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下一个日本？

今日的中国，经济飞速增长、房产投资如火如荼、本币不断升值、对美贸易形成巨额顺差……回望历史，20世纪60年代的日本也经历过极其相似的经济发展过程。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日本经济泡沫破灭之后，日本用了近20 年的时间才重新恢复发展。

中国是否将走上日本的老路？中国经济是否存在泡沫？本书所能带给您的不是可以解答这些疑问的定论。它更像一本思想集、观点集，甚至更像是一个冲突阵地。它带领我们回顾邻国的经济历史，反思中国的经济现状，并为中国未来的经济发展提供了最具诚意的建言。

王国培  东方早报国际新闻部资深记者，毕业于西安交通大学日语系，现为驻东京记者，早稻田大学硕士研究科国际关系学硕士在读。2007年进入东方早报国际新闻部，赴日独立完成过“暖春之旅：胡锦涛访日”、“日本再维新：日本第四十五届众议院选举”、“Japain：日本泡沫经济破灭20周年”等专题报道。采访过包括中曾根康弘、鸠山由纪夫、竹中平藏等众多日本政、商、学界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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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言 
第一章　安斋隆：中国在走日本的老路？ 
泡沫可以被发觉 
不要刻意逃避经济衰退 
没有资本的交换，游戏将不成立 
第二章　竹中平藏：中国经济存在的泡沫，来源于中国民众对中国经济过剩的期待 
日本当年的金融放松政策过了头 
征收固定资产税将很有效 
中国需要一套评估不良债权的系统 
第三章　小林英夫：一旦中国这样的经济体泡沫破灭，那将引起一次巨大的海啸 
日本高度成长时期的城市住宅政策 
加息将拖住泡沫膨胀的步伐 
与其防止泡沫破灭，不如做好应对泡沫破灭的预案
泡沫经济瓦解了日本人的精神世界 
第四章　濑口清之：与其说是高房价的问题，不如说是中国国民的收入差距问题 
日本泡沫经济形成的三大原因 
中国的高房价问题，实际上是收入差距问题 
人民币不需要迅猛的升值 
日本“失去的20年”的罪魁祸首：低效的政府与无战略的政治家 
第五章　高桥亘：农业问题和投资过剩问题是中国首先要进行的经济改革 
要认清泡沫背后的经济结构变化 
日银的反省：金融政策的最终目的只能是稳定物价 
中国需要更努力与认真的统计 
第六章　关山健：过度控制人民币汇率是中国经济目前面临的最大风险 
迄今为止中国经济发展的真正动力：内需 
海外现地生产的历史使命 
泡沫解决方法：房价等待民众收入上升，两者交汇 
过度控制人民币汇率是中国经济目前面临的最大风险 
中国最严重的贫富差距在城市内部 
第七章　榊原英资：金融自由化是中国的长远趋势 
市场经济一直在制造泡沫 
20年后，人民币可能升值两三倍 
金融自由化是中国长远趋势 
全球化不等于美国化
第八章　野口悠纪雄：中国要实现软着陆很难 
美国在给中国施加压力，但和“广场协议”时对日本的施压不同 
中国要实现软着陆很难 
人类贪婪不止，泡沫永不消失 
第九章　谷口诚：中国需要和市场经济学者抗衡的力量 
不要在海外那么财大气粗 
日本完全被美国控制 
发展中国家资本开放很危险 
中国需要和市场经济学者抗衡的力量 
第十章　村上诚一郎：中国有理由避免重蹈日本的覆辙 
中国应警惕美国 
共同富裕可避免泡沫破灭带来的打击 
金融是场战争 
后　记 
附　录 

