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梅村诗选

王月寻山夜寒话雨

夜泊汉口

穿山

墙子路

临江参军

梅村

洛阳行

子夜歌十三首

白门遇北来友人

有感

永和宫词

避乱六首

琵琶行并序

读史杂感十六首

再简子叔

采石矶

感事

和王太常西田杂兴八首

与友人谈遗事

追蛋

吴门遇刘雪舫

晚泊

遇旧友

毛子晋斋中读吴匏庵手抄宋谢翱西台恸哭记

后东皋草堂歌

松鼠

座主李太虚师从燕都间道北归寻以南昌兵变避乱广陵呈八首

课女

海市四首次张石平观察韵

乱后过湖上山水尽矣赋一绝

海溢

琴河感旧四首并序 

听朱乐隆歌六首

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

萧史青门曲

圆圆曲

杂感二十一首

冬霁

鸳湖曲为竹亭作

过朱买臣墓

芦州行

捉船行

马草行

堇山儿

遇南厢园叟感赋八十韵

自叹

……

自 叹
误尽平生是一官，弃家容易变名难。松筠敢厌风霜苦，鱼鸟犹思天地宽。鼓枻有心逃甫里，推车何事出长干？旁人休笑陶弘景，神武当年早挂冠。
口占赠苏昆生四首(选二)
一
楼船诸将碧油幢，一片降旗出九江。独有龟年卧吹笛，暗潮打枕泣篷窗。
[一] 这组诗与《楚两生行》似同作于清顺治十七年(1660)至康熙初年间。《楚两生行》是精心结撰之作，而这组诗却是随口吟成；《楚两生行》是就苏昆生与柳敬亭二人言之，而这组诗却是专赠苏昆生(苏昆生的生平详见《楚两生行》注)。这组诗写苏昆生感念旧主左良玉的知遇之恩，表现了他在沧桑巨变之后回首往事时凄怆茫然的感情，同时也抒发了作者怀念故国的愁绪，凄艳哀伤，感人心脾。组诗四首，选其一、其二两首。
[二] 楼船：建有层楼的战船。诸将：指左良玉的部将。碧油幢：船上张设的青绿色油幕。幢，车船帘幕。
[三] “一片”句：写左梦庚投降清兵。据《明史》卷二七三《左良玉传》，左良玉声言要铲除奸臣马士英、阮大铖，自武昌挥师沿江东下，至九江，左良玉病死。其子左梦庚率师继续东进，在芜湖，被黄得功战败，遂退回九江。时清军已攻陷泗州，进逼仪真。左梦庚走投无路，遂率残军十馀万人在九江向清军投降。
[四] 龟年：李龟年，唐代宫廷乐师，善歌，又善奏羯鼓、笛和筚篥，玄宗时在梨园供职。安史之乱发生后，流落江南。这里喻指苏昆生。
[五] “暗潮”句：写苏昆生无限凄然怅惆的心情。暗潮，夜晚潮水无声无息地袭来，因此称暗潮。打枕，指潮水拍打，声动卧枕。篷窗，篷船的窗户。
