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八怪

热列兹尼科夫（1925－ ）俄罗斯著名儿童文学作家。主要作品有《丑八怪》、小说集《形形色色的故事》、中篇小说《六年乙班的怪学生》。

书摘
“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出息，”莲卡突然说，眼睛里泪花翻滚。“你听我说，爷爷！……我想坦白一件事……”她改为悄声细语：“我也跟季姆卡一样……是个叛徒！你不要笑。一会儿你就会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了，你会摇头的！……我背叛过你！”列娜惊恐地瞅了瞅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一个字一个字很吃力地往外挤着说：“我曾经替你害臊……因为你……穿着补丁衣服……穿破旧的胶皮套靴。一开始这我都没怎么在意，就说吧，没去理会。爷爷就是爷爷嘛。可后来季姆卡有一次问我，为什么你象个叫花子一样？
你以为季姆卡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会扑上去跟他打架?以为我会为你说话?以为我会告诉他，说你的钱都用来买画了?……没有，爷爷！没有……我没跟他打架！恰恰相反，倒替你害起臊来了。我只要在街上看见你，就一下子溜进人家的门洞，一直目送你拐过墙角，等看不见了才出来。可你经常不慌不忙地走得很慢，相当慢……每走一步铁掌都要发出喀喀的响声……你显然是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你那模样孤苦伶仃的，好象大家都抛弃了你。”
花园、庭院、便道、屋顶，整个小镇处处都铺满了落叶。就是位于百货商店和日杂商店之间被称为主要广场的那块不大的空地，也铺满了干枯易碎的树叶。
唯一的一辆清洁车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清扫这些罕见的大规模落叶。
这辆清洁车的司机彼得卡是个年轻的无赖，只见他开着驾驶舱的小门，把两只套着在沼泽地工作穿的大皮靴的脚搭在外面，抽着白海牌香烟，在等那些要雇车送货回家的顾客。
白嘴鸦在准备飞往远方。它们一群群地从小镇上空飞过，嘎嘎叫着催促那些落在枝头上想抽空歇口气的懒雏们启程。
由于秋汛，奥卡河水上涨了，变得黑乎乎的。不过最后一批快艇还是在河上跑得飞快。旧渡船已经拉上岸，牢牢地拴在一棵粗壮的老白柳树上，免得让来年一泻千里的春汛冲走。
就在这些忙乱的日子里，莲卡一整天一整天地在小镇里走来走去。她对生活中的奇怪现象感到惊愕不已：白嘴鸦飞走是为了再回来，渡船拉上岸是为了春天再下水，树木落叶是为了来年再长上茁壮的新叶。瞧，生活就是这么美好和充满乐趣。
但是，这一切突然一下子都变得不复存在了。她再听不见别人的声音，看不见这些道路把她引向何方，连自己每天吃什么喝什么都不再留意。 事情发生在十一月初放秋假的时候，到开学的头一天便告结束。这事总共也就几天的工夫，可是却使莲卡的生活翻了个个儿。
那一天，莲卡在镇上逛了很久，最后来到一个杨树林里，来到“熟睡的小男孩”的塑像旁。
小男孩仰卧着，稍稍蜷起腿，两只胳膊顺着身子伸直，头偏向一侧。
他什么时候都是那副郁郁不乐的模样，今天在莲卡看来更显得忧伤，这也可能是由于乌云压得太低的缘故，或许是由于莲卡内心烦乱。
她只觉得自己孤单一人，这里没有一个人需要她，所以想尽快离开这座小镇……
季姆卡在理发店附近等侯莲卡，等她做出发型来让人们大吃一惊。他双肘撑在橱窗的栏杆上，着迷地浏览着《少年技师》杂志。
后来他看见了米罗诺娃和什玛科娃。她俩聊着，不慌不忙地朝他走来。
季姆卡还来不及好好考虑，就不知什么缘故藏到理发店墙角后面去了。为什么呢？干吗呀?他还没完全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已经打算从藏身的地方出来，但又想起爸爸妈妈还不知道他没去成莫斯科，于是他跑回家去了，好告诉他们这件事。
半路上他又想起，这样做不好，因为他也没告诉莲卡一声，就把她丢在理发店里了。等她做完新发型，高高兴兴出来，他却不见了。万一她要碰上那些疯子，他们又会缠住她不放，揍她，这他们是干得出来的。想到这，他毅然折转身就往回走，没想到迎面碰上了瓦利卡。他感到有些慌乱，有些无所措手足，过去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你那亲爱的女朋友在哪儿?”瓦利卡问。