中国：下一个日本？
 

作者：王国培

1. 世界经济发展史上，人类有过无数次泡沫经济的惨痛经历。人类的智慧总能够在泡沫经济破灭后得到最高体现，无数的经济学家都能够在事后总结出无数的经验和教训，甚至从中找到新的经济研究分野。但是我们依然无法避免下一次泡沫经济。一个比较普遍流行的说法是，当你身处泡沫时，你是看不见泡沫的。但这就是泡沫。
泡沫经济是，对于持有资产的人来说，资产价值比负债多，保有的住房等资产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他的负债的金额。而贷出的一方，把住宅作为担保，然而担保的价值也超过了贷出的钱。泡沫是不会永远持续的。泡沫能否持续的关键就是看伴随收入的增加，贷款人能不能把贷款还上。
安斋隆认为，在判断泡沫经济时，比起微观调查，宏观调查更为重要。当实体经济只有10%的增长时，货币供应量却增长20%甚至30%，就说明一定是物价上有问题或者出现了泡沫经济。安斋隆指出，如果从宏观上抱着检查是否存在泡沫的态度来观察经济，就应该能够知道是否存在泡沫。
经济存在周期，而现在全世界都存在的一个问题是，政府只欢迎多余的经济增长而不能接受经济的衰退。因为对于政策制定者而言，这是不可承受的。因此，当面临经济下行周期时，政策制定者们总是通过出台金融放松政策或加大财政支出的方式，希望尽量缩短这个周期，即延长或者拉伸经济的上升曲线。“但殊不知，你是没有办法摆脱经济周期的，上升曲线被拉得越高，意味着当经济进入下行周期时，这一曲线将跌得越深。”安斋隆说。他用“山越高，谷越深”来形容这一过程。
安斋隆表示，中国经济现在面临的最大风险便是泡沫的扩大化倾向。他建议中国政府一定要控制经济增速。“中国应当进一步提高利率，虽然这对中国来说非常难，特别是在外汇储备达到这样一个规模的情况下。但是如果没有利率的自然上升，经济的某个部位将会产生变形。措施采取得越晚，山就会鼓得越高。”他说。如果过度限制人民币升值，同样的问题就会出现在外汇之外的其他领域。日本当年就是这样。
他认为现在的中国“政府如果为了自己国家的产业发展而对经济进行过多干预，就会阻碍自然分工，使世界经济停滞。”他说，“博弈论中讲道，如果只顾自己的利益，不断地蓄积国际竞争力，但别的国家不发展的话，自己的东西也终将卖不出去。就像打麻将，我如果老赢的话，其他三个人就不会再跟我玩了。如果没有资本的交换，这个游戏就不成立。所以必须要考虑所有人的利益，使分工更加合理，资金不至于只流向单独的某一方，这样才能支撑经济的发展。否则，其他国家将不愿意再和中国交往。”

2. 曾几何时，中国的高房价问题仅仅是高房价问题。但是近几年来，通货膨胀愈演愈烈，问题的性质已经转化为资产价格与消费者物价双高的严重问题。竹中表示，要遏制消费者物价的上升，就需要让人民币升值。人民币升值对中国是有利的。舆论认为中国受到美国的压力，迫使中国作出牺牲，让人民币不得不升值。“但我并不这样认为。中国当局，包括中国人民银行和政府非常聪明。人民币适当升值对中国有好处，对此中国当局有着深刻的理解。”他说。
竹中认为，中国经济存在的泡沫，来源于中国民众对中国经济过剩的期待。但他提醒，虽然迄今为止中国经济一直高速发展，但这种强劲气势在未来不会一直持续。到2015年左右，中国的劳动人口数量会逐渐减少，那时经济增长率会大幅降低。
竹中指出，日本的发展经验表明，在经济高速增长的过程之中，各种问题容易被隐藏起来，一旦经济增速放缓，这些被隐藏的问题将一下子暴露出来。而其中，不良债权问题出现的可能性很大。这些问题一旦暴露，将非常棘手。
在谈及房产税等固定资产税时，竹中表示，日本也提高过固定资产税，这是针对房地产泡沫的一种非常有效的遏制手段。因为房地产市场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有的人需要依托银行买房，有的人则不需要。所以那些通过限制银行贷款或提高利率的政策不一定可以遏制人们的购房需求，但提高固定资产税，则会抑制所有人的投资。

