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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惊魂之鬼跳崖—史上最真实的盗墓小说!亲历者向我们讲述一个盗墓村的惊悚成长。


古墓惊魂之鬼跳崖—史上最真实的盗墓小说!亲历者向我们讲述一个盗墓村的惊悚成长。

作  者:舌战八方 著

出 版 社:新世界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2年05月

定  价:28.00

I S B N :9787510425455

所属分类:   

标  签:惊悚/恐怖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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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内容简介

  【一个中国“盗墓村”的惊悚成长】
  小说讲述了在粤北一个被称作“盗墓村”的地方土生土长的“我”,与老千接了某个神秘老板的“单子”。“我”找到天生第三只“鬼手”的“公子寻”,路遇我的其他几位师兄妹、没有耳朵的神秘男人、离奇道人。在与其他人合作、斗争的同时,我们遭遇了种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奇毒无比的人面蜘蛛、可怕的竹筒怪、吃人的哝哝姐;见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离奇场景:“鬼”新娘、“鬼”跳崖、龙口衔棺、地底水车、割脸葬等。在目睹师兄、朋友离奇死亡的过程中,“  我”开始怀疑这到底是活人的诡计还是死人的阴谋?这次非比寻常的行动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使者?这个惊悚大墓的主人到底是谁?我们看到的苏轼的《地狱在人间》为什么会出现在墓穴里?我们的去路到底又在哪里?
  离奇的场景与疯狂的悬念让你我在阅读的瞬间战栗起来!

TOP作者简介

  舌战八方
  土生土长的粤北人,粤北探险小说代表作家,在中国只有两部同类小说可以和《古墓惊魂》相媲美:一是《鬼吹灯》;二是《盗墓笔记》。这三部小说最大的区别是:《鬼吹灯》和《盗墓笔记》在于作者的想象力,而《古墓惊魂之鬼跳崖》在于极强的真实感!

TOP目录

序  被称为“鬼娃子”的公子寻 
一  捡金 
二  哝哝姐 
三  挖出石棺的大学 
四  竹筒怪 
五  老A之死 
六  鬼新娘 
七  千鬼跳崖 
八  千年鬼鮀

TOP书摘

  序被称为“鬼娃子”的公子寻
  公子寻的父亲公子龙蹲过一段时间号子,从号子里出来后,就操上了杀猪这个行当。
  那年他也就二十五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果把男人比做公牛,那么那个时候无疑就是最亢奋的发情期。所以出来半年后,公子龙就用一屁股的债从公子寻外公家里换回了公子寻妈。一个男人加一个女人,再加上几间空荡荡的土坯房和一把祖上留下的寒光闪闪的杀猪刀,一个家就组成了。
  1989年秋,天刚破晓,公子寻出生。
  据公子寻妈说,公子寻出生后动也不动,哭也不哭,全身憋成青紫色。
  公子寻奶奶看着一怔,会不会又是死胎?
  这时公子龙刚好杀完一头猪闻讯赶来,见状就用他那还沾着鲜红的猪血的手把公子寻捧起来,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果然又是一块除了不停颤抖外没一点儿动静的血肉疙瘩。他无奈地摇摇头,就那么捧着公子寻,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屋角的尿缸。
  公子寻奶奶和公子寻妈都注视着公子龙,屋子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这将是他和公子寻妈扔进尿缸的第二个孩子,第二个刚出生就夭折了的死胎。
  尿缸离床还有一段距离,在走过去的过程中,公子龙痛心地摸了摸孩子的脸。孩子在他手心里微微痉挛,公子龙轻轻闭上眼睛,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把手松开。
  那一刻,屋子里充满了坚硬又沉重的寂静。
  突然,嗷——
  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屋子里的死寂。
  孩子还活着!所有人先是一惊,接着又面露喜色。
  公子龙正准备将公子寻抱回床上,抬脚时却大吃一惊,不知何时脚下竟然盘着一条蛇。
  一条鸡脖子粗的蛇昂着头,眼睛幽幽地看着终于开始放声大哭的公子寻,身体盘成一个凌乱的图案,一截尾巴还留在土墙的壁洞里。
  奇怪的是蛇的眼神,不是恶毒,也不是嫉妒,但是又比恶毒和嫉妒更让人感到邪恶。
  公子龙看了那条蛇一眼,便觉得手足冰凉,赶紧把公子寻抱回孩子妈身边。再回过头去望时,那条蛇却踪影全无。
  多年以后,公子龙才找到一个最贴切的词来形容那种眼神:恐怖。
  关于公子寻出生时的神奇情形,总共有好几个版本,这些传说都神乎其神,一个比一个玄,上面这个应该是我听过的最靠谱的。
  这个版本出自公子龙本人口中,公子龙说这么一大通,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们相信他儿子公子寻绝不是个寻常的角儿。之所以要我们相信他儿子不简单,理由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希望我们能带上他儿子一起去下地。
  下地是行话,说白了就是盗墓。我所在的村子地处粤北湘南交界的地方,山旮旯里一山一水一分田,耕地面积本来就少。加上村里彩色电视机普及得相对较晚,人民群众创造革命后代充满激情,导致地少人多的矛盾极其尖锐。
  这种矛盾在公子龙家里体现得尤为突出,公子龙的家庭结构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上有老,下有小。上头有一爹一妈,合计两个;下头有两男两女,合计四个;再加上公子龙和他老婆,全家共八口人。八张嘴巴吃饭,两双手种田,那处境确实要命。更要命的是他家薄田三亩。靠着这么三亩地,填饱肚子勉强还行,但要支持个孩子去上学,那可是拼了老命也不济事。
  公子龙家二儿子公子问正上初三,幺妹子公子柳正上初一,都是烧钱的青春年华。大儿子公子寻和大女儿公子花虽然已经初中毕业,完成义务教育之后就留在家里给爹妈打个下手,但是家里田地有限,也没什么活儿要他们俩帮忙的。
  说点儿题外话,公子家这四个娃子名字取得真是巧夺天工,从大儿子公子寻到幺妹子公子柳都是单名,依次是“寻花问柳”。公子龙说当时他给娃子们取名字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寻花问柳”完全是巧合,是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
  公子龙本来打算让“寻花”兄妹到广州去打工的,因为听说这两年那地方闹民工荒,紧缺工人。后来又听说去外面打工太累,小孩去了十个有八个性功能发育不良,而且活儿干完了城里人还拖着不给发工资,就又怕了。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后面那说法有道理,要是广州城里钱那么好挣,干吗还会缺工呢?
  于是公子龙就想到了我和老千。
  他虽然知道我们干的不是正经活儿,但一来我们都是家乡人,自然不会亏待公子寻,二来看我们俩在村里花钱大方,而且都在两年前就建起了红砖小平楼,于是知道干我们这行风险是有,但收入也不低。基于这两点,把儿子交给我们绝对没错。
  我开玩笑:“龙哥,要不你把你家公子花也送我们这儿来吧,‘寻花’组合一起打包交给我们。”
  公子龙这人平素精打细算,也是个认真得要命的耕田汉子,开不得这种玩笑,唯唯诺诺地连连摆手:“这可不行,女孩怎么能送到你们男人堆里?”
  其实我早就听说过他家老大公子寻的一些传奇事迹,对那孩子也有点儿意思,就不再为难公子龙:“算了,龙哥,你家那枝花还是留给你钓金龟婿去吧。回去告诉寻子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这几天说不定就要出发。”
  公子龙走后,我跟老千就聊起了公子寻。
  不用公子龙给我们说那一通,我们也知道,公子寻真不是个寻常男孩。那些事迹暂且撇开不管,光那身体构造就够吓人的了。
  公子寻的身体最不同寻常的地方是他的手。
  公子寻一共有十二个手指。然而他的双手却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左手是五个手指,右手也是五个手指。那剩下的两个手指长在哪里呢?
  长在他的第三只手上。
  也就是说公子寻一共有三只手。第三只手只有两个手指。因为这个缘故,公子寻在村里孩子中一直有个绰号,就叫“三只手”。
  开始我也觉得一个人长三只手确实是匪夷所思,后来从报纸上看到一个新闻之后才知道,这种情况,和被叫做“连体婴儿”的现象其实是同一回事。公子寻在娘胎里时本来还有个和他长在一起的兄弟,不过这兄弟因为营养抢不过公子寻,最后发育不良,只剩下一只发育得不太完善的手。这位兄弟的这只手和公子寻一起出生,一起长大,已经变成了公子寻身上的一个零部件(用官话说,就是有机组成部分),让这孩子看上去居然有三只手。
  唯一可能让医学专家也难以解释的是,公子寻可以将这第三只手运用得灵活自如。能够完全控制本来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部分,这是公子寻和其他连体婴儿的一个巨大差别。
  关于公子寻的第三只手究竟如何运用自如,我只能这样去说明:我曾经亲眼看见他用那仅有两个手指的第三只手,轻松写意地将一只正在嗡嗡乱飞的蜜蜂猛地捏住,而自己却不被蜜蜂蜇到。用三个字形容,那就是稳、准、狠!
  村里的老人有这样一个说法:公子寻就是一个鬼娃子。他们说公子寻投胎的时候还在和鬼打架,打得他娘肚子疼,以为要生了,就躺到床上叉开大腿等着他出来。公子寻和那鬼在肚子里打得天翻地覆,撕扯间那鬼猛地踹了他一脚,他一不留神扯着那鬼就从他娘下面掉了出来。那鬼缩手不及,一只手还留在他身上,于是他就有了三只手。而他之所以出生时不出气也不出声,就是因为被鬼给踹背过气了,一时缓不过劲来。他那只多出来的手是鬼手。
  这个说法和他爹公子龙说的他出生时的情景配合起来,倒确实是天衣无缝。不过太吻合了,反而不像是真的。更可能的是,这两个说法都出自公子龙一个人,或者说是公子龙听到后面那个说法后,才根据里面的情节,编了那“公子寻诞生记”来说服我跟老千把他儿子带上。
  关于公子寻的那些故事,村子里老老少少都在乐此不疲地争相传诵着。毕竟在这样一个偏远闭塞的山村里,能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的事情从来都少得可怜。而且公子寻的那些事也确实称得上是传奇。
  公子寻的众多事迹有真有假,很多已经被传得变形了。我所知道的最有代表性的,有一个故事。
  一捡金
  我们村里的风俗流行二次葬,所谓二次葬就是分两次葬的意思。第一次葬,是在村里有人过世后,先是按一般做法用棺材装殓好,然后按风水先生的指示,找个地方挖一个九尺九寸深的水平地洞(风水上的说法是凡事不能做满,所以只挖九尺九寸,不能挖十尺),找八个身强体壮的汉子(这八个汉子合称八仙,但更多的叫八脚),取八仙抬棺的意思,把棺材抬到挖好的洞处,头朝内脚朝外推进去,再用青砖封好洞口,立上墓碑。至此第一次葬就算完成了。
  第二次葬就多了讲究。第一是要一次葬满三年以上,不然吵着死人,不但不吉利,而且容易出事;第二是地方要相隔三里以上,否则碰上生前不安分的死人容易出事;第三就是时辰,这里面的学问就更多,一时难以讲清,反正时辰选好了可能就造福后世,时辰要是选得不对,那后果就麻烦了。
  第二次葬的形式也比第一次葬要复杂。第二次葬又叫“捡金”,这个过程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需要一个专业的捡金师傅来操作。捡金师傅要把第一次葬的坟头挖开,不过得小心不能碰坏了墓碑,据说死人极重视这玩意儿,死也要有名节。然后打开棺材,用一种我们当地特有的手掌大小有香味的叶子贴在自己手掌上,隔着叶子把死人的尸骨一根一根捡起,放到一个特制的陶罐里。放的顺序也有讲究:放在陶罐最底的,是脚,然后依次是腿、髋、腰、胸、手、手臂、脖子,最后是头。如果碰到没有腐化的尸体,则要再给捡金师傅包个红包,然后烧香打醮,之后从主人家屋顶拆两片瓦下来,用瓦片把各部分的尸骨割开,再按照原来的顺序把尸骨放好。第二次葬里面学问太多,绝不是这么简简单单一段话就能说完的,这里不便详述。
  因为二次葬极重视时间(包括日子和时辰),而村里看日子的泰斗麻子哥又说这天是千载难逢的好日子,于是便有四家人决定在这一天给自己家已经一次葬的先人进行二次葬。其中有一家的先人其实一次葬完才两年多,并不够三年,为了赶这个黄道吉日,不顾规矩也要在这一天蹚这趟浑水。加上捡金师傅这种行业平时需求量并不大,两三个村子一个就够了,所以整个镇子也只有三个捡金师傅。这三个捡金师傅都怕出事,不愿接这一家人的生意,去了另外三家人那里。这一家人无奈,自己商量了一下,便作出一个铤而走险的决定——他们不信这邪,要自己动手“捡金”。
  