琵琶急响多秦声，对山慷慨称入神。同时渼陂亦第一，两人失志遭迁谪。绝调王康并盛名，昆仑摩诘无颜色。百馀年来操南风，竹枝水调讴吴侬。里人度曲魏良辅，高士填词梁伯龙。北调犹存止弦索，朔管胡琴相间作。尽失传头误后生，谁知却唱江南乐。今春偶步城南斜，王家池馆弹琵琶。悄听失声叫奇绝，主人招客同看花。为问按歌人姓白，家住通州好寻觅。袴褶新更回鹘装，虬须错认龟兹客。偶因同坐话先皇，手把檀槽泪数行。抱向人前诉遗事，其时月黑花茫茫。初拨鹍弦秋雨滴，刀剑相磨毂相击。惊沙拂面鼓沉沉，砉然一声飞霹雳。南山石裂黄河倾，马蹄迸散车徒行。铁凤铜盘柱摧塌，四条弦上烟尘生。忽焉摧藏若枯木，寂寞空城乌啄肉。辘轳夜半转吚哑，呜咽无声贵人哭。碎珮丛铃断续风，冰泉冻壑泻淙淙。明珠瑟瑟抛残尽，却在轻笼慢捻中。斜抹轻挑中一摘，谬慄飕飗憯肌骨。衔枚铁骑饮桑干，白草黄沙夜吹笛。可怜风雪满关山，乌鹊南飞行路难。损啸鼯啼山鬼语，瞿塘干尺响鸣滩。坐中有客泪如霰，先朝旧值乾清殿。穿宫近侍拜长秋，咬春燕九陪游燕。先皇驾幸玉熙宫，凤纸佥名唤乐工。苑内水嬉金傀儡，殿头过锦玉玲珑。一自中原盛豺虎，暖阁才人撤歌舞。插柳停*素手筝，烧灯罢击花奴鼓。我亦承明侍至尊，止闻古乐奏云门。段师沦落延年死，不见君王赐予恩。一人劳悴深宫里，贼骑西夹趋易水。万岁山前鼙鼓鸣，九龙池畔悲笳起。换羽移宫总断肠，江村花落听霓裳。龟年哽咽歌长恨，力士凄凉说上皇。前辈风流最堪羡，明时迁客犹嗟怨。即今相对苦南冠，升平乐事难重见。白生尔尽一杯酒，繇来此伎推能手。岐王席散少陵穷，五陵召客君知
否?独有风尘潦倒人，偶逢丝竹便沾巾。江湖满地南乡子，铁笛哀歌何处寻?
萧史青门望明月，碧鸾尾扫银河阔。好畤池台白草荒，扶风邸舍黄尘没。当年故后婕妤家，槐市无人噪晚鸦。却忆沁园公主第，春莺啼杀上阳花。呜呼先皇寡兄弟，天家贵主称同气。奉车都尉谁最贤，巩公才地如王济。被服依然儒者风，读书妙得公卿誉。大内倾宫嫁乐安，光
宗少女宜加意。正值官家从代来，王姬礼数从优异。先是朝廷启未央，天人宁德降刘郎。道路争传长公主，夫婿豪华势莫当。百两车来填紫陌，千金榼送出雕房。红窗小院调鹦鹉，翠馆繁筝叫凤凰。白首傅玑阿母饰，绿鞲大袖骑奴装。灼灼夭桃共秾李，两家姊妹骄纨绮。九子鸾雏斗玉钗，钗工百万恣求取。屋里薰炉滃若云，门前钿毂流如水。外家肺腑数尊亲，神庙荣昌主尚存。话到孝纯能识面，抱来太子辄呼名。六宫都讲家人礼，四节频加戚里恩。同谢面脂龙德殿，共乘油壁月华门。万事荣华有消歇，乐安一病音容没。莞蒻桃笙朝露空，温明秘器空堂设)。玉房珍玩宫中赐，遗言上献依常制。却添驸马不胜情，至尊览表为流涕。金册珠衣进太妃，镜奁钿合还夫婿。此时同产更无人，宁德来朝笑语真。忧及四方宵旰甚，自家兄妹话艰辛。明年铁骑烧宫阙，君后仓黄相诀绝。仙人楼上看灰飞，织女桥边听流血。慷慨难从巩公死，乱离怕与刘郎别。扶携夫妇出兵间，改朔移朝至今活。粉碓脂田县吏收，妆楼舞阁豪家夺。曾见天街羡璧人，今朝破帽迎风雪。卖珠易米返柴门，贵主凄凉向谁说。苦忆先皇涕泪涟，长平娇小最堪怜。青萍血碧它生果，紫玉魂归异代缘。尽叹周郎曾入选，俄惊秦女遽登仙。青青寒食东风柳，彰义门边冷墓田。昨夜西窗仍梦见，乐安小妹重欢宴。先后传呼唤卷帘，贵妃笑折樱桃倦。玉阶露冷出宫门，御沟春水流花片。花落回头往事非，更残灯灺泪沾衣。休言傅粉何平叔，莫见焚香卫少儿。何处笙歌临大道，谁家陵墓对斜晖。只看天上琼楼夜，乌鹊年年它自飞。