3.小林英夫最直接的疑问是，建了这么多商品房，有那么多人住进来吗？他认为，这种建设的供给已经超过了实际的需求，从根本上来说，中国正在产生和日本当年一样的泡沫现象。
他分析道：“想知道是否真的存在泡沫，还是得回到需求和供给的关系上。在泡沫时期，人们期待以唤醒需求为手段，进行过度的供给。但是这种唤醒的需求，并不是实实在在的需求，而是一种被人为制造出来的需求，这种需求总有一天不得不破灭。处于20世纪80年代泡沫时期的日本就完全处于这样一种状况。”
小林认为，中国目前这种集体性“购买未来”的行为可以被认定是泡沫产生的原因。
关于中国本轮通胀的原因，中国国内同样有不同的声音。有的人认为其原因在于中国政府的刺激计划以及人民币汇率维稳政策，有的人认为是因为美国的量化宽松政策。不过小林却指出，实际上这一轮通胀往远点讲，要从20世纪90年代说起。他认为，正是从那时起，中国国内工业生产不断扩大，国内市场也不断扩张。“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政府理所当然地想要维持这种高速增长，这就需要一定的经济刺激政策，如增加货币供给、扩大民众需求等，也就是说通过需求的扩张拉动生产。在这种政策选择和推进下，通货膨胀无法避免。”他说。
不过，这位在日本泡沫经济时期自己也曾购置不动产的早稻田大学教授指出，中国国民和当年日本国民的投资心理是不一样的。“中国人是在持有这种风险意识的基础上在炒股。所以，中国人不是一直持有股票，而是时刻候机买入卖出，他们对待房地产也是一样。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中国人是在利用泡沫赚钱，即使到头来亏损，也不会感觉自己被欺骗了，而是自己认栽。中国人认为投资股票和房地产跟赌博输钱一样，他们愿赌服输。日本国民当年则是一种被骗的感觉。”
虽然小林英夫认为，中国政府目前最应当关注的是如何综合并且极其灵活地运用各种手段让中国目前这种危险的状况软着陆，在某一合适的时机将一切压制下去，但他同时也坦言，从日本当年的经验看，要控制好局势相当困难。“因为经济是一样极其柔软的东西，它有遵循规律、可控的一面，也有无法预测、不可控的一面，它有时随人的心理活动飘忽不定。因此，它不会按照政府政策所期待的方式前进。它会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政府需要在这一过程中进行即时调整。虽然中国政府拥有极强的调控能力和相当灵活而多样的手段，但是这件任务对他们来说也相当棘手。”他说。不过他承认中国政府去年年底以来一连串的加息政策正逐渐拖住泡沫膨胀的步伐。
小林同时强调，中国的经济规模实在太大，面实在太广，因此不可能在一瞬间产生一个泡沫，同时又在一瞬间泡沫破灭，它的进程和速度要比日本缓慢得多。“但是反过来讲，一旦中国这样的经济体泡沫破灭，则比日本还要恐怖得多，意义也将完全不同，那将引起一次巨大的海啸。到时，不仅中国国内经济将受到打击，对世界经济也将造成巨大的影响。”

4. 对于日本泡沫经济形成的原因，濑口清之简单地概括为三点：第一点是日元的急速升值，第二点是金融自由化，第三点则是过度积极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
濑口清之认为，金融自由化使得日本企业的融资更加方便，他们不再需要通过银行进行间接融资，而是可以到资本市场进行直接融资，而利率的自由化还使得银行的贷款和存款之间的利率差逐渐缩小。
对于中国的高房价问题，深谙中国国情的濑口清之坚持认为，与其说是高房价问题，不如说是中国国民的收入差距问题。
濑口指出，中国现有收入水平的制度和框架非常不完备，税收没有起到应有的调节作用，而同时，社会优质资源和信息又仅属于少部分人，而正是这些人的强大购买力撑起了高房价的半边天。
他同时提醒，到2013年，中国将迎来人口红利的顶点，那样风险会变高。在社会结构大变之前，中国政府必须赶紧做好收入再分配工作。
除去贫富差距问题外，濑口还指出了中国房地产问题产生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即房地产开发成为地方政府非常重要的财政来源。濑口建议，要使房地产业健康发展，需要创造另一种机制或者制度，使得地方政府即使不从房地产获得收入，也可以有充足的财政收入。“这同样是非常重要的课题。”他说。
对于人民币汇率问题，濑口认为，在出口增长率很强的时候，一个国家的货币升值对国家经济是有好处的。他指出，中国的出口增长率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平，因此人民币面临着很大的升值压力。“这时候太控制升值的话，市场将会给与比较激烈的反抗。这是日本当年的教训，是中国值得借鉴的一个教训。”
他表示，货币升值虽然会给出口企业带来困难，但是如果出口企业能克服这个困难的话，其竞争力将能得到提高；对进口来说，进口货品的价格变低，对稳定国内物价水平有好处，另外老百姓还能享受到国外的产品。

