中文系文学博士。曾任南通教育学院英文系助教，复旦大学人文学院电脑中心主任，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副教授，芝加哥大学东亚系外籍教授，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学社访问学者。现为复旦大学中文系副教授。著有《现代话语》、《雕虫缀网录》、《生活在网络中》(合著)、《和而不同》(合著)，译有《福柯访谈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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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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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乡村音乐

我在芝加哥大学教书的时候，有一天，一个朋友跑来对我说：
“想不想去纳什维尔？”
我的美国地理知识非常可怜，但是听到纳什维尔这个地名却如雷灌耳，有异样的熟悉感。很多像我这样的八十年代中国大学生都是，或者都自认为是乡村音乐迷，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乡村音乐之都呢？这位朋友也是从八十年代过来的，也是迷过乡村音乐的，非常了解我的心思。去吧，去一个憧憬已久的想像之地，与渐行渐远的青春记忆核对一下，看看能够对上几分。
于是我们就开车上路了。从芝加哥到纳什维尔，要穿过好几个州，足足八个小时的车程，非同小可。那天又是风雪交加，连路都看不清。好在这位朋友是个车迷和旅行迷，毅力惊人，我则一路上大唱“乡村歌曲”，既是加油打气，也是酝酿情绪。
我当然唱了约翰·丹佛的《乡村路带我回家》，这是八十年代红爆全中国的歌曲，也几乎是所有校园晚会，各种学生歌手大赛，或者说，任何有吉他的场合必弹唱的曲目。当年的校园，没有吉他的地方可是不多的。我又唱了《高高落基山》，这是丹佛一九七九年在林肯艺术中心唱给访美的小平同志听的。我还唱了《安妮之歌》、《乘喷气机离去》，咦，怎么唱来唱去都是约翰·丹佛的歌。我好像是上了去乡村音乐之都的路，才突然惊奇地发现自己号称多村音乐迷，却仅仅熟悉一位乡村歌手的曲子。一位就一位吧，反正约翰丹佛就是我们当年心目中最大的偶像，绝对的天皇巨星。至于乡村歌曲，在我们耳中也就等同于流行歌曲，等同于美国歌曲，当然也就等同于时尚和先进文化。
怀旧不负有心人，傍晚时分，我们驶进了风雪中的纳什维尔。我下车问路，被问的纳什维尔小伙子热心得不得了，滔滔不绝讲了一大通，越讲我越糊涂，因为他一口东南部的乡音，我最多能听懂五成。不过我很愿意听他讲下去，因为越听越觉得这种口音同我老家苏北的土话很像，味道十足，亲切感人。我甚至模模糊糊感觉他最后好像说了句“乖乖隆的个东”。我们只好还是自己去摸索。等到停好车，发现停车场对面就是一个音乐厅，很多人在门口排队买票。我赶紧过去问一个排队的人当晚有什么节目。那个人万分惊奇地盯着我，仿佛看到有个人上了西天还满世界问佛祖在哪儿。顿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憋出了一句：这是多村大剧院（GrandOle ODrv House），你说会有什么节目？
此乃天意，我们长途朝圣，结果一不小心就撞进了乡村音乐的老巢。这个乡村大剧院可不是等闲之地，每周末在这里举办的乡村音乐会都要向全美直播，从一九二五年到今天，从未间断，号称全球历史最悠久的电台直播节目。那天是星期六，正好给我们赶上了。我们买的是七点钟的票，而在十点钟竟然还有一场。我去过的音乐厅应该很不少了.可是这个传说中的乡村大剧院还是让我大开眼界。第一感是挺陈旧简陋的，清一色的硬梆梆的木头椅子，有的地方漆都磨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