  这家人此前并没有捡过金,所以对捡金这门学问简直是一窍不通。加上这种东西也不可能从捡金师傅那里问到什么——人家吃饭的东西,当然不可能轻易就传给你。
  这家的家长是个五十来岁的秃子。执意要在这天冒险捡金的就是这秃子,决意要自己动手捡金的,也是这秃子。秃子早看出来家里其他人都没这胆量,就打算自己扮捡金师傅,动死人的事,全由他自己负责。他的想法很简单:管你什么妖魔鬼怪,老子掀了你天灵盖,还怕对付不了你。
  他的开土计划充满新意,要从上面把坟洞挖穿,然后当着青天白日,把先人尸骨收进陶罐里。
  可惜天公不作美,那天,一大早就满天黑压压的乌云,看样子像是有一场暴风雨。不过也没个准,七月里的天气,说不定过一会儿又来一阵风把那些乌云全吹走了,又是一个艳阳天。
  秃子家长决定,早上吃完饭就动手。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决定是他那天犯的一系列错误中的第一个。
  一大早,当然也是凶时。这家人准备的工具比较现代化。陶罐不必说肯定有,铲子、铁锹、锄头也算常规,其他的就很不专业了,比如准备捡金用的劳动手套,既然准备掀天灵盖,当然还有少量的土制炸药,另外一样,是砍柴的柴刀,至于这东西是万一遇到尸变时用来防身,还是尸骨没腐化时用来分尸,那就很难说得准了。
  总之一大早,这家人就顶着满天乌云,毅然决然浩浩荡荡奔赴村后的乱葬岗。
  忘了介绍一下,我们那里管坟叫“地”。因为这缘故,我还曾经怀疑“下地”这话是不是从我们这一带传出去的。
  山村里的乱葬岗当然不同于城里的,这种乱葬岗坟地其实非常稀疏,隔很远才有相邻的两座坟。或者说叫两座地。
  这家的第一次葬葬得还算不错,位置是在一个山尖上,头顶有一棵大树遮阴,因为位置高的缘故,前面是一片空旷的山野,朝向远处我们这个镇子里最高的一座山峰。
  秃子是个急性子,喜欢玩雷厉风行。他一到坟头,放下身上的东西,抄起一柄锄头就爬到坟顶上,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搓搓手就开始往下挖。其他人见状也不敢闲着,拿着工具走到他旁边挖坟的挖坟,运泥的运泥。
  才挖了没一会儿,就有人发现了一个洞。
  这顶上离葬洞少说也有一米五的距离,不可能这么几锄头就到。
  秃子俯上前一看,果然有个洞,而且洞还不小。这是一个扁平的洞,大概有半米宽,高却只有十多厘米,很明显不是葬洞。
  那就可能是什么动物的洞穴也不一定。
  在接下来的三分钟里,秃子将要犯下他这一天之中的第二个错误,而且这个错误比第一个严重得多。
  秃子犯的错误很简单,也很致命。
  作为家长,在这群人里,秃子绝对是一言九鼎,他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就命令刚刚发现这个洞的男人:“挖下去看看!一点儿屁事就紧张得蛋都缩了,哪有那么多鬼鬼神神的?”
  男人挨了一顿骂,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犹豫,举起锄头闭着眼睛就猛挖。挖了十几锄头果然平安无事,大家就都相信那秃子说的了,这破洞没什么稀奇的。
  大家都放松了警惕,那男人又一次猛地把锄头挖下之后,感觉到下面似乎有些不对劲儿。隔着一条木柄他感觉到,似乎锄头挖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而且那东西还在蠕动。他想把情况告诉秃子,但已经太迟了。
  他还没来得及把锄头拔出来,就见一个黑影从洞里飞蹿出来,像一只拉满弓后放开的箭,“嗖”的一声射向他的脚脖子。那黑影在他脚脖子上咬了一口,接着落到地上溜进了旁边的杂树林里消失了。
  整个过程不过三秒左右,可谓是电光石火。但包括那男人在内,秃子他们还是看清楚了,那是一条手臂粗的蛇,不但是蛇,而且是蛇中之王,在我们那儿因为行动迅捷被叫做“过山风”的眼镜王蛇。
  在我们村里人的意识里,被“过山风”咬了,就等于是一个人被宣判了死刑,从来没有被救活过的先例。
  人群一下就乱了,大家纷纷扔了工具往后撤,最后还是秃子上去查看了一下男人的伤势,然后把他扶下来。秃子万万想不到,葬洞还没挖开来,就已经开始出现伤亡,再挖下去还会遇到什么,谁也说不定。
  秃子安排几个人把男人送回去,又安排人去找医生,然后对剩下的人说:“咱们接着挖下去。”
  并不是因为秃子有多坚定,而是因为当地有说法,二次葬这种事情既然动土了,那就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半途而废,后果肯定会更严重。对于这些说法,秃子已经没胆量不信,刚才那男人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据。
  这些规矩,只能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剩下的几个人当然也知道这点,都重新拿起工具,跟在秃子背后。
  秃子走到刚才那个男人站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查看了一下那个洞。
  见鬼!里面居然还有东西在蠕动。
  秃子的心跳在加快。他犹豫了一下,但身边那么多人还在唯他马首是瞻,他要是一退缩,那大家就肯定全跟着退下了,自己面子上过不去事小,但这已经开工了的捡金就得半途而废了。虽然半途而废意味着什么他并不清楚,但他知道,那绝不是他担待得起的。
  秃子咽了口唾沫,心里暗自念了声“菩萨保佑”,就颤抖着手拿起男人丢下的锄头柄,用力把还留在泥里的锄头拔了出来。
  锄头刚一离土,后面的人就“啊”地尖叫了一声,齐刷刷退了一步。秃子也惊出了一头冷汗。
  锄头上竟然沾着血,还没干的血!血和泥染成一片,把锄头上的泥土都染成了一种压抑的褐色。那洞里究竟还有什么东西?秃子越想越害怕,但又不敢表现出来,一时间木头一样站在那里,进不是,退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里面的东西蠕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
  秃子再也顾不了面子了,丢下锄头就赶紧往后跳开。其他人见家长都这样,就更加惊慌失措了,全部跌跌撞撞跑开四五米远,还惊慌不定地回头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追过来。
  秃子虽然没表现出来,但他也吓得够戗。
  他站在一米开外望着那个洞,打定主意只要里面的东西一跳出来,他就撒腿猛跑,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以后再说。没有什么能比活命更要紧。
  里面的东西一点一点往外挪。刚才那男人挖的时候塌下去的土,被缓缓顶了出来。那东西动得非常缓慢,缓慢得让人窒息。越是缓慢,就越是让秃子他们又害怕又煎熬。
  渐渐地,顶出来的土越来越多,能看到后面的土已经有了血的颜色。
  秃子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里,张大嘴巴望着那个一直在蠕动着的洞口。后面的人也都一动不动,生怕动一下,就会惊动洞里面的恶魔。
  好在这时候又有人来了。
  来的是一群孩子。小孩子没有不好奇的,听说秃子家捡金挖出了一条“过山风”,都从村里连跑带跳地赶来围观。小孩们看到秃子他们都动也不敢动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嘻嘻哈哈地就要走过去看看。这群孩子里就有三只手的公子寻。
  秃子看见这帮孩子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终于有理由离这危险的洞远点儿了。他拍拍身上的土,小跑着过去把那帮孩子拦住:“小狗崽子给我闪远点,别碍着大爷我干活儿,万一跑出个什么恶鬼来要了你们小命,你大爷我可没闲工夫管啊!”其他人也跑过来,帮秃子把那些愣头青样的小牛犊子全拦了下来。
  但不懂事的小孩哪有那么容易就吓住?都往前推着要过去看。
  秃子本来就郁闷,这下更气不打一处来,发疯一样挥起手掌就把前面的几个孩子推倒在地上。小娃子们都被他这阵势吓得不敢动了。
  秃子气呼呼地说:“你们这帮狗娘养的,知道那洞里有什么?那东西要是出来,你们一个也别想跑,全都得没命!”说着,他指了指那个把他吓得魂都快丢了的洞。其实他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只不过是想放些狠话出来把这群孩子吓回去罢了。
  被他这话一说,众人又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洞上。
  里面的东西已经差不多都快出来了,黑暗里隐约能看到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
  秃子已经吓怕了,打定主意要赶着这群不知生死的孩子一起撤。
  接下来的戏份儿,就属于公子寻了。
  公子寻的第三只手长在左手的腋下,那只手臂又小又瘦,不过长度倒是和左手差不了多少。三只手都垂下来的时候,左手就能把第三只手几乎都盖住。因此,只要他不动,站在人群里其实也并不突兀,要很留意才能看出他左手下面还压着一只“鬼手”。
  公子寻的这只鬼手只有春夏时节才能看得到。
  秋冬咱粤北气候冷,普通人谁不是棉袄毛衣加外套?但市场上买回来的衣服都有一个问题,他们都是给两条胳膊的人设计的,从来没有衣服是三只袖子的。自己穿个孔又舍不得把衣服全割了,山村里人哪挥霍得起?再说割个洞也不保暖,风呼呼灌进来,傻瓜才这么做。最重要的是那条胳膊就算从洞里放出来,没有袖子护着,也得冻成腊肉。所以衣服穿得厚的季节,公子寻都是把第三只手缩进衣服里面。因为衣服本身就厚,从外面也看不出什么不一样来。