5.大多数日本经济学家都认为，“广场协议”签订后，日本政府为防止经济衰退所实行的金融放松政策是造成日本泡沫经济的最重要的原因，且不止一位被采访者指出，这是日本经济学界的共识。但高桥亘却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高桥亘认为，在疯狂的不动产投机背后，是金融放松和金融自由化导致的日本整个银行环境和金融结构的巨大变化。金融的自由和放松，使得日本的大企业有了外汇收入和其他融资渠道，他们不再去银行贷款。银行只好把存款投资于国债以及被认为安全而回报率高的房地产，这使得整个金融投资开始向房地产领域倾斜。
高桥亘进一步指出，在日本这种资金循环结构的巨大变化的背后，是日本经济由高增长型经济向低增长型经济的转变，而经济增长率降低的背后，则是劳动人口增长率的降低。在这种环环相扣的大的结构变化之中，又出现了泡沫经济，两者叠加才造成巨大影响。
因此，高桥亘认为，如果硬要把中国和日本作对比的话，两者泡沫背后的经济背景才应是比较的重点。“金融自由化、金融构造的变化、宏观经济从高增长到低增长、劳动人口增长率的降低，这些是日本泡沫经济发生时，日本经济发生的结构性的变化，中国是否存在这些结构性的变化，我觉得这些是中国官员和学者在考虑应对泡沫经济时必须要意识到的问题。只有意识到这些，才能够抓住本质，在好的时间点及时进行必要的改革，而不至于在泡沫破灭后使经济承受致命打击。”高桥说，“如果在泡沫经济的背后存在可能导致中国经济构造发生大的变化的因素的话，那么泡沫破灭后的中国可能就会变成20世纪90年代的日本。”
实际上，在各种内外因素、微观宏观因素的综合作用下，中国政府正逐渐在推进金融自由化的道路上发力。但是正如宋鸿兵先生的《货币战争》一书所带给中国人的警示一样，金融自由化毫无疑问将是一段充满艰险的征程，且一旦走到一定程度，就无法回头。当我询问高桥所长金融自由化是否应当是中国前进的方向时，他未置可否，仅表示：“这是一个大的抉择，取决于中国自身的判断。”
他进一步补充说：“从日本的经验来看，金融自由化是日本经济国际化的一个必然发展结果，当一个个必然因素成型后，金融自由化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如今中国已经产生了多少当年日本的那些必然因素，这将决定中国的方向。不过至少，人民币的海外市场还没有成型，中国的证券市场也尚未对海外开放，中国还有选择的余地。”

