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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坛伪学——全面透析考证派新红学


红坛伪学——全面透析考证派新红学

作  者:克非 著

出 版 社:团结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2年01月

定  价:48.00

I S B N :9787512605978

所属分类: 文学  >  非小说  >  文学史论  >  研究与赏析    

标  签:美食  家常食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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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内容简介

这是一本令人惊讶的书,也是一部注定要引起诸多激烈争论的著作。作者以他一贯的独特视角和细致穷理的习惯,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对中国考证派新红学进行了全方位的研读、把握、透析。最后得出自己的结论:这个名声很响,人数众多,活跃于世已快一个世纪的学派,实际上是一个伪学派;其构筑成的号称“显学”的“考证派新红学”,不是真正之学,而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到了无可救药地步的伪学。
        
此论一出,四海皆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考证派新红学为伪学?《红楼梦》各版本究竟孰真孰假?作者曹雪芹与江南的曹家并无半点关系?脂砚斋不过是为了谋利的骗子,而所谓的脂批也只不过是巧伪人的荒唐骗术……这些疑问将在本书中一一解答。

TOP作者简介

克非,中国作家协会员。四川眉山人,生于农村,长于农村。户口进城,编制在地方党的领导机关,仍长期扎点农村,从事基层工作。成为专业作家后,去剑门山区挂职十年。1985年,全家搬到乡下定居,至今已有二十多个春秋。几十年写作不断,先后出版长篇小说多部,发表中短篇小说和其他形式的作品近二百篇。是第六届全国人大代表,享受国务院专家津贴。

TOP目录

自白

第一章 疑云重重难消散
——暂且将曹雪芹“挂”起来如何?

第二章 一部误世误人之作(上篇)
——透析胡适《红楼梦考证》(初稿)

第三章 一部误世误人之作(下篇)
——透析胡适《红楼梦考证》  (改定稿)

第四章 几则附录

第五章 信息与探索

第六章 红楼赘瘤

第七章 曹贾两家大事纪

第八章 漫说金陵十二钗

第九章 竭泽而渔(上)
——逐回细查红楼,寻找曹家踪影

第十章 竭泽而渔(下) 
——逐回细查红楼,寻找曹家踪影

第十一章 生活、作家、作品
——漫议小说创作

第十二章 真假有无
——查看笆笼,盘点收获

第十三章 周汝昌先生的建构与解构

第十四章 捡来的变种
——“原型\"散论

第十五章 以秦可卿为鉴

第十六章 锲而不舍
——解读几种说道

第十七章 曹学该向何处去

第十八章 百谬之源与立见真假

第十九章 难以调和的矛盾
——版本问题杂陈

第二十章 时空返照

第二十一章 三脂本:在人不知鬼不觉中产生

第二十二章 已卯本:怡亲王府本低级愚蠢的骗术

第二十三章 系统和血统

第二十四章 脂砚斋的身份定位

TOP书摘

第二章  一部误世误人之作(上篇)
——透析胡适《红楼梦考证》(初稿)
 

胡适学贯中西,才智甚高,平生建树甚多;是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之一,功绩早载入史册。作为现代历史上可说可道的人物,亦有其另外的可说可道的一面。其中是是非非,非我所能言。本书所涉,仅限于其红学。其红学,愚以为,皆负面,所言所说所倡导,多荒谬。本书,胡适不是主角,但在其所开创的考证派新红学中,他却是真正的主角。其误世误人之处,本书中多有详述。总的说,误得甚重,甚惨,甚痛。
《红楼梦考证》为胡适红学的发轫之作,亦是考证派新红学的开山之作。时过快一个世纪,至今仍为人所称道,未有多言其错者。本章重在揭其失,指其谬,解构其营造。其营造的基础与核心,是铆合曹贾而考证而说事,以之诠释《红楼梦》的性质和这部小说的诸般种种。后来,考证派新红学的从事者,全面继承胡适的体系。对于其显然荒唐的基础、核心,则予以修饰,涂上一层文学色彩,保持其求“史”的根本,以之作为自己学术的基础、核心。并在运作中,竭力加以拓展,大兴脂学,大兴曹学,肆意纂改《红楼梦》的传播历史。结果走向恶道,走向魔道,使整个学派之学,演变成伪学。