  到了春夏时节天暖和了,衣服也穿得薄了,就不能再把手憋在衣服里了。一来衣服少藏不住,二来太热憋不住。所以公子寻春夏时节的衣服左腋下都穿有一个洞,他那只鬼手就从洞里伸出来,挂在左手下面。
  那一年公子寻才九虚岁。用大人们总结的经验说,这年纪的半大小子不要命,整天都忙着闯祸。公子寻接下来的表现显然令人咋舌。
  当时公子寻也跟其他孩子一样,奇怪地望着那个洞。不同的是其他人看到里面血肉模糊的那玩意儿时都退了,他却一点儿也不害怕。
  “知道那是什么了吧?要命的东西!”秃子想把娃子们都吓回去,自己也借送孩子回去的名义一起走。
  我们乡下小学教育特别推崇“五讲四美”,公子寻在这样的教育熏陶下,也出奇的有礼貌。
  “秃子大爷,我知道那里面是什么,能让我过去看看吗?”
  秃子一听愣了。这小崽子不要命了?不过一看是公子寻,知道这伢子不简单,而且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点点头。一个小屁孩儿都有这胆量,他堂堂一个家长再畏畏缩缩就丢人现眼了。
  “行,你过来,跟在大爷后面。”说着,秃子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大大方方走到洞前一米来远的地方,把刚才抛掉的锄头捡了起来。公子寻跟在他后面,一声不响地看着那个洞。
  洞里的东西又动了一下,而且这次动的幅度前所未有的大。有人已经清楚地看见那是一个长着棕灰色长毛的血肉模糊的怪物,甚至还有人看见了它的爪子,又尖又长,跟刀子似的。
  又动了一下,这下秃子也看见了,浑身是血,长着长毛的怪物!
  秃子被这动静吓着了,再也不敢逞什么强,哗啦哗啦就往人群处落荒而逃。
  可是公子寻还在那儿。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个才九岁的孩子,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公子寻面不改色,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到洞前。越走越近,最后竟停在洞门口。
  那怪物又动了一下,挤出一摊血水。所有人都不敢呼吸,双眼盯在公子寻身上。
  公子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蹲下去,接着做出一个让所有人吓得尖叫了一声的动作。这孩子要干什么?他真的不要命了!
  公子寻面色凝重,伸出右手,毫不犹豫就伸进洞里。
  围观的人都呼不出气来了。
  他用的是右手,而不是他的第三只手!谁都无法理解这个九岁孩子不要命的行为。
  公子寻咬着牙帮,右手一会儿伸得更深,一会儿又拉出一点儿,似乎是在跟什么东西拉扯着。他拉得很费劲儿,一个九岁的孩子胳膊上有多少劲力大家都应该清楚。
  洞里传出一声尖厉的叫声。
  秃子记起他们工具里有一把大柴刀。他把这刀翻出来,握着护在胸前。万一鬼娃子出了事,首当其冲的可就是他了。后面还有一堆嫩伢子呢,秃子知道自己不能在他们前面逃。这回不是说丢不丢面子了,而是大人就得保护小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公子寻还在和那东西拉扯着,而且大半个右臂已经伸进去了。
  突然,他肩膀一耸,整个右臂全部被拉了进去。公子寻已经被拉得整个身体都伏在了地上,脸都贴着泥了。
  要是普通人这时候肯定没辙了。因为一只手在洞里,另一只手要在外面撑着地用力,再也没多余的手伸到洞里去帮忙了。但是公子寻有第三只手。
  公子寻把他的第三只手伸进了洞里。
  公子寻终于用他的“鬼手”了。很多人都见过这只“鬼手”,但这只“鬼手”的神奇,他们却还没见识过。
  公子寻的第三只手进洞不久,右手也开始能一点一点拉出来了。
  胳膊、手肘、整个右手一点一点拉出。
  终于“哗”的一声,公子寻的两只手一起拉了出来,右手上抓着一团怪物,果然血肉模糊,全身是毛。
  公子寻从地上站起来,把那怪物提在胸前,血从怪物身上不停地滴下来。围观的人见这情形尖叫一声都退出去老远。
  秃子本来也要退的,但仗着手里有把柴刀,还是没跑,定睛看了看那怪物,居然笑着骂起来:“他娘的,我说什么玩意儿,原来是只死兔子。”
  那怪物确实是只死兔子。兔子胸口部位有个几乎将它横切的创伤,看样子是被刚才的那一锄头铲的。
  那个洞就是个兔子洞。我估计当时应该是那条“过山风”在兔子洞里逮着这只兔子,正要吞时,却被这从天而降的一锄头给弄砸了,“过山风”又惊又怕,蹿出来给那男人来了一口,然后就逃了。
  但看看公子寻,秃子又笑不出来了。
  公子寻满身都是泥,连脸上也擦着许多泥花子。秃子笑不出来是因为看到他的右手。
  他右手腕上,赫然有一个黑色的手印。很明显是被某种东西长时间抓着造成的。
  其实一开始公子寻本来以为里面只有这只死兔子,就伸手进去要把它拉出来,可谁知手伸进去,刚一抓兔子,里面又伸出一只手,居然把他的手腕给抓住了。刚才不是公子寻在拉洞里的东西,而是洞里的东西在拉他。幸好他还有第三只手。
  洞里还有什么东西?
  这个洞在坟顶上,如果够深的话,完全有可能和墓洞相通,那只手有可能是洞里伸出来的。
  秃子看着公子寻手上的黑印子,不觉毛骨悚然。不过公子寻既然能从那只手里逃出来,就肯定有不一般的手段。公子寻还在这儿,秃子又稍微放心一点儿。
  围观的人看着公子寻,一个个啧啧称奇。有小孩甚至很傻很天真地问:“三只手,这兔子还能吃吗?”
  挖是不能再挖了,秃子想到了他的那点土制炸药。用炸药一炸,看它那东西还不死?秃子觉得只有用炸药才是最保险的办法,再凶的鬼也经不住你炸他个碎尸万段啊。
  可惜事情并没这么简单,但秃子的第三个大错还是无可避免地犯下了。
  之前已经介绍过,秃子家的坟地一次葬是葬在一个山尖上,坐高望远,风生水起,就地势来说,已经算是难得的。
  但往往风水越好的位置,越是养尸。古代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选的墓地都堪称极品,因而这些人的古墓大墓里,尸变的事常有发生。
  我们村后山不高,但丘壑很多,高低起伏,从高处看就是一只窝在地上的公鸡。秃子家的坟地就在鸡头部位的山尖上,因此当地人都知道,那是鸡冠穴。
  鸡冠怕红。但凡公鸡的鸡冠红了,一般不是什么好事。用到风水上,就是说,这坟地不能见血。可秃子家这次捡金却开门不顺,才动了几锄头,就不但见血,而且还伤了人。这次凶险大了!
  秃子当然也知道。
  所以秃子想到要玩狠的,跟地下那东西来点儿有技术含量的——土制炸药。土制炸药做起来挺简单,用起来却挺麻烦。这东西因为做得不严实,不精细,所以性质不稳定。若不是有一定经验,保准控制不了它。
  秃子既然能把炸药都做出来,当然也知道怎么用了。说经验,肯定也是有的。但前面说到,秃子这人有个毛病,就是毛糙。玩炸药可不比一般,没点儿细心没点儿耐心容易翻船。
  秃子应该也是被洞里的东西惹急了,骂道:“娘的!炸药谁放着,给老子拿过来!”
  后面一个家人赶紧把一个用黑布包着的东西递过去。秃子接过炸药包,从里面找出引线。
  “都他妈给老子滚一边去,不要命了你们!”周围的人全部稀里哗啦退开十几米。小孩禁不住好奇心,一边走一边回头奇怪地看。
  公子寻也提着那只死兔子跟着人群撤了。秃子拿着炸药包,一个人威风凛凛立在坟头,看着人群退去。他的这个错误,将要他自己付出代价。
  折腾了一上午,时间已经快正午了。天空还是乌云密布,想要下雨,但又一直不见变化。这样的天气让人很不舒服。唯一的感觉,就是闷。
  秃子壮了壮胆,拿着炸药包走到洞边。
  按照惯例,放炸药包之前,要先挖个深一点儿的坑,然后再把炸药包放进去。但秃子没这个胆子再在上面多作逗留。
  他一手拿炸药包,一手牵着引线。为了保证点完炸药包后能有足够时间离开,引线足有三米来长。
  秃子理了理引线,然后弯下腰像抛石头一样把炸药包抛进洞里。
  洞里没什么动静。
  秃子这才放心地拉着引线走到一边,掏出打火机,打了几次才打着火。他又抬头看了看那个洞,确定里面没有东西出来,才低下头点着了引线。引线“哧哧”冒着火花。秃子扔下引线就跑,跑得无比狼狈。
  他在人群中停下来时,引线才烧到一半。
  秃子惊魂甫定,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把他脸都吓白了。只见那引线“哧哧”烧着,突然,那洞里动了一下,大家都看见,里面有一个东西被扔了出来,掉在坟顶上。
  是那个炸药包。那个炸药包居然被里面的东西扔出来了!
  人群又是一阵惊呼,噼里啪啦全部惊慌地往远处跑。跑没多远,都下意识停了下来。后面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是那炸药包还在那里,并没有爆炸。
  这群人里秃子是头,凡事都得他出来担待。秃子走近了点,看了看炸药包。引线还有一小截,也就是20厘米左右。火花已经没有了。
  又等了一会儿,引线还是剩下那么多。看来是刚才被扔出来时,火被摔灭了。
  约莫三分钟后,秃子确定那引线肯定是熄灭了。如果还烧着的话,就那么一小段,也就是三两秒的事,不可能三分钟过了都还没烧到。但秃子还是有些怕。他这一辈子遇到的邪门事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个上午多,要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何况这东西是炸药,有个什么万一,那可是要人命的。
  为了保险起见,秃子把带来解渴的一瓶水拿了出来,在瓶口用柴刀钻了个洞,稍微一按,瓶里的水就会射出好几米远。
  秃子用这个简单的喷射筒对准引线头处射水,直到把一瓶子水全射光了,又骂了一句:“妈的,看你还能不灭!”秃子把瓶子一丢,就大摇大摆地朝炸药包走去。
  都已经被水浇过了,那炸药再神还能怎么地?但秃子忘了一件事,一件他自己应该很清楚的事。土制炸药的外壳是用绝水的玻璃瓶做的。炸药包外面虽然湿了,但里面没有。