寒潮冲废垒，火云烧赤冈。四月到金陵，十日行大航。平生游宦地，踪迹都遗忘。道遇一园叟，问我来何方?犹然认旧役，即事堪心伤。开门延我坐，破壁低围墙。却指灌莽中，此即为南厢。衙舍成丘墟)，佃种输租粮。谋生改衣食，感旧存园庄。艰难守兹土，不敢之它乡。我因访故基，步步添思量。面水背苍崖，中为所居堂。四海罗生徒，六馆登文章。松桧皆十围，钟管声锵锵。百顷摇澄潭，夹岸载垂杨。池上临华轩，菡萏吹芬芳。谭笑尽贵游，花月倾壶觞。其南有一亭，梧竹生微凉。回头望鸡笼，庙貌诸侯王。左李右邓沐，中坐徐与常。霜髯见锋骨，老将东瓯汤。配食十六侯，剑佩森成行。得之为将相，宁复忧封疆。北风江上急，万马朝腾骧。重来访遗迹，落日唯牛羊。吁嗟中山孙，志气胡勿昂。生世苟如此，不如死道傍。惜哉裸体辱，仍在功臣坊。萧条同泰寺，南枕山之阳。当时宝志公，妙塔天花香。改葬施金棺，手诏追褒扬。袈裟寄灵谷，制度由萧梁。千尺观象台，太史书祯祥。北望占旄头，夜夜愁光芒。高帝遗衣冠)，月出修蒸尝。图书盈玉几，弓剑堆金床。承乏忝兼官，再拜陈衣裳。南内因洒扫，铜龙启未央。幽花生御榻，苔涩青仓琅。离宫须望幸，执戟卫中郎。万事今尽非，东逝如长江。钟陵十万松，大者参天长。根节犹青铜，屈曲苍皮僵。不知何代物，同日遭斧创。前此千百年，岂独无兴亡?况自百姓伐，孰者非耕桑?群生与草木，长养皆吾皇。人理已澌灭，讲舍宜其荒。独念四库书，卷轴夸缥缃。孔庙铜牺尊，斑剥填青黄。弃掷草莽间，零落谁收藏?老翁见话久，妇子私相商。人倦马亦疲，剪韭炊黄粱。慎莫笑贫家，一一罗酒浆。从头诉兵火，眼见尤悲怆。大军从北来，百姓闻惊惶。下令将入城，传箭需民房。里正持府帖，佥在御赐廊。插旗大道边，驱遣谁能当。但求骨肉完，其敢携筐箱。扶持杂幼稚，失散呼耶嬉。江南昔未乱，闾左称阜康。马阮作相公，作事偏猖狂。高镇争扬州，左兵来武昌。积渐成乱离，记忆应难详。下路初定来，官吏逾贪狼。按籍缚富人，坐索千金装。以此为才智，岂曰惟私囊。今日解马草，明日修官塘。诛求却到骨，皮肉俱生疮。野老读诏书，新政求循良。瓜畦亦有畔，沟水亦有防。始信立国家，不可无纪纲。春来雨水足，田野欣农忙。父子力耕耘，得粟输官仓。遭遇重太平，穷老其何妨。薄暮难再留，暝色犹青苍。策马自此云，凄恻摧中肠。顾羡此老翁，负耒歌沧浪。牢落悲风尘，天地徒茫茫。
北风雪花大如掌，河桥路断流澌响。愁鸱饥雀语啁啾，健鹘奇鹰姿飒爽。将军射猎城南隅，软裘快马红氍毹。秋翎垂头西鼠暖，鸦青径寸装明珠。金鹅箭褶袍花湿，挏酒驼羹马前立。锦靴玉貌拨秦筝，瑟瑟鬟多好颜色。少年家住贺兰山，碛里擒生夜往还。铁岭草枯烧堠火，黑河冰满渡征鞍。十载功成过高柳，闲却平生射雕手。漫唱千人敕勒歌，只倾万斛屠苏酒。今朝仿佛李陵台，将军喜甚围场开。黄羊突过笑追射，鼻端出火声如雷。回去朱旗满城阙，不信沟中冻死骨。犹有长征远戍人，哀哀万里交河卒。笑我书生裋褐温，蹇驴箬笠过前村。即今莫用梁园赋，扶杖归来自闭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