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全译插图本)/名家名译世界文学名著文库

书摘
“为什么您不像我一样，趴着俯卧呢?”舒宾开始说道，“这样舒服得
多，特别是在你把脚跷起来，鞋跟碰鞋跟并在一起的时候——你看就像我这
样。青草就在你鼻子底下，要是风景看厌了，不妨看看大肚子甲虫如何在草
上爬动，或者看看蚂蚁忙碌的样子。的确，这样好多啦。可你现在却采取一
种仿古典主义的姿势，活像跳芭蕾的女演员把臂肘撑在纸糊的悬崖上。你可
要记得，你现在完全有权休息。第三名学士，可来之不易啊!你好好休息吧
，先生!不要紧张，把你的四肢完全摊升!”
这一大篇演说，舒宾是从鼻孔里含含糊糊说出来的，那口吻半开玩笑半
认真，样子懒洋洋的(娇生惯养的孩子在家里同给他们带来糖果的朋友们就
是这么说话的)，他没等对方回答，就继续往下说：
“最使我感到震惊的是蚂蚁、甲虫和其他的昆虫先生们那种令人惊奇的
认真态度，它们带着一副那么老气横秋的面孔前后奔来跑去，好像他们的生
活真有什么了不起似的!天哪!人，这个万物之灵，最高的存在，尽管他看着
昆虫，可昆虫们却对他不睬不理，更有甚者，一只蚊子居然胆敢落到万物之
灵的鼻子尖上，准备拿它当美餐呢!这真是莫大的侮辱。可从另一方面来看
，它们的生活又有哪一点比我们的差呢?既然我们可以自命不凡、老气横秋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如此?喂，哲学家，请你给我解决这道难题!你怎么默不
作声呢?啊?”
“什么?”别尔谢涅夫身子突然一抖，急忙说道。
“什么!”舒宾重复他的问话，“你的朋友在你面前阐述自己的深刻思
想，你居然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我在欣赏景色呢。你看，这些田野被太阳晒得多热，多亮!(别尔谢涅
夫的发音有点“斯”“什”不分)
“那不过是一些绚丽的色彩而已，”舒宾说道，“一句话：大自然!”
别尔谢涅夫摇摇头。
“你应该比我对这一切更受感动才对，这是你的专业，因为你是艺术家
。”
“不，先生!这不是我的专业，先生!”舒宾把草帽戴到后脑勺上。“我
是屠夫，先生!我的专业是与肉打交道，我雕塑肉呀、肩膀呀、手臂呀、大
腿呀，可这里没有形态，没有完整的东西，一切都是分散的，乱七八糟……
你去捕捉看看!”
“可这里不是有美吗?”别尔谢涅夫说道，“顺便问一句，你的浅浮雕
作品完成了没有?”
“什么作品?”
“《孩子与山羊》。”
“见鬼去吧!见鬼去吧!见鬼去吧!”舒宾唱歌似的大声说道，“我一看
真正的艺术品，再看看前人的作品，看看古代的名作，我就毫不可惜地把自
己乌七八糟的东西，摔得粉碎。你给我指着大自然，说：‘这里有美。’当
然，什么东西都有美，甚至你的鼻子，也有美，可是你总不可能追求到各种
各样的美吧。古人就不刻意追求美。美呢，自然也不会自动跑到他们的作品
中去，美从哪里来?莫非从天上掉下来不成?只有上帝知道。整个世界是属于
他们的，我们就容纳不下这么广阔的天地：我们的手太短啦。我们只是在一
个小池子里垂钓，等候着鱼儿来上钩。如果有鱼上钩，那很好!要是没有鱼
儿来上钩……”
舒宾把舌头伸了出来。
“你等一等，等一等，”别尔谢涅夫反驳说，“你这是奇谈怪论。如果
你没有对美的共鸣，不论你在哪里碰到都不爱它，那么它就不会出现在你创
作的艺术作品里。如果美丽的景色、美妙的音乐对你的心灵都不发生任何作
用，如果你对它没有共鸣盼活，那么我就要说……”P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