  秃子顺顺利利地走到坟顶。众人也都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并不怎么紧张。
  秃子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身手想灵活都灵活不了。刚才是害怕,一口气就跑开了,没什么感觉,这次不一样,走到坟头时,秃子已经满头大汗。
  炸药包就在洞的旁边,靠近那个洞对秃子来说是件很折磨人的事。他必须一边看着脚下,一边留意着那个诡异莫测的泥洞。
  幸好,没发生什么意外。他捡起炸药,小心看了看,做好准备一有什么异样就扔下跑开。
  这时,他觉得全身不知不觉地开始发毛,那种感觉就像是某个人在看着他邪恶地笑。
  他侧过头瞄一眼那个洞,“啊”地叫出声来。他看到里面有一双眼睛,一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在盯着他。
  秃子想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忙不迭地颤抖着收回目光,想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炸药上。他掐断了那条引线,想看看是不是引线出了问题。这时,他发现了一个异样。
  引线的横断面圆心处颜色居然和四周并不一样。只有烧过的引线才会是这种颜色。
  秃子感觉手里的炸药包竟然开始微微发热。他刚要撒手,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轰——
  那个他自己做出来的炸药包就在他手中爆炸了。秃子也许从没想过,自己的死法会如此壮怀激烈。
  老人们后来说起这事都说是里面的东西搞了鬼,秃子要掀它的天灵盖,它就要把秃子整死。这种说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意,后来竟成了我们村的官方说法,就连公安局听说出了人命要来调查,村民们也还是这么说的。
  我倒觉得这可能要归咎于土制炸药的不稳定,或者说是秃子自己的毛糙。土制炸药极容易松动,被扔进扔出,松了也正常。这种炸药松了之后有两种可能,一是废了;二是它在里面慢慢烧着,等把松的部分烧完后,就“轰”的一声炸开了。按我的理解秃子应该是碰到第二种情况了。但这事还是太邪气,所以我也有些相信老人们的说法。
  炸药爆炸得太突然,远处观看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想象得到,已经没声没息快五分钟的炸药,居然还有爆炸的可能。
  无奈人想不到的事情太多,炸药还是炸了。包括秃子的家人在内,在场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凶巴巴的秃子,转眼间被炸成无数飞溅的碎块。
  所有人都吓傻了。硝烟渐渐散去之后,秃子的家人提议派个人上去看看。之前这种随时可能挂掉的差事都是秃子一个人扛着,现在秃子没了,小孩自不用说,连那几个大人也推三阻四说什么也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于是众人又想起公子寻。看来这里除了这个长了一只鬼手的九岁孩子,再没有人有这个胆量和本事来承担这项任务。大人小孩的目光都聚集在公子寻身上。
  公子寻完全是那种九年义务教育培养出来的好学生的典范。平时别人有什么要求,只要力所能及他都愿意出手相助。更何况现在这种众望所归类似于拯救地球的伟大任务,他当然踊跃地就上了。
  公子寻就算长着猪脑子,也已经知道那坟地周围有危险。他放慢脚步一步一步朝前走着,始终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坟地。坟地出奇的安静,只有丝丝缕缕的硝烟还在袅袅升起。
  公子寻走到坟头时,围观的那些人的手心里都捏出了一把汗。公子寻的表现称不上什么沉着冷静,他还只是个孩子,不过没有慌没有乱倒是真的。炸药包就在秃子手里轰然炸开,其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一般人看到这状况没准吓得腿都软了,但公子寻只是用手捂了捂鼻子,以稍微阻挡那皮肉烧焦的气味。
  公子寻小心地绕过那些碎尸,后面看着的人看不清他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公子寻爬上坟顶。坟顶被炸出一个大坑。那个泥洞已经被炸得不见了,地上铺着一层从上面树上震下来的落叶。偶尔还有树叶零零星星地掉下来。
  安静的落叶下面覆盖着什么?落叶被公子寻踩出“沙沙”的声响。远处围观的人看见公子寻低着头在那个坑里来来回回搜寻着,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已经堆了厚厚一层,似乎再过一会儿就要压下来。一阵风刮了起来。
  看来真的要下雨了。就在这风刮过的那一刹那,围观的人惊讶地看见,那块坟地猛地震动了一下。再看时,公子寻那瘦小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公子寻的消失看上去很不可思议,事实上并非如此。公子寻陷入墓洞里去了。坟顶离墓洞垂直距离本来就不算太远。秃子他们本来已经挖了一部分,那个土制炸药又炸了一部分,剩下的部分已经不足以承载公子寻的体重。
  这个变故对围观的人来说简直是不能接受,有的孩子都吓哭了。秃子没了,公子寻又没了。这帮人里能依靠的两个人都不在了,他们已经吓得快要崩溃了。
  至于公子寻在墓洞里发生了什么,因为没有目击者,所以很难有详尽可信的叙述。围观的人也仅能从听觉上获得一些信息。据围观的那些人说,公子寻掉下去后,先传来的是一声尖叫。这尖叫声音稚嫩,可以确定就是公子寻本人的。这么突然掉到一个危机四伏的墓洞里,这一声尖叫实属正常。但后面那些声音却充满了恐怖,那些人后来在转述这些声音时,眼神里都还满是惊悸。
  接着的,是一阵木头碎裂的声音。那是一种极刺耳的“咔嚓咔嚓”的声音,有着不可捉摸的奇怪的节奏。接下来又是公子寻的尖叫声,和上一次比起来,这一次明显更加惊心动魄。按大家的说法,公子寻在里面看见那只鬼了。刚才的木头破碎声,可能就是鬼破棺而出的声音。
  接下来是一声沉重的闷响,像是谁的身体撞在墓墙上。尖叫声和撞墙的砰砰声交替传来,期间还夹杂着几声从没有人听过的尖厉的嚎叫声、撞击声。接下来是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声。那声音撕心裂肺,给听的人的感觉像是心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了一道口子。
  而后,是良久的沉寂。
  这时有眼尖的人看到被撞开的那个洞口里有一只手伸出来,那是一只灰褐色干枯的手。但那只手只在洞口停留了一下,就感觉被人从后面拖回去了。再后来,坟顶的坑里有一个人头钻出来,接着是一只手,整个人爬出来时,大家才看清,那是公子寻。
  众人见公子寻努力了两三次,才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疲惫虚弱的公子寻让大家都觉得良心不安,好在他还活着,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帮人说不定会羞愧终身。
  公子寻后来是被人抬回去的。从墓洞出来之后,他全身沾满了一种腥味,据说那就是“尸味”。
  那一天,秃子家的人还是接着把“捡金”完成了。单凭他们家那一帮子乌合之众当然不可能。
  告诉我故事的老人说,后来秃子家里人请来了一位退隐多年的手艺奇高的捡金师傅。那捡金师傅早已金盆洗手,不打算出山的,但那家人给他说了他们动土后遇到的一系列诡异事件之后,那老师傅技痒难耐,说不相信这世间还有这等凶墓,就答应了。
  那位师傅打开坟头之后,听说公子寻进去过,也对公子寻敬服不已。一个有着半个多世纪修为的捡金高手,居然对一个九岁小孩敬服,这和墓洞里的情况有关。
  流传得比较广的说法是,捡金师傅一打开墓墙,就看见了那具尸体。而那个时候,那具尸体居然还睁着它那寒森森的眼睛。那双眼睛只要看你一眼,你就会汗毛倒竖。这样的尸体,一般叫鬼尸。当地的盗墓行内人士都知道,有鬼尸的坟地绝对惹不起!
  从外面看,鬼尸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外伤。但捡金师傅看得出来,鬼尸的魂已经被打散了。纵然干这行已经五十多年,但捡金师傅还是自认为没这能耐。捡金师傅尽管好奇,但也不好花太多时间去观察,他是来给人家干活儿的。而且那家人因为这次捡金已经有两个人丢命了,一直催着他能有多快就多快。
  按照捡金程序,第一个步骤就是要给尸体宽衣。那师傅也的确道行不浅,三下五除二就轻车熟路有板有眼地把鬼尸身上的衣服全解光了,用个成语形容那叫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里面的尸体一点儿也没腐化,不过已经变成了另一种质地。那师傅审视了一番这具已经一丝不挂的尸体,目光停在尸体的胸口上,口中喃喃说道:“这不可能!”
  秃子家人听了这话也纷纷去注意尸体的胸口,那里居然有一个深深的掌印。那是一个很狭小的掌印,而且手指部位呈犄角状。打出这个手印的手掌肯定只有两个手指,而且还是一只小手。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联想起公子寻的那只鬼手,以及那一声短促而且强烈的拍打声。这个掌印就是这具“鬼尸”的致命伤。
  一掌将鬼尸的尸魂打散的,就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公子寻。由于有一定的下地经验,惊心动魄的事情也遇见过不少,所以我完全可以想象,当时公子寻是在怎样惊恐万分的条件下,出于求生的本能,不由自主地运起他那只鬼手,拼尽全力地拍向朝他扑过来的鬼尸。