6. “我非常担心的是中国国内不能正确理解汇率上升的影响，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关山健说，“即使在中国财政部，也有很多人没有理解这一点。中国有很多人认为日元因20世纪80年代的‘广场协议’升值这件事而对现在的日本经济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正因为有日本的前车之鉴，他们才认为人民币绝不该升值。不论是政府还是百姓，有这样想法的大有人在。这种理解本身就是错误的，而且中国政府还基于这种理解，一直将人民币的汇率压低，这种做法对中国自己绝对没有好处。”
关山健表示，很难判断本币升值会不会造成经济的萧条。汇率的升高的确会对一部分出口产业造成负面影响，但是反过来看，对于进口产业的影响又是好的。他指出，最近有研究分析了日元升值到底是不是经济萧条的根本原因，得出的结果是汇率的升高似乎和经济恶化没有直接关系。
关山健认为，不管中国政府怎么想，人民币汇率上涨是大势所趋。人民币汇率从中长期来看并不是中国政府能控制的东西。“整个市场原本应该有一个汇率标准，但中国政府现在将人民币的汇率控制在这个标准之下，于是这之间的差距就越来越大。为了将汇率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上，中国不得不逐渐增加外汇储备，外汇储备增加的部分渐渐流向市场，这就是中国现在过剩资金产生的原因之一，这对国内经济的影响越来越强，不能一直对其放任不管。”他说，“因此，中国政府应该考虑的，不是如何将人民币汇率维持在一个较低水平上，而是针对人民币毫无悬念的上涨态势，该采取什么样的举措。”
关山健认为，过度控制人民币汇率正是中国经济目前面临的最大风险。
关山健另一独特而旗帜鲜明的观点是，他认为，过去30年里中国经济飞速增长的主要原因，并非大多数人所认为的出口，而是中国自己的内需。
“毫无疑问内需才是关键原因。换一种说法就是叫‘城市化需求’。出口顶多算是在此基础之上额外奖励的部分。出口对于中国经济既可能有正面的作用，也可能有负面的作用。从整体上来看，出口对于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几乎为零，特别是在20世纪90年代，出口本身对于中国经济的增长几乎没有作用。”他说，“无论是在过去30年还是现在，中国都是靠内需带动了经济的发展，该内需就来源于都市化进程中人们的消费，这就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基本原动力。”
在此基础之上，关山认为，由于以内需为中心的经济正飞速发展，中国应当趁此机会一点一点地提高利率。
“提高利率首先可以遏制现在的通货膨胀。”他说，“另外不容易被发现的一点是，在经济事态好转的过程中，如果不稍微提高一下利率的话，当经济再次陷入不景气的时候，政府就失去了实施金融缓和政策的余地。所以，我认为趁现在让利率缓和地上涨比较好，这也是为将来经济复苏做准备。”
关山健认为，中国经济毫无疑问地存在泡沫。他的判断依据是，房地产的利润原本应该来自于房租收入，而倒卖赚取差价并不是本来应有的利润来源。中国房地产的价格上涨速度已经远远超过房租的上涨速度，所以说它是泡沫。
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必破的泡沫。
“因为中国经济还很景气，以内需为中心的基本经济增长力还很强。虽然房地产价格正在高速上涨，但房租价格也会随着整体经济的增长而不断地增长，所以泡沫可能不会破灭。最后也许是这样一个结果：房价上涨的速度在某一个时期减慢，整体经济、房租价格和国民收入的增长追赶上来，从而使泡沫经济消除。”关山健说。

7.当前的中国经济与泡沫经济时期的日本经济相比，确实能够找到两者极其相似的地方，这也是我们为何担忧中国会成为下一个日本的理由。不过，如果将当前的中国经济与另一个历史时期的日本经济相比，同样能找到许多相似的地方。
榊原英资认为，中国当前的经济兼具高度成长时期（20世纪50年代中期至20世纪70年代初期）和安定成长时期（20世纪70年代初期至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日本经济的特点。从基本面上讲，现在的中国经济更像日本高度成长时期的经济，拥有20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经济的特点。不过，中国经济同时又拥有广泛的全球化合作，且资金流动性很强，因此，中国的房地产泡沫比日本安定成长时期的泡沫还要大，这又使中国经济兼具了泡沫经济时期的特点。
榊原英资表示，中国房地产领域拥有很强的泡沫经济的味道。但他同时表示，在经济高速增长的过程中，必定有一段时间会出现泡沫，接着破灭，这是极其普通的事情。“这就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一直在制造泡沫。一个泡沫破灭，再制造下一个泡沫。”他说。
对于饱受争议的“广场协议”，这位“日元先生”认为那是一件无法抗拒的事情。“因为日本有太多的贸易盈余。”他接着强调，当年日元汇率的上涨并没有造成日本经济的衰退。在日元升值后，日本财政收支上的盈余并没有太大的减少。“‘广场协议’不是使日本经济产生混乱的原因。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广场协议’是有正面意义的。”他说。当我问他如果再给日本一次机会，日本是否还会签署“广场协议”时，榊原英资表示，日本恐怕还将签署。
与大多数日本经济学家的观点一致，榊原认为日本政府为应对经济不景气采取的金融放松政策才是引发泡沫经济的导火索。他指出，在这一点上，中国与日本类似。正是在美国次贷危机发生后，中国政府为防止经济衰退而实行了大规模的经济刺激计划，才导致了房地产等资产价格的暴涨。
榊原英资表示，一旦泡沫形成，泡沫的破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必然的。但泡沫破灭并不可怕。“中国经济中在很长一个时期内还存在持续增长的可能性。中国应当充分发挥这种可能性，制定应对泡沫经济的对策。无论哪个国家都会有泡沫经济时期，只要有适当的政策，就不会有破坏经济增长的可能性。”他说。
作为“日元先生”，榊原英资认为，从日元的经验来看，人民币汇率在今后的10年到15年内，将会有相当大的上涨。“20年后，人民币十分有可能升值到现在的两三倍。发生在日元身上的事情，将会同样发生在人民币身上。”他说。榊原认为，人民币无论如何都会朝着自由化的方向发展，这是趋势。同时，他还猜测中国当局已经在考虑，在10年到15年内实行金融自由与汇率自由。而伴随着这一过程，人民币将会越来越强势。

