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记忆 丧钟为谁而鸣

★几乎没有那个美国人比欧内斯特·海明威对美国人民的感情和态度产生过更大的影响。
　　——约翰·肯尼迪（美国第25任总统）

　　★他坚韧，不吝惜人生，他坚韧，不吝惜自己。……值得我们庆幸的是，他给了自己足够的时间显示了他的伟大。他的风格主宰了我们讲述长长短短的故事的方法。
　　——《纽约时报》

《二战记忆 丧钟为谁而鸣》是海明威篇幅最长的一部长篇小说，讲述了美国青年罗伯特·乔丹志愿参加西班牙政府军，在敌后搞爆破活动的经历。全书情节局限于三天之内，写得十分紧凑。罗伯特与当地游击队合作，为了完成任务，经历了爱情与责任、生存与死亡的考验，人性不断升华，最后为西班牙人民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海明威以细致入微的动作描写和简洁有力的对话，塑造了罗伯特·乔丹这个人物，并凭借其深沉的人道主义力量感动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

　欧内斯特·海明威（1899－1961），美国记者和作家，20世纪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因其笔锋冷峻犀利而以“文坛硬汉”著称，被认为是美利坚民族的精神丰碑，同时他的作品不失深沉，对人生、世界、社会都表现出了深刻的迷茫和反思。其《老人与海》获1953年普利策奖及1954年诺贝尔文学奖。海明威在美国文学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对20世纪文学的发展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