  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作出这样的反应都是出于本能,并不奇怪,但是它的效果就太让人震惊了。这小孩真的让人匪夷所思。
  这具鬼尸还有一个令人费解的特征。有人在绘声绘色地讲述这一段故事时,给这一特点的解释是:秃子家的先人原先也下过地,军阀混战那会子,他在孙殿英帐下混。孙殿英炸慈禧墓时,秃子家这先人也在。因为熟门熟路,秃子家这位老盗墓贼是第一个进慈禧墓的。他在所有人都还没进来的时候,偷偷藏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养尸珠。这之后,他就不敢再在军营里混了,带着那颗稀世珍珠,逃到了粤北的这个小村子里。后来临死时,他就偷偷把这颗养尸珠含在嘴里。秃子他们不知道,把含着养尸珠的老盗墓贼给葬在了这鸡冠穴上。
  所谓养尸珠,顾名思义,其功效就是能让尸体长时间内不但不腐,而且还能保持生气。不过,这种珠子据传竟有雌雄之分,雌珠男用,雄珠女用,如果用错,百分之百尸变。慈禧老娘们儿用的,肯定是雄珠没错,秃子家这先人不懂这个,居然自己用了,所以两年后就化成了鬼尸。幸好还只是两年多,时间要是再长点,恐怕公子寻就算长上十只鬼手也对付不了。
  公子寻掉下去后,被这鬼尸逼上了绝路,慌乱间一鬼掌砸在它胸口,鬼尸嘴巴被震开,养尸珠一掉,鬼尸的尸魂也守不住,活劲就没了。但捡金师傅开墓后,并不见有那颗珠子。这一点传言中有两个版本,一个是说捡金师傅动了手脚,另一种则称珠子已经被三只手的鬼娃子公子寻顺手捡走了。
  公子寻的故事因为在民间传久了,有部分地方被添枝加叶,已经让人难以置信。
  讲完这个故事之后,接下来就该讲正题了。算起来公子寻也该有二十岁了,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话说当天我答应公子龙让公子寻跟我和老千一起去下地后,公子龙说第二天就把公子寻给我们带来。我也是几年前见过他,老千就更不用说了,因为我们经常在外面,回来了也是深居简出,所以连面都没见过。
  过几天就是清明了。以前的清明一般都没停没歇地下雨,今年却怪了,到处都在闹旱灾。
  我们这次暂时商定是清明这天动身。按理说,清明这天到处都打醮扫墓,坟地里到处是人,怎么能在这时候下地?其实并非如此。清明节交通繁忙,忙了就乱,对于身上背着装备的土爬子(我们村就这么叫盗墓者)来说,越乱就越是安全。要是平时,警察看得严实得很,出入车站别提有多危险。清明出行,有这点好处。
  清明下地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名正言顺地靠近墓地。这时候只要带上一扎香火、几叠纸钱,就可以到任何墓地去,就算扛上锄头背上相机去勘察也没人会说什么。另外一个好处就是真动土了,形迹也容易隐藏。墓地一般都是在山上,山上那些树种子草种子满世界飘,落到有泥的地方就能长,所以坟头也经常会长草。每到清明时节,扫墓的后人都会把这些草铲了。草是清理掉了,但泥也露出来了。所以打了盗洞得手出来后只要填上点泥就能把什么都掩盖掉,即使有新鲜的动土痕迹,也没人会怀疑。
  至于有人扫墓影响我们土工作业,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下地一般都是白天勘察,晚上才动手。扫墓的都是在白天。他们在我们勘察时帮助我们掩盖身份减少怀疑,但是晚上又不出来给我们捣乱。所以说,选在清明出行,是绝对明智的。
  盗墓活动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咱们土爬子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自己找墓穴自己打洞下去把明器扒出来,然后自己找门路卖了。另外一种就是给人打工,也叫“支锅”——别人给你修路造桥,然后把你送到墓地上让你去厮杀。说明白点就是某个老板(古董走私商)找到几个土爬子,把古墓的位置、工具、行程路线、向导等都给你弄好,你只要带人去到古墓里把明器弄出来,别的就什么都不关你事了,工钱说定多少事先就给你,成不成都得给,但里面出来的东西却全部都得归那老板,说白了,就是给老板打短工。
  粤北大墓不多,但粤北老板多。因为有市场需要,所以粤北土爬子也不少。比如我和老千就是,公子寻也即将是了。粤北境内的盗墓业以“支锅”为多。原因比较不好说出口,因为咱们粤北的盗墓,水平不怎么高,单枪匹马自己搞,说不定哪天就躺里面自己也成文物了。没办法,就得结成一个团队,才能搞出点名堂来。
  比如说老千跟我就是“支锅”时认识的。老千不是我们当地人,一起“支锅”多了,就熟了,后来他到我们村里玩过一次,觉得我们乡下住着挺惬意,就在这里盖了栋房子,有空就到这儿来住了。
  这次“支锅”一共是三个人,老板姓熊,熊老板到现在只找了两个人,他的意思是剩下那个让我跟老千自己物色,反正交道打多了,他也信得过我们俩。
  这次“支锅”的墓,据说是一个大富商的坟茔,地点在粤东,潮州境内。富商的资料熊老板已经给我,古墓的位置和周围地理环境的资料他也已经弄到,正给我们寄来。
  这个古墓所处的地形有些特别。具体怎么特别,现在说了也没说服力,因为我没去过,等我去了见到再说出来,那就比较可信。我只能说,这是个非典型古墓。
  老千来了,走得心急火燎,一看就是有要紧事。这人就是霹雳火的性情,屁大点儿事也像老娘得了心肌梗死就要咽气似的。
  他看见我也没打招呼就直奔主题,说:“老国,熊老板来消息了。”
  我问:“什么消息?”
  老千说:“熊老板说计划有变,要我们支四个人的锅。”
  什么,四个人?就这么点时间,计划又变了,再要找人可不容易啊。
  “支锅”要找人,难度不小。找个没本事的,帮不了忙还拖后腿;找个手艺高超点的,又怕没拍档过,脾气大合作不了。加上现在马上就清明了,懂点门道的人都知道这绝对是个黄金时段,所以有些本事的土爬子几乎都已经找到活儿了。
  其实我们想要公子寻一起去也没打算他能帮多少忙,只要他这点功夫能自保也就可以了,我们也就是看他潜质好,有天分,在家耕田实在可惜,想提点提点他而已。
  我和老千挠破头皮想了老半天,终于想出一个人来:“怎么把我二师兄给忘了,他蹲号子不是前两天就出来了吗?”
  老千一听,也连说对啊,怎么没想到。我二师兄在道上名头比我响,找古墓定位置是把好手,不过两年前却因为一个案子被警察抓了。
  他电话号码我还有,但两年过去,说不定已经欠费停机。试了几次,果然不是说暂时无法接通,就说是错误号码,看来真停机了。二师兄这人平时就喜欢独来独往(广东境内能当独行侠的土爬子数量非常有限),极少和别人交流合作,更没有隔段时间就联络联络感情的好习惯。
  老千说:“我来试试吧。”我把手机给他,谁知这狗崽子拨了没一会儿,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通了”。我不信,把电话抢过来,还真是通了,却没人说话,只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喘气声,还有一点点微弱的音乐声,像是电影里面的背景音乐。这喘息声比较混浊,一听就知道是男人的,而且有点儿像我二师兄。听得时间长了就能发现,那喘息声居然是越来越弱。
  听了老半天,老千恼了,一拇指摁掉,说会不会是接错地方了,接到人家老夫少妻的私房里去了。
  我没理他,让他继续打。打了几次都通了,可是就没人接。整天都是这样。会不会是二师兄出事了?那喘气的声音跟他太像了。
  那时候已经是下午,我跟老千说,我们得立即赶到二师兄家去看看。我二师兄住的地方跟我住的地方刚好是这个县城的两个角,中间隔着一条对角线,现在自己开车出发,可能到了也快天黑了。
  老千有点儿犹豫。但我没给他表态的机会,直接就叫他换身方便点的衣服,然后赶紧上车来。我们这县虽然偏远,但也实现了村村通公路。只是路太窄,会车时不方便。要是遇到一辆大点的车,根本就过不来。而且有些路是没铺的。
  不过总的来说这一路算是平安无事。二师兄他们村子很小,位置也很低。我们原来走的那条山路在这一带其实已经算是宽敞的了,因为还有其他很多更小的,几乎就只能通过一辆中型拖拉机的岔路,通往各个村庄。也就是说这条路是主干道,要到村庄里去,就得下到各条岔道,然后再走一段才行。粤北山区的很多乡村公路都是这样。
  二师兄的村子在河边,从主干道下去,要先岔上一条一路往下的碎石路,然后往下走二三百米就能到他们村口。二师兄家在村子的左边,临着一口养鱼的水塘。
  这一带临水的房子都极有特色。先是在水下打几个又粗又硬的大木桩子,然后在上面搭上梁,铺好木板,弄得跟平地一样,接着开始建房子。这些房子一半是建在陆地上,另一半就是建在搭好的木板上,既不像普通建筑,又不像湘西吊脚楼。这种房子和普通房子比起来更加冬暖夏凉,宜人居住;跟吊脚楼比起来,又更加稳固,而且上下方便。
  我二师兄住的也是这样的房子。整个水塘四面几乎都建满了这样的房子,导致这个水塘看上去已经只剩下中间一部分,边缘都被建在上面的房子盖住了。
  我以前到过二师兄家,他一个人住。事实上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是一个人吃饱全家都好,因为我师傅收的徒弟,全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而二师兄又是我们这些孤儿里面最独的一个。
  在师兄弟中我是老五,这是师傅告诉我的。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几个徒弟。这一行学手艺跟其他行不一样,不用集中训练,所以除了一起下过地的几个,其他我都不知道。
  这些师兄弟中师傅最不喜欢的就是二师兄,用师傅的话说,这狗崽子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老是逞能,单打独斗。至于同门当中谁的手艺最好,我就不太清楚了,盗墓又不用考试排名,谁的水平怎么样,接触过才知道。我只知道二师兄手艺很高,仅此而已。