8. 在中国媒体报道中，关于中国目前的房价是否合理，我们听到的并不是一边倒的声音。并非少数的经济学家总是能够给出房价合理的很多理由，有时候他们的论断会表达出这样一种意思：并不是房价太高，而是你的收入太低。我们当然知道在各种声音和立场的背后是不同的利益述求，但这会让很多处于社会中间层或者底层的普通老百姓感到无所适从和迷惘，因为他们只能从这些公开的媒体报道中获取少得可怜的信息。
那么，到底如何才能判断一个时期内的股价或者不动产价格的上涨是否异常呢？“把它们拿来和经济增长的状况进行比较就好了。”野口悠纪雄说。
他拿日本举例说，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无论是股票资产额还是土地资产额，都仅仅只占国内生产总值的一半左右。但在1987年，东京住宅用地的市价总额竟然达到了国内生产总值的1.5倍，1989年的股票资产额也达到了国内生产总值的1.5倍。
“我们很难认为这是正常的增长。”野口说，“泡沫，就是资产价格中与实体经济无关的部分。”
野口同样认为，美国次贷危机后中国政府实施的经济刺激政策是中国泡沫经济产生的原因，并认为这种状态不会长期持续，必然会在某一时间点破灭。
他说，逼近临界点的金融紧缩必然会在某一刻来临，而且从长期来看，中国实行计划生育，今后人口也会逐渐减少，人口减少就会造成土地需求的减少，特别是对住宅用地的需求会减少，所以中国房地产的价格不会一直上涨。“拿日本来讲，当年日本人口也出现了结构性变化，后来以总量规制和金融紧缩作为契机，泡沫就破灭了。另外在从农村流入城市的人口达到一定程度之后，这种状态也不会一直持续。”野口说。
在这次采访过程中，不止一名经济学家虽然认为中国无法避免泡沫破灭，但却对中国政府实现软着陆抱有希望，不过野口悠纪雄的态度却显得悲观，他认为中国要实现软着陆将非常困难，因为泡沫极难控制。“泡沫破灭会给中国社会造成巨大的混乱，而且不只是中国，整个世界也将遭受影响。”野口说。
那么，什么会成为中国泡沫破灭的契机呢？野口猜测一种可能是外部对人民币升值的要求，这将同时伴随国内金融紧缩政策的实施。“紧缩会让迄今为止的期待消失，而期待消失的瞬间就是泡沫破灭的开始。”他说。