这个年轻人，名叫罗伯特·乔丹，眼下又饿又发愁。饥饿是常事，发愁倒是很少见——他向来不担心自己的安危。经验告诉他在这一带敌后区活动很轻松，如果有个好向导的话，穿越敌人防线都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你被捉住那就麻烦了。除此之外，就是判断谁值得信任的问题了。与你共事的人你要么是完全信任，要么就干脆完全不信任，对此你必须有个决断。目前这一点倒是不必操心，需要操心的是其他事情。
　　这个安塞姆一向是个好向导，他能在群山中来去自如。罗伯特·乔丹也算个是走路能手，可是天还没亮就跟着安塞姆上路，走到现在已经让他意识到，跟着这老头走能把他累死。罗伯特·乔丹信任安塞姆，至少到目前为止，在任何事情上都信任——除了他的判断力。他还没有机会测试对方的判断力。话又说回来了，这次需要做出判断的是他自己。没错，他确实不担心安塞姆，炸桥的事也不难，比这难的事多了去了。炸桥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只要你能想的到，多大的桥，多复杂的桥他都炸过。就算这座桥比安塞姆报告的还要大两倍，他身上两只背包里装着的炸药和设备炸掉这座桥也是易如反掌。他记得一九三三年徒步旅行的时候，在去往拉格兰哈的路上时曾从桥上走过。前天晚上，在那栋位于埃斯科里亚尔城外的房子的楼上，格尔兹向他描述了一番大桥的结构。
　　“炸掉这座桥很简单，”格尔兹说着，用铅笔在大地图上指指点点，灯光映在他那布满伤疤剃得光光的脑袋上。“明白了？”
　　“我明白。”
　　“简单的很。仅仅把桥炸掉实在算不上什么功劳。”
　　“是，将军同志。”
　　“要根据预定进攻时间在指定的时间点把桥炸掉。记住了这一点，至于怎么炸随你。”
　　格尔兹盯着铅笔，又拿起它敲打牙齿。
　　罗伯特·乔丹没吭声。
　　“你记住：由你决定炸桥方式，”格尔兹盯着他点了点头，拿铅笔敲着地图，继续说道：“这只是我的打算，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为什么这么说，将军同志？”
　　“为什么这么说？”格尔兹生气地说，“你参与了多少次进攻了，还问我为什么？谁能保证我的命令不被改动？谁能保证进攻不会被终止？谁能保证不被推迟？谁又能保证实际进攻时间不会比原定时间晚上六个小时？有哪一次进攻是按照预定时间进行的？”
　　“如果由您来指挥的话肯定会准时的。”罗伯特·乔丹说。
　　“从来都不是我指挥的，”格尔兹说，“我只是制定计划。可是从来都不归我指挥。我手里没有炮，得花点精力弄点。我想要的从来都不给我，即使他们有也不给。这还在其次，这种事多了去了，那些人你清楚，就不用具体说了。老是有事发生，老是有人插手。这点你要弄清楚。”
　　“那桥必须什么时候炸掉？”罗伯特·乔丹问道。
　　“进攻开始以后。进攻一开始就炸，不能提前，这样增援部队就不会从大路上开过来了。”他用铅笔指了指，“我必须确保大路上没有敌军。”
　　“那进攻几点开始？”
　　“我会告诉你的。但是日期和时间点只能当做参考。你必须在预定时间做好准备，实际进攻开始后就炸掉。懂了吗？”他拿铅笔指示道，“这是他们派遣增援的唯一通道。坦克也好，炮兵也好，甚至卡车向我方攻击的山口移动，也只能沿这条路开上来。我必须确保届时大桥已经被拔掉。不能早了，否则一旦进攻推迟，桥就会被修复。也绝不能提前，必须在进攻开始后，我必须确保大桥被拔掉。大桥那里只有两个哨兵。跟你一起去的人刚从那儿回来。这人据说很可靠。你自己看吧。他在山里有人手，需要多少有多少。人手尽可能少但得够用。这些事也不用我特意交代你。”
　　“那我怎么确定进攻已经开始了。”
　　“计划是整师出动。届时会有一场空袭。你又不是聋子，对吧？”
　　“这么说只要飞机开始轰炸，我就可以理解为进攻开始了。”
　　“也不能每次都这样理解。”格尔兹说着摇了摇头，“不过这次你可以这样理解，因为这次由我指挥。”
　　“我明白了。”罗伯特·乔丹说，“虽然我不喜欢这个任务。”
　　“我也不喜欢这个安排。如果你不想干，现在就说。如果你觉得你干不了，也现在说出来。”
　　“我干。”罗伯特·乔丹说，“没问题。”
　　“这才是我想听的。”格尔兹说，“绝不能有增援部队开过那座桥。这是死命令。”
　　“明白！”
　　“我一向不喜欢要求人做这种事情，也不喜欢以这种方式命令人。”格尔兹继续道，“我本来不能命令你接受任务。在我给的这些条件下，我知道你将面对的是什么。我解释得很仔细好让你明白，这样你就对可能遇到的困难和任务的重要性心里有数了。”
　　“桥一旦被炸，您打算如何向拉格兰哈挺进？”
　　“打下山口后我们会开过去把桥修复。这会是一项相当复杂相当漂亮的工程。一如既往的既复杂又漂亮。设计图是在马德里做的。是那个一直不得志的教授文森特·荣乔的又一杰作。进攻计划是我做的，我制定的计划总是遇到兵力不足的情况，一直都是。可这次即使兵力不足也是可行的。这次我比以往要乐观。只要大桥被打掉肯定能打赢。我们就能拿下塞戈维亚。来，给你看看是怎么计划的。看明白啦？山口不是最终目标。一旦掌握了山口，我们就向前挺进。看——这里——就这样——”
　　“我还是不知道的好。”罗伯特·乔丹说。
　　“行，”格尔兹说，“这样到了那边就可以少个负担，是吧？”
　　“我总是不想知道太多。这样的话，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是泄密的那个人。”
　　“还是不知道为好。”格尔兹用铅笔挠了挠脑门，“有好多次我希望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关于大桥的事情你必须要有数。”
　　“是，我明白。”
　　“这我相信。”格尔兹说，“我还是少说为妙吧。咱们喝一杯，说了这么多我都渴了，赫尔丹同志。你的名字用西班牙语说很有趣，好儿男同志。”
　　“那格尔兹用西班牙语怎么说，将军同志？”
　　“赫兹！”格尔兹裂开嘴笑了，从喉咙深处发出重感冒似的咕噜声。“赫兹，”他粗着嗓子说，“赫兹酱军同志！早知道格尔兹在西班牙语里叫这个，我当初来打仗的时候就应该挑个好听点的名字。当初知道要来指挥一个师，随便叫个什么名字都行，结果就挑了个赫兹。赫兹酱军！现在再改就晚啦。你喜欢做帕特赞的活儿吗？”帕特赞是个俄语词，是指敌后游击队。
　　“很喜欢。”罗伯特·乔丹一边回答，一边咧开嘴笑了起来，“户外的空气有益健康。”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很喜欢这活儿。”格尔兹说，“他们说你炸桥很在行。很讲科学。只是道听途说，还没亲眼见过你干过什么。可能你啥也没炸过。那些桥真是你炸得？”他在逗他玩。“喝了。”他递给罗伯特·乔丹一杯西班牙白兰地。“你真的把那些桥全部都炸飞了？”
　　“十有八九吧。”
　　“在这座桥上可不能十有八九。算了，别谈这座桥了。关于这座桥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严肃的时候玩笑就爱开大了。对了，在火线那边你有很多姑娘吧？”
　　“没有。可没有时间找姑娘。”
　　“我可不这么认为。任务越特殊，生活就越不规矩。你头发也该理了。”
　　“头发该剪得时候会剪的。”罗伯特·乔丹说。他死也不愿意像格尔兹那样把头刮得光光的。“我该考虑的已经够多了，那还顾得上想姑娘。”他苦着脸说。
　　“我该穿什么制服呢？”罗伯特·乔丹问。
　　“不用穿制服。”格尔兹说，“你的头发挺好的。逗你的。你跟我可不一样。”格尔兹说着又把酒杯添满了。
　　“谁也不能只想着姑娘。我从来都不想。干嘛要想呢？我可是苏维埃将军，从来都不想。可别引诱我去想。”
　　一个参谋正坐在椅子上研究制图版上的一副地图，冲着他用罗伯特·乔丹听不懂的语言大喊了些什么。
　　“闭嘴吧！”格尔兹用英语说，“我想开玩笑就开。我现在很严肃才开玩笑的。把酒喝了就走吧。你都记住了吧？”
　　“是”罗伯特·乔丹说，“我都记着了。”
　　他们握了握手，他敬了个礼，出门来到车前，老头都等得睡着了。车子驶过瓜达拉马了老头还在睡。车沿着纳瓦塞拉达一路北上来到登山俱乐部，罗伯特·乔丹在那里的小屋里睡了三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出发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格尔兹。格尔兹的脸白得出奇，好像从来不会晒黑似的。他的双眼如老鹰般犀利，高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剃光的头上布满了皱纹和伤疤。明晚部队就会沿大路摸黑到达埃斯科里亚尔城外；黑影中排成一长溜的卡车里会装满伤兵；全副武装的士兵往卡车里爬；机枪连将机枪抬上卡车；坦克沿着滑道开上装坦克的长板车；整个师会被趁夜运至作为攻击目标的山口。他不用想这些，这不关他的事。这归格尔兹管。现在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必须认真考虑周全，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不能发愁。发愁跟害怕一样糟糕，只会使事情变得更加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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