  二师兄这人虽然不好接触,但我还是一直对他保持着尊重。我们在村口就下了车,然后徒步来到水塘旁边。老千看见那一圈一半在水上一半在地上的房子,眼睛就晕了:“你家二师兄住哪间?”
  我四下看了看,指着中间最破烂的一座:“就是那儿了。”
  老千傻眼了:“不会吧,盗墓的也会有这么穷的?”二师兄那座房子确实很破败,在晚上看甚至还有点儿阴森吓人。
  老千跟在我后面,两个人在二师兄门前停下,我上去敲了一会儿门,没反应。老千又开始急了,抢到我前面自己敲起来。
  笃笃笃——
  老千猛敲了一阵,里面依然没反应。老千心里气不过,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有没有声音,一听居然真有。
  我也趴下听了一下,那是一阵微微的音乐声,声音很低。这分明就是之前给二师兄打电话听到的那音乐。二师兄会不会是开着音乐就睡了,一直睡到现在都还没醒来?我朝着门内大声喊:“二师兄,我是建国,开门啊!”
  喊了好几次,依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老千又来搅和,粗声大气地就冲着里面大叫:“开门啊,有人吗?”
  两人站在那里大喊了好一阵子,许多路过的人看了都加快脚步小跑着过去。正当我们急得团团转却又无计可施的时候,咕——门动了。
  我们以为有人来开门,一脸欣喜。等了一下,门并没有打开。
  咕——门又动了一下。这不像是开门,倒像是什么东西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拉门。我赶紧退开一步,老千却还是瞪大眼睛站在那里。他缓缓伸出手,试探性地推了一下门。
  门“叽咕”一声摇了摇,没有开。老千准备再加大力气推一下,他的手刚伸出去还没触到门板,突然,门居然自己开了。
  两块门板忽地朝外面张开,正撞在老千手上。老千大吃一惊,连忙退到我这边来。门一张开,我们都吓得退出去一米多远。
  只见屋里门槛前躺着一只人手。人手一点一点慢慢往外面爬着。这只人手上面,居然还有没有干的血迹。那只手往前又爬了一下,就躺在那里不动了。我们都不敢动,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看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发生。
  过了许久,那只手再也没动。我们决定上去看看。老千在前面,我在后面,两个人弓着腰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过去。老千回过头来小声跟我嘀咕了一下:“会不会是一个人在爬?因为里面太暗,只能看到一只手。”
  我也觉得有道理,看这只手这样到处是血,可能那人也受伤很严重了,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老千跨进了门槛。突然,一个黑影从一旁跳出来,一下把老千扑倒了。我“啊”地尖叫了一声,撒腿就往外面跑。跑出没多远,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我想,老千完了。谁知接下来却听到老千说话的声音:“你是谁?”
  对方没有说话。然后是一阵拳头落在人身上的声音。老千又喝道:“快说!”对方还是不吱声。
  敢情是个人?
  我跑回门口,往里面问:“老千,怎么回事?”里面传来老千粗犷的声音:“妈的,不知道哪个狗崽子埋伏在这里想算计老子!”
  果然是个人。我放心了,于是打开手机的灯当电筒照明走进屋里。灯开关就在门边,我一摁整个房子就亮了。
  屋子的一个角落里,老千正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扭在那里。那人个子瘦小,表情非常痛苦,可是却一直硬撑着,没有一点儿示弱的意思。老千本来体型就大,坐在瘦子身上就像泰山压顶。我看了看进门处的那只手。那确实是一只断手。旁边还有一根细长的竹竿,看来刚才那人就是躲在一边暗处,用这根竹竿推着那只手往前移动。妈的,就这样也差点儿把我们给吓倒。
  那我二师兄呢,他在哪里?老千扭着那个瘦子把他绑在一个大柜子上,确定他跑不了了,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找,满屋子找遍,也不见他的人影,不过却在绑瘦子的柜子旁边发现了一把带血的手枪。
  因为前两年实行了禁枪令,现在乡下有枪的人已经没几个,而且就算有也大都是猎枪或鸟铳一类的长杆枪,不可能有手枪。这枪也不是瘦子的,他除了被老千揍出来的鼻青肿脸外,身上根本就没有其他伤,更不可能流血了。
  我查看了一下那只断手,断的切面非常齐整,应该是被人用刀子一下劈断的。
  二师兄不见,瘦子根本没这个能力,那会是谁劈的?
  “别以为大爷我治不了你,老实交代,你小子什么来头?”老千威胁瘦子说。瘦子刚要开口说话,但嘴巴张开一下又闭上了。那个和他绑在一起的柜子居然震动了一下。
  我暗道不好,刚才只顾着搜其他地方,居然忘了和瘦子绑在一起的那个柜子了。里面藏着什么?
  我、老千、瘦子都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怔在那里等了一下,谁知那柜子竟然摇得更加猛烈。瘦子的身体被绑着贴在柜门上。他不停地扭动着要挣脱绳子的捆绑,同时还哀号着:“快把我放下来,把我放下来!”
  那柜里的东西开始用力地顶柜门,顶得非常凶,瘦子要不是被绑在那里,肯定会被弹飞起来。
  瘦子拼了命在挣扎着。因为本来就绑了个瘦子,现在又被剧烈摇晃,柜子突然一下失去平衡,“嘭”的一声倒下了,瘦子被压在下面。
  我和老千连忙退开。
  瘦子的手和脚拼命挥动着,想要把柜子顶起来,但试了几次都又被柜子压了下来。柜子在瘦子背上不停摇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龟壳压在一只小乌龟身上。瘦子已经哭出来了,不停地鬼哭狼嚎:“救我!救我啊!”
  我跟老千早退开老远,瘦子没命地哭了一阵,见没人上来帮他,而且柜子的动静也跟刚才一样,没什么变化,加上哭累了,于是就不哭了。
  我一拍脑袋:“二师兄会不会在里面?”
  老千点点头,他也想到了:“有可能。”
  老千把那支带血的手枪给我,然后自己上去解绑着瘦子的绳子,准备把柜子打开来。瘦子见老千终于来放他了,也安静了下来,还使劲儿地帮老千维持柜子的稳定,以免晃得太厉害影响他解绳子。
  我一直用力握着那把手枪,感觉自己手心都已经湿了,却还是不敢放松警惕。要是里面真的是二师兄,那自然好;要是不是,那我这把枪就太关键了。瘦子本来就靠不住,老千又在忙活着,如果里面蹿出来个什么怪物,最能给它来个致命一击的,就是我这里了。
  我的准星一直对准柜门。老千把绳子解开后,就自己抬着柜子的一条棱,帮瘦子从下面爬出来。老千力气大,又加了一把劲,整个柜子就侧立了起来。柜子门并没有锁,奇怪的是里面的东西怎么不推门出来。
  三个人都好奇又紧张地站在旁边,等着柜子门被“叽咕”一声推开。等了好久,老千又开始焦躁了:“娘的,不出来老子就请你出来!”说完从我手中抢过枪,一个箭步就跳到了柜子前。
  他要把柜子打开。我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千把手伸向柜子的门环。老千手拉门环用力一扯,“哗的”一声,柜门开了一扇。里面是一道黑色的帘子静静地垂着。
  老千也觉得很意外,这里怎么会有一层帘子?但他还是又一次伸出手,要去揭这个帘子。他的手刚伸到帘子前,准备一拉的时候,忽然,帘子底下伸出一只黑色的手,一下抓住他的脚,老千“啊”了一声,枪都来不及掉头,就被拉进了柜子里面。
  我们也大惊失色,吓得连退几步。帘子里面传来老千的惊叫和扭打的声音,帘子也被顶得不停飘荡。柜子又摇摇晃晃了。
  可片刻之后,里面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二哝哝姐
  我们都不敢靠近那个柜子。我简直不敢相信,里面什么妖魔鬼怪只一会子工夫就把老千给搞定了。瘦子一看就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的人,早就已经跌坐在地上,吓得表情呆滞。
  那个柜子出奇的安静。我有些失魂落魄地扫视了整间房子,怕角落还会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忽然,我看到了一堆奇怪的东西。这堆东西就在原来放柜子的地方,当时被柜子遮住了我们看不到,但柜子倒下后就露出来了。
  那是一堆田螺壳。
  田螺壳,是我们这一带传说中最常见而且智慧最高、胆子最大的一种东西,它经常跟人类打交道,村民们谈起它无不是为之色变。我们当地管它叫哝哝姐。
  哝哝姐这三个字是音译,换成普通话,听起来所有恐怖的感觉都被抹杀了。哝哝两个字到底什么意思,我至今也没搞明白。这东西在我们这一带名头极响。女人们带孩子时孩子要是不听话,女人就会说:“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喂哝哝姐。”于是小孩就吓得不敢哭了。
  所以哝哝姐在我们这一带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真正见过的,却没有听说过。
  一个当地流传极广的故事。故事说有两个小女孩,家里大人都出去了,出门前叮嘱她们要小心哝哝姐,记得门闩闩好,别让它进来。
  小孩子都比较听话,大人走后,就赶紧把门闩得紧紧的。小姐妹俩就在里面玩。没玩一会儿,外面就有人敲门了。姐妹俩从门缝里一看,外面是个黑脸老太婆。姐妹两个天真啊,就问:“你是谁?”
  老太婆说:“我是你们的外婆。”
  妹妹脑子比较机灵,就说:“你不是我们外婆,我们外婆额头上有颗大黑痣。”姐姐也点头说是。于是那老太婆就走了。