9. 谷口诚有过多年与美国打交道的经历。他直言不讳地说道，当年签署“广场协议”的时候，日本完全被美国控制住了，没有能够抵抗。他告诉我，经合组织的专家们曾经总结出日本坠落的原因，就是为了维持美元地位，在汇率方面被恶意操纵了。谷口诚提醒，这是中国必须吸取的教训，千万不可走日本这条老路。
不过谷口诚认为，人民币升值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中国经济实力不断增强、贸易盈余一直增长，但总有到极限的那一天。“所以，人民币在某一阶段升值是有好处的。但必须缓慢升值，千万不可像日本那样对美国言听计从。”
谷口诚同时提醒中国另一个需要注意的细节。在泡沫经济时期，日本资本非常充足，大举投资美国，其中购买美国最具象征性的建筑物洛克菲勒中心人们耳熟能详。
谷口诚指出，中国资本现在也在大举进入美国，也在买下一些标志性建筑物，这种和日本当年同样的举动是危险的。“中国再怎么强大，在国际金融领域，经验还是少之又少，千万不能学日本那样买下美国人作为象征的建筑，从而被美国人讨厌。与这种财大气粗的投资相比，中国有其他更需要做的事，比如关注环境问题、科技、教育，等等。”
谷口诚透露，联合国曾经测算过中国在高增长和低增长情况下的经济走势。结果就是，在高经济增长情况下，中国似乎难以避免产生泡沫以及严重的环境问题，也有可能推涨全世界范围内的能源价格，并引来批判。
在比较观察中国经济现状与日本经济历史时，谷口诚与安斋隆持有相同的观点，即过度注重经济增长的结果，就是泡沫的产生。“资本主义经济、市场经济是有发展周期的，就像波浪一样。没有一直朝天上冲的波浪。用亚当?斯密的理论来讲就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作用。”谷口诚说，“如果一直以高速增长为目标，一下子爬得太高太陡，那么到时候摔也会摔得很惨。所以我认为，以一种更加平和的、能够持续更久的发展方式来发展会更好。”
谷口诚着重提醒中国的另一点便是资本开放的危险性。他指出，亚洲金融危机的教训就是，完全没有资本主义经济经验、通货膨胀完全没有被处理好的亚洲国家，是不能实行和美国等发达国家一样的自由化的。他告诫中国，发展中国家务必要慎重地推进资本自由化，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一步一步地缓慢推进。
他同时又提醒，现在在中国经济学者中，倾向市场经济的学者较多。“我觉得这是值得注意的现象，要有和这些学者抗衡的力量，拉着中国走自己的路，而不是走美国的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听起来不顺耳，很矛盾，但实际上是一种中庸的思想，不极端。我做过经合组织的副秘书长，知道市场经济是怎么回事，照搬美国的自由市场经济，会使本国的市场经济变得畸形。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至今注重增长没有错，只是这时候该转变重心了。”

10. 在20世纪80年代，日美经济关系的基本构成是日本经常性收支盈余和美国大幅赤字，而且是贸易和财政的双赤字。这使得当时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对日本施加了非常大的压力，要求日本实行以内需为主导的发展模式，缩减贸易盈余。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日本签署了“广场协议”，日元开始持续升值。
让村上诚一郎至今依然耿耿于怀的是，他认为，在这种状况下，日本应该停止对美国的投资。但是由于担心美元持续贬值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日本持续对美国进行投资，购买美国的国债。“因此，实际上是日本的钱医好了美国泡沫经济的伤口。日本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债权国大受打击，而像美国这样贸易和财政出现大量赤字、有着大量借款的国家却反而很繁荣。本来，我们应该建立日元体制或者其他体制，至少应该与美国进行更多的交涉，但是至今我们实行的还是跟随美元的政策。”村上说。
村上提醒，当前中国的巨额的贸易盈余以及美国国债与当年的日本如出一辙。中国应当警惕美国做出同样的事情。“当年日元升值、美元贬值，导致日本的债权一下子减半。中国目前也持有大量美国的国债，应当注意到前人的失败，警惕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村上认为，中国有理由避免重蹈日本当年的覆辙。他认为中国与日本最关键的不同点在于，中国拥有自己的军事力量和粮食自给力。
同时，村上指出中国与日本的另一大不同点便是，中国还有一个庞大的尚未开发的市场。村上表示，如果中国政府能够把经济发展的实惠均匀地分摊给每一个国民的话，中国避免泡沫破灭的打击、实现可持续的经济发展就存在相当大的可能性。
村上表示，他最担心的中国的问题还是贫富差距。“贫富差距如果像这样继续发展下去，会诱发大的社会动乱。大的社会动乱会给国家造成巨大的破坏，我认为这需要加倍注意。要注重社会保障制度、医疗制度。”村上说。他同时对中国在经济高度增长时期导致的严重环境污染表示担忧。基于日本此方面的惨痛经历，村上表示，在实现了长时间的经济高速增长后，应该将关注点从国内生产总值转移到发展的质量上来。
“金融可以说就是一场战争，只有头脑聪明的人才能够赢得这场战争。”

装　　帧：平装

页　　数：174

开　　本：16开

纸　　张：胶版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