“这我怎么知道，”季姆卡尽管不打算这么回答，但还是脱口而出。“是你在到处找她，不是我，”说完又往前跑，尽可能不再去想莲卡。
就在往前跑的时候，他想象了一下，他将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叛徒行为”公诸于众，那一定会引起哄堂大笑！……他们不会对他怎样，他完全可以向他们证明自己是对的。他要告诉他们，莲卡那是为了搭救他，因为她觉得他象是吓坏了。而他那时候不说话，是为了让她在同困难作斗争时锻炼一下意志。而结果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很合他的心意。过一会后他已经坚信实际上也就是这么回事了。季姆卡高兴得一蹦老高，折转身又向理发店奔去。
他跑得又快又急，……不过这也就是不多会儿工夫。他又停下来了，心想看来还是另找机会去找同学们说明真相吧。于是他又向家跑。跑几步又停下来，心想：万一同学们抓住了莲卡，没他在身边她会吓坏的。
“谅他们也不敢把她怎么样，”他自我安慰说。“没准他们现在都已经各自回家吃饭去了呢。”
季姆卡觉得饿了，想起今天午饭是他爱吃的鸡汤面条，于是毫不犹豫地往家赶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班上有几个同学却根本没想吃饭的事。他们在为找不着季姆卡和莲卡而心焦。
米罗诺娃和什玛科娃在理发店附近休息。她俩在等那些分散到各处去找季姆卡和莲卡的男生。
黎明时分，地平线上已经泛出鱼肚白，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醒来了。更确切地说，不是醒来，而是起了床，因为他几乎一夜都未曾合眼。
为打起精神，他用冷水洗脸，把大捧大捧的凉水泼到脸上。他认真地刮好面，机械地穿上自己那身衣服，用挑剔的目光环顾了一下自身。是啊，莲卡说得对极了！他的衣着都是旧的，实在看不下去。该换装了。
但是，他的衣柜里衣物太少，于是他突然决定穿那套旧军装。他从衣柜里拿出军装，走到阳台上去，好看得更清楚一些。军装完好无损。他拿起来抖了几下，用刷子刷干净，还不厌其烦地用熨斗熨了熨。
他不喜欢那三排能使制服胸部大增其色的勋章板，时间一长它们都发乌了，磨得已经没有光泽，不好看。他把它们摘下，决定今天就上街去买新的。
后来，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很快换好装，一本正经、全神贯注地坐在桌旁，用了好长时间又写又抄。他把写好的东西折好，塞进胸兜里。
把这些事都办了以后，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才到莲卡的房间去看了看。她那因剃光而变小的、令人看不惯的无遮盖的脑袋静静地躺在洁白的枕头上——她睡得香极了。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看看表，已经八点。他决定不必叫醒莲卡，让她睡好啦：快艇十一点才开。
莫非他真的要离开这儿，莫非这事就要发生在今天?！……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突然着起忙来，坚定地披上那件人人皆知的大衣，悄悄掩好门，走出了屋……
一个小时以后，别索利采夫家的旧房子在一阵有力而令人不安的敲击声中颤抖起来了，仿佛有个巨人正在使一柄大锤猛击着它。
敲击声惊醒了莲卡。她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爬起，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向窗口掉转身去，看见有一只手正往她那扇窗户上横放一块板子。房间顿时变得暗了一些。紧接着又响起震耳欲聋的有力一击。
她明白了：这是爷爷在封自家的房子！
眼前发生的事件使莲卡大为震惊。她一骨碌爬下床，就穿着睡衣跑了出去。
莲卡对清晨砭肌的寒气毫无知觉，甚至没感觉到她是光脚踩在湿漉漉的秋天草地上。
所有这些她全觉察不到，因为她眼睛只顾盯着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现在他正背着她，站在高凳梯子上钉家里的窗户。莲卡象着了魔似地注视着他那只发狂的手举着斧头有节奏地往下砸，这儿一下，那儿一下，把一个个钉子钉进旧圆木里。一块接一块的木板牢牢实实地横钉在窗子上。
莲卡抬头往上看——她那四个心爱的、开向不同方向的小阳台也被钉死了，这格外使她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