  姐妹俩又接着玩。玩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了。门缝里一瞧,还是一个黑着脸的老太婆。
  老太婆又说:“我是你们外婆,开门啊。”姐姐比较二百五,看见黑脸老太婆额头上有个大黑痣,就说:“妹妹我们开门吧,她真是我们外婆。”
  妹妹审视了一番,又说:“你不是我们外婆,我们外婆每次来都披着绿头巾。”于是那黑脸老太婆又走了。没过多久,门又响了。还是那黑脸老贼婆子。
  “我是你们外婆,开门吧。”
  姐妹俩一看这老婆子又有大黑痣又有绿头巾,这下相信了,便开了门。老婆子就这样进来了。大家也猜到了,这老婆子就是哝哝姐,而她那颗黑痣是什么呢?就是一个田螺盖子,这老奸巨猾的东西把田螺盖子往额头一贴,就把很傻很天真的姐妹俩都忽悠了。而那个绿头巾就更出人意料,其实就是一块芭蕉叶子。
  老婆子一进门就开始打量姐妹俩,她发现姐姐比较肥,肉多,妹妹比较瘦,全是骨头,没什么吃头,于是就把目标确定在姐姐身上。哝哝姐外婆把姐姐叫过来,说:“你比较听话,带外婆到你房里去,外婆有好玩的给你。”
  小伢子哪有不贪玩的?一听见外婆要给自己好玩的,就雀跃着在前面引路了。临走假外婆还对妹妹说:“你不要跟来,去生火做饭去。”于是妹妹就给支到了厨房。
  妹妹走到厨房准备生火时,发现油柴(油柴就是松树根,外面的木质腐烂后留下的里面含有大量松油的部分,一遇火就能着)已经用完了。油柴就放在她爸和她妈的房间里。姐妹俩的房间和父母的房间是相邻的,妹妹拿完油柴刚要走,就听见里面有声音,觉得有些不正常,就问:“姐姐,你们在里面玩什么?”
  没人回答。她又问:“外婆,你们在里面玩什么?”过了一会儿,里面才响起假外婆的声音:“我们在吃蚕豆。”
  妹妹心思缜密,心里猜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姐姐干吗不说话了呢?
  妹妹生了疑心,便小心地踮起脚尖走到门边,从门缝里一看,就吓坏了,妈呀,外婆竟然在吃她姐姐。那个外婆拿起她姐姐的一只手咬得鲜血淋漓。这哪是外婆?妹妹已经明白了,这就是爹妈说的哝哝姐!
  真的会是哝哝姐?想不到这东西竟然真的存在。而且这东西比故事里说的明显要凶险得多。居然能一只手就把一个大活人扯进柜子里面。
  那二师兄到底在不在里面?我还是觉得很有可能,没准儿他回来住没两天,今天有什么事打开柜子,就被藏在里面的哝哝姐给拉进去了。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我掏出手机拨了一下二师兄的号码。电话很久才接通。
  果然,电话一通,柜子里面就响起了一阵铃声。二师兄真的在里面。柜子里面居然塞了两个大男人。想想刚才老千被拉进去的情形,我不由得一阵后怕。
  没想到这个时候,那个瘦子却发挥了关键作用。后来我才知道,这瘦子在这个村里扮演的角色和麻子哥一样,是个神棍。他跟我二师兄有点儿交情,几乎可以说是他在这个村里唯一的朋友。他知道二师兄回来了,于是便来要叙叙旧,谁知道到二师兄家门口一看,他家里黑灯瞎火的,门却开着,一进门,地上还躺着一只断手,他把门关上后刚要开灯找人,又有人来敲门了。来人正是我们。他知道二师兄没什么朋友,再加上地上这一只断手,于是就猜测我们肯定非善类。干神棍的,平时也没少扮鬼吓人,所以这一次,他就想用那只断手将我们吓走,哪知道栽在了老千手里。
  话说当时我正在琢磨里面是不是哝哝姐,该怎么样去救人的时候,那瘦子突然开口了:“想不到真的有这种东西。”又说:“里面的肯定是哝哝姐。我听说哝哝姐平时喜欢藏在阴暗没人到的角落,到半夜就到水塘里去捡田螺,然后拿回藏身的地方吃。这房子就在水塘边,再看这一堆田螺和这个已经很久没人开过的柜子,里面的东西就是哝哝姐。”
  这瘦子说得有眉毛有嘴巴,语气无比肯定。他又说:“我家里还有石灰,我去取来,我知道这恶鬼就怕这东西。”还没等我答应,这瘦子就一溜烟跑了。
  说真的,我一个人待在这屋里还真有点儿怕,万一哝哝姐从帘子后面冲出来,就我这身手估计逃的机会都没有。瘦子走了好一会儿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了,这王八蛋不是借机开溜吧?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鬼气森森的地方。
  我正想着,忽然柜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仔细一听,咔嚓咔嚓的。难道哝哝姐真的开始吃人了?这声音响了几下就停了,接着就听到“哇”的一声恶叫,接着一个人影从柜里被扔出来,滚出几步远。
  我吓得往墙角一缩,瞪紧柜子看,眼睛也不敢眨。半晌,柜子里又安静了。那个被扔出来的是谁?我贴着墙一步一步往那个人移动,一看,是我二师兄。
  我赶紧上去把他抱起来,贴着墙走回我刚才站的墙角。二师兄已经昏了过去,肩膀上的衣服已经被咬烂,里面的肉也少了一块,看来就是刚才给哝哝姐咬的。可是既然都咬伤了,怎么又把他扔出来了?
  这时,瘦子已经提着一木桶石灰回来了。看得出他装石灰装得很急,身上到处是白色的石灰,连那张颧骨高耸的瘦脸上,也有一抹显眼的白色。瘦子看见我旁边多了一个躺着的人,就提着桶走过来,说:“怎么回事?”又看了一下,认出了二师兄:“唐河!他怎么了?”
  唐河是我二师兄的名字,老一辈人起名比较随意,比如唐三藏就因为被他家里人用盆装着顺河漂流,被高僧在半路捡起后,就取小名叫江流儿。我二师兄也是我师傅一次过河在河边捡的,所以取名为唐河(蹚河)。
  我对瘦子还不是很放心,就不耐烦地把刚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瘦子也很吃惊,哝哝姐竟然咬了几口就把他给丢出来了!
  难道说我二师兄太偷懒、没洗澡时间太长了?可是不可能啊,要这样老千才应该被扔出来。因为就我跟这两人的接触,二师兄是极讲卫生、甚至有点儿洁癖的人,这点从他刚出狱家里就已经打点得整整齐齐就可以看出来。而老千则恰恰相反,有时候一连半个月都穿着那一身衣服,身上满是臭味,袜子就更牛了,往窗台一挂,整个小楼就再无蚊虫。
  但那哝哝姐把他丢出来不可能没有原因。瘦子放下桶,凑到二师兄旁边闻了闻,突然跳起来:“我知道了!”我看不惯这小子这么一惊一乍(其实这是神棍的职业病)的,就问:“你知道什么?”
  瘦子故弄玄虚:“你自己过来闻闻。”我闻了一下,差点儿没吐出来,又是腐臭味。这味道大概是哝哝姐身上带过来的。瘦子摆摆手:“再认真闻一下。”
  我趴下认真一闻,果然还有股隐隐的味道。这味道有点儿刺鼻。是什么呢?我想了想,很熟悉,就是想不出来。瘦子笑了笑:“闻出来了吧?是清凉油。”
  难怪这么熟,清凉油我也经常搽,特别是乡下蚊子多,不搽点几乎就没办法睡觉。这瘦子真他妈不知死活,这时候还笑得跟牛顿发现万有引力似的。
  恼归恼,不过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发现还是很有用处的。我们只要往自己身上搽上清凉油后,几乎就已经是安全的了。我记得开始搜的时候,就发现二师兄房间里桌上放着一瓶清凉油。于是便跑去拿下来,自己全身搽了,然后扔给瘦子。
  瘦子也搽了之后,就跟我打个手势,他提着石灰桶,我捡起门边那根竹竿,悄悄地朝柜子走去。
  人要克服自己心里的恐惧确实不容易。尽管已经算是有备无患了,可我还是有点儿胆战心惊。我看了看瘦子,那小子也跟我一个德行,提着桶的手一直在抖,抖得他走过的地方一路都是石灰。走到竹竿够得着的地方后,我们停了下来。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我用竹竿把帘子挑起来,瘦子把石灰远远泼过去。这个看似简单的计划,实际上却充满了危险。我们都太低估哝哝姐了。这东西的狡黠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
  我颤颤巍巍举着竹竿,一点一点接近那块帘子。瘦子也紧紧地握着桶沿,随时做好了泼出去的准备。竹竿碰到帘子的那一刹那,我已经紧张得浑身颤个不止。
  就在我手腕一翻要挑起帘子的时候,突然,那只黑手又出现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了竹竿。我“哎呀”一声,扔下竹竿就往回跑。瘦子反应比较慢,我都跑回去了,他才开始手忙脚乱地往回奔。
  啪!竹竿被扔在地上,黑手又缩回去了。瘦子说:“这样不行。”我重新把那根竹竿捡起来,瞄了好一会儿,可就是想不出办法来。忽然,柜子里又传来了那阵响声,咔嚓咔嚓——
  糟糕,哝哝姐开始吃老千了。老千身上没有清凉油。要是给哝哝姐那样吃下去,肯定就是故事里那个姐姐的下场。我一急就顾不上怕了,拿起竹竿往柜子顶上使劲一敲。
  “当”的一声,那声音停下来了。柜子里又是诡异的安静。
  我又敲了一下,当!
  这下惹恼哝哝姐了,它开始凶狠地在里面示威。停了一下,柜子里传出“呜呼呜呼”的骇人的声音。
  这时,一个想法闪过我脑海,既然哝哝姐受不了清凉油,我只要在竹竿上擦上清凉油,哝哝姐就不敢抓过来了。我照这个想法搽好竹竿,然后拿到柜子前晃了晃,果然,帘子里那只黑手并没有再伸出来。看来这招管用。证明了这一点后,我暗示瘦子提上桶,我们再来一次。
  瘦子还是心有余悸。直到现在,他的大腿都还在抖。我犹豫了一下,说:“哥们儿你赶紧,我那兄弟记仇得厉害,你要不帮他,这次只要活着出来他就跟你没完。”
  瘦子果然害怕老千。我这话刚落,他就僵硬地笑了一下,然后提起桶跟过来了。哝哝姐还在里面吓人地叫着。紧张确实是个摆不脱的主,一拿起竹竿,我还是有点儿怯。竹竿越来越靠近那个帘子了。我感觉那“呜呼呜呼”的声音也离我越来越近。终于,竹竿平安地碰到了帘子。我使劲一挑,“哗啦”一声,帘子就翻到了柜顶上。
  帘子掀掉后,里面的东西更加让我们无比意外。里面是一只古黑色的陶罐。那只陶罐还在微微摇晃着。老千人呢?哝哝姐呢?
  瘦子捧着一桶的石灰正要向前泼过去,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只陶罐子。这柜子是双叶门,其中一边已经被老千打开了,另一边则还关着,人和哝哝姐肯定都在那边。我和瘦子都紧紧盯着那一边。有了上一次的成功之后,我胆子更大了。我把竹竿伸进另一边门的铜环里,然后用力往外一撬,叽咕——另一边柜门也开了。
  但那边的帘子也还在那里。我越战越勇,如法炮制,“哗啦”,又把那边的帘子挑了起来。
  奇怪,怎么会这样?瘦子的石灰桶就要甩出去了,可是又硬生生收了回来。里面斜倚着一个鲜血淋漓的老千,但是却不见有哝哝姐。血从老千的肩上汩汩流下来。
  哝哝姐在哪里?不会已经逃了吧?怎么逃的?
  不可能啊,我们两个人四只眼睛盯得紧紧的,它怎么逃得了?它一定还在柜子里。
  瘦子想出了一个主意,他想要我在前面用竹竿吸引住哝哝姐的注意,他自己从后面绕过去袭击。他的这个大胆安排,最终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我开始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于是就答应了。我在前面不停地挥动着竹竿,想吸引哝哝姐的注意,瘦子就拿着一桶石灰悄悄地从后面摸过去,想要绕到侧面,然后把一桶石灰全部泼进去,不管哝哝姐在柜里的哪里,都会被泼到。
  这个安排一点儿都不周密,就算不出意外,我敢肯定也治不了哝哝姐。既然它能躲在看不到的地方,怎么就不会躲过你这一泼呢?而且你又怎么能保证,从后面潜过去哝哝姐就发现不了你呢?但是当时我根本就没有去想这些。
  瘦子顺利潜到了柜子左边。他探出一点点头往里面望了一下,把桶捧到齐胸高,蓄足势就要把里面的石灰泼出去。
  这时,让他始料未及的事发生了。
  老千的身体“呼”一声飞了出来,轰然撞翻了瘦子。一个黑色的东西趴在老千的背上和他一起飞出来,然后扑向趴倒在地上的瘦子那里,张开口咬下去。
  那东西看上去就像是猴子,身形比普通的猴子还小些。看上去唯一和猴子不同的,就是那个狰狞吓人的头,这个头上最恐怖的,就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居然是鼓起来的,血红色的眼球满是红黑色的血丝。这就是哝哝姐。
  瘦子还是像刚才老千骑着他时那样,一点儿不屈服,慌乱间还把手里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石灰桶扣向哝哝姐。
  “哇!”哝哝姐一声惨叫,惊慌地从瘦子身上撤下,一边嚎叫着,一边四肢乱舞,最后“啪”地撞破窗子,跳到外面的水塘里去了。只听“咚”的一声,外面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整个屋子里除了我,其他三个都是躺着的。我一一查看,二师兄和老千都只是肩膀被咬了个口子,之所以会晕倒主要是给迷的,休息一会儿估计就没事了。最惨的是那瘦子。他的后背被哝哝姐狠狠咬了一口,整个脊梁骨都断了。他背心那里没有搽到清凉油。人手能摸到的范围有限,背心就是其中一个死角。可惜,瘦子以后估计就是终身残废了。
  不过他刚才确实勇敢。虽然那勇敢里还是有一点点神棍特有的神经质。这三个人中,最早醒来的是我二师兄。本身他体质比其他两个都要好,虽然蹲了这么久号子,但也没荒废了,加上出来得也比他们早,所以醒得也比较早。二师兄醒来睁开眼睛一看,简直不敢相信,他家里怎么闹得这么乱七八糟的。
  但他也没管太多这些,醒过来一会儿,就摇摇晃晃直奔那个柜子去了。那柜子里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么急切?
  柜子里现在只有那个陶罐子。我怕他跌倒,就过去扶了一下他。但他竟然拒绝了。这罐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看那个柜子里只放着这个罐子,而且外面还挂上了帘子,肯定是什么贵重东西,这东西还怕光。
  二师兄吃力地抱起那个罐子,一路扶着墙回他房里放好后,又扶墙走了回来。我已经打了120电话,正在简单地用自己带的纸巾清理两个伤员的伤口。
  那两个人虽然都只受了一处伤,但伤口的可怕程度却完全超乎想象。老千的肩膀被撕得跟个狮子头似的,花团锦簇,已经稀巴烂,肌肉被撕得零零丝丝。瘦子背心处的那一口就更惨了,口子不是很大,但是却有一寸多深,一口就把整根骨头都咬断成两截,瘦子瘫软得像一堆烂泥。
  擦拭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瘦子的伤口深处有一块白森森的东西。开始我以为是骨头,细看之下才看出来,那东西竟然是一颗牙齿——哝哝姐的牙齿。这东西太狠了,一口咬下去,连自己的牙都咬掉了。
  这时,二师兄走到我身边。二师兄说:“你是不是从我桌子上拿走了一瓶东西?”
  我想了想:“没错,那瓶清凉油啊。”
  谁知道二师兄居然怒火中烧:“你家清凉油是黑色的吗?”我刚才太急居然没注意,拿出只剩下一点点的瓶子,一看,没想到真是黑色的。不是清凉油,那这是什么东西?二师兄不回答我,依然气呼呼的。
  我早知道这人不好相处,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三个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把你救出来吗?人家瘦子都搭上终身残疾了,谁知道一出来就为了这么一破瓶子东西跟我们急。
  我有些火了,但还是尽可能按捺住性子,没有发飙,语气却已经不那么客气了:“不是清凉油,还是印度神油啊?”
  二师兄一听,更加怒不可遏:“你再胡说小心我抽你!”二师兄说着就要举起手给我一下子,突然,门口多了一个人。
  二师兄一见这人,那点气势汹汹的劲儿忽地就没了,还有点儿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神又惊慌又害怕。
  这人五短身材,脸色黑黑,戴着一副墨镜,衣服裤子凌乱不堪,一看就是典型拾荒汉。这个又黑又矮的人进来看了看两站两躺的我们四个人,摘下眼镜。里面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已经塌陷下去,像一个废弃的老坟。这人看上去已经年近古稀,实际上他也是年近古稀。他就是我们的师傅,大名不详,外号贺摸摸。
  论长相,我师傅在外人眼里可以说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可是在我们师兄弟心里面,却有种不怒而威的威严。我师傅性格最大的特点,就是小事不上心,大事太小心。也就是说,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也没什么,但问题一严重,就六亲不认。
  我师傅面无表情地望着二师兄。二师兄已经吓得跪下了。看我二师兄吓成那样,就知道事肯定不小。我喜出望外,冲上去喊了声师傅,老人家点点头,然后走到二师兄面前。二师兄跪在地上怕怕地看着师傅。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我一头雾水。
  师傅说:“老二,东西交出来吧,老头子不为难你。”二师兄垂下头,不敢做声。师傅接着说:“我知道你一直在号子里蹲着,那瓶阎王尿,应该还在吧?”二师兄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师傅,然后看了看我,摇摇头。
  阎王尿是我们师门的传家法宝,其他地方也没这个说法,只我们这一门有这东西,不过听说因为前面的师祖们没有节约资源,挥霍得厉害,到师傅这一代,只剩下两滴了。这东西做成一个药丸状,药丸是空心的,里面包着一滴液体,那就是阎王尿。据说只要在眉心点一点,下地时遇到再凶险的情况,也能全身而退。
  二师兄居然把这东西从师傅那里偷了。我知道这下事态严重,便不敢出声。师傅见二师兄摇头,也大吃一惊:“什么,你用了?”因为阎王尿太珍贵,一般都是在盗一些绝顶危险的大墓时才拿出来用。师傅这辈子就没有用过一滴,哪知道二师兄居然用了。
  二师兄又摇摇头。师傅生气了:“到底怎么回事?”二师兄跪在地上沉默了半晌,然后抬头指了指我:“那瓶阎王尿、那瓶阎王尿是老五用了。”
  怎么是我?我连阎王尿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啊。二师兄接着说:“不过,我只偷了一颗阎王尿。当时我把阎王尿拿出来后,整个瓶子倒空,却只有一颗,我也很吃惊,不是说两颗吗?当时也没多想,一颗就一颗,把瓶子放回去后,我就拿着那颗药丸走了。后来我想一颗就只有一滴,要是遇到几个凶坟,不是不够用吗?而且药丸也不好携带,刚好我随身带有一瓶清凉油,于是我就把药丸挤破,把里面的液体倒到清凉油瓶子里,混在了一起。这瓶清凉油我只用过一次,也就是在眉心点了一点。我想试试这东西灵不灵,就花大价钱从黑市里买了一只镇在陶罐里的哝哝姐回来,养在柜子里,那天早上我在眉心点了一点那个清凉油后,就打开那个罐子,谁知道一打开来,那东西就蹿出来,把我拉进了柜子里。清凉油里面的阎王尿太稀,只把那鬼熏得有点儿晕,但它还是紧紧地在里面勒着我,困了一整天,直到老五他们赶过来。”
  我一听完,心里暗暗叫苦,妈呀,那清凉油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居然一点不犹豫就把大半瓶子都乱搽掉了,难怪二师兄那么生气。
  师傅听后也怔了一怔,回头问我有没这回事。我不敢说谎,连连点头,说我不知道那清凉油里面混了阎王尿啊。
  这时,二师兄又抬起头看了看师傅:“师傅,还有一颗阎王尿,你是不是给老三了?”师傅看着二师兄,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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