胡适是个颇具争议的人物。作为考证派新红学的开山祖师,人们谈论红学历史,连及到他时,即使是在本门派内,对其亦褒贬不一,众说纷纭。但对他的《红楼梦考证》,却都赞誉有加,出奇地统一。
《红楼梦考证》篇幅不长,两万多字而已,却是考证派新红学的发轫之作,也是奠基之作。时至今日,兴旺发达的考证派新红学的一切研究领域,一切独特的视角,一切行事轨迹,一切重大说道,都可以在里面找到源头,发现根苗。
据学者宋广波先生《胡适红学研究资料全编》、《胡适与红学》等书记载,胡适的《红楼梦考证》完成于1921年,曾先后两次为当时的上海亚东图书馆印出面世:一次在这年5月,一次在第二年(1922)年初。两次内容大致相同,又不完全相同。习惯的叫法是,前者为“初稿”,后者为“改定稿”。改定稿比初稿篇幅长一些,主要是资料的增加。
时至今日,前后已经过九十年,再回头来考察一下这部影响甚宽、甚远、甚深的著作。我认为无论对红学家个人,还是对今后红学的健康发展,都将是有益的。或许还有可能让红学上若干长期存在的纷争,以及许多老是解不开的死结,过渡到另外的层面,乃或迎“风”而散,挥手而解。
 

胡适红学的依托

先说那个先发表的“初稿”。
《红楼梦考证》(初稿)里,胡适揭露并批判索隐派附会红学之后,在第二节的开头提出了他自己的考证方法、考证方向,同时划定了范围。胡适说:

我现在要忠告诸位爱读《红楼梦》的人:“我们若想真正了解《红楼梦》,必须先打破这种牵强附会的《红楼梦》谜学!”
其实做《红楼梦》的考证,尽可以不用那种附会的法子。我们只须根据可靠的版本与可靠的材料,考定这书的著者究竟是谁,著者的事迹家世,著书的时代,这书曾有何种不同的本子,这些本子的来历如何。这些问题乃是《红楼梦》考证的正当范围。

接着,在文中,胡适开始了对“著者”的考证。他找到了一条“最早的记载”,即袁枚《随园诗话》卷二中的那条曾经被“炒”得颇有些名气的文字:

康熙间,曹练(克注:应为楝)亭为江宁织造,每出拥八驺,必携书一本,观玩不辍。人问:“公何好学?”曰“非也。我非地方官而百姓见我必起立,我心不安,故藉此遮目耳。”素与江宁太守陈鹏年不相中,及陈获罪,乃密书荐陈。人以此重之。
其子雪芹撰《红楼梦》一书,备记风月繁华之盛。中有所谓大观园者,即余之随园也。
当时红楼中有女校书某,尤艳,雪芹赠云:
病容憔悴胜桃花,午汗潮回热转加;犹恐意中人看出,强言今日较差些。
威仪棣棣若山河,应把风流夺绮罗,不似小家拘束态,笑时偏少默时多。

胡适说:“我们现在所有的关于《红楼梦》的旁证材料,要算这一条为最早。近人征引此条,每不全录;他们对于此条的重要,也多不曾完全懂得。”然后,他就发挥,并凭此开始了他对曹寅、曹家的考证过程,最后弄成一个新红学的系统。
不过,袁枚的话很早以前就有人指出不可信。又因《随园诗话》有几种版本,上述的一段文字,不同的版本间,不尽完全相同,带来了争论。有说是袁枚搞错了的,有说是胡适征引错了的。还有说是盗版商的篡改,因为胡适上述所引,是出自道光四年的一个盗版本子。而袁枚的原本,那段话里,并没有“中有所谓大观园者,即余之随园也”一句,也没有“雪芹赠云”四字。所涉文字,尽管不过十多字,但关系非小。为把问题弄清楚,下面说一说袁枚那一头的情况。


袁枚本人的文字

据冯其庸、李希凡两先生主编的《红楼梦大辞典》1202页记载:

袁枚,字子才,号简斋,浙江钱塘(今杭州)人,生于康熙五十五年(1716),卒于嘉庆二年(1797),乾隆四年(1739)进士,历任溧水、沐阳、江宁(今南京)知县,三十三岁辞官,卜居江宁小仓山之随园……晚年自号仓山居士、随园老人,著有《小仓山房诗文集》七十余卷。诗话、尺牍、说部共三十多种。/p>

今天的许多读者,对袁枚其人,可能较为陌生,但在清代及以后较长时期,他可是个大名人,对中国文化,特别是“诗学”有着相当的贡献。他一生著作甚丰,其中《随园诗话》尤为引人注意,影响甚广。
《随园诗话》最早的本子,出版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是袁枚本人主持刻印的。这个本子的有关情况,2005年《红楼梦学刊》第四期上,包志云先生有一篇文章,题目叫做《〈随园诗话〉中有关〈红楼梦〉一段话的前后变化——兼谈〈随园诗话〉的版本》,将事情说得非常详细而清楚。包先生考证过程中,在山东大学图书馆查看了这个最早的本子。该本最初刻印出版时,岁在乾隆己酉,为了和《随园诗话》别的本子区别,包先生的文章中称之为“己酉本”。袁枚有关《红楼梦》的话,这个本子上的记载,应该说是比《随园诗话》其他本子更真实,即更符合袁枚本人的原意。
己酉本卷二上的那段话,原文是:

康熙间,曹楝亭为江宁织造,每出拥八驺,必携书一本,观玩不辍。人问:“公何好学?”曰“非也。我非地方官而百姓见我必起立,我心不安,故藉此遮目耳。”素与江宁太守陈鹏年不相中,及陈获罪,乃密书荐陈。人以此重之。其子雪芹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中有所谓文观园者,即余之随园也。当时红楼中有女校书某尤艳,雪芹赠云:“病容憔悴胜桃花,午汙潮回热转加。犹恐意中人看出,强言今日较差些。”“威仪棣棣若出河,应把风流夺绮罗,不似小家拘东态,笑时偏少默时多。”

包志云先生的文章说,因己酉本刻时错字多,内容有些地方重复,袁枚在壬子(乾隆五十七年,即1792年)春决定第二次刻《随园诗话》。后来这个本子刻成(包先生称为壬子本)关于《红楼梦》那段话,只改了三个子,即汙改成汗;出改为山;东改为束。文观园却没有改成“大观园”。
以后的版本还有修改,但都与袁枚本人无关。当时间到了嘉庆二年(1797)闰六月,他主持修改的那个壬子本尚未完成时,他已在重病中,而到了这年的十一月七日便去世,一生活了八十一岁。

胡适的引文,虽出自道光四年时的“盗版”本子,但对照己酉本袁枚的这段原文,“盗版”本倒是相当忠实于袁枚之原著的。即是说,胡适的引文,是符合袁枚本意的,不能说胡适引用无据。当然,袁枚的话对与不对?胡适就袁枚的话做自己的文章,做得有理无理?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袁枚《随园诗话》卷十六,还有涉及曹雪芹的一段文字,也有“研究价值”。现照抄如下:

丁未八月,余答客之便,见秦淮壁上题云:“一溪烟水露华凝,别院笙歌转玉绳。为待夜凉新月上,曲栏深处撤银灯。”“飞盏香含豆蔻梢,冰桃雪藕绿荷包。榜人能唱湘江浪,画桨临风当板敲。”“早潮退后晚潮催,潮去潮来日几回。潮去不能将妾去,潮来可肯送郎来?”三首,深得竹枝风趣。尾署“翠云道人”。访之,乃织造成公之子啸厓所作,名延福。有才如此,可与雪芹公子前后辉映。雪芹者,曹楝亭织造之嗣君也。相隔已百年矣。

【克按:袁枚此条写于乾隆五十二年丁未(1787)。“相隔百年矣”,这是说,曹雪芹在乾隆丁未之前“百年”,即1687年已经死了。1687年,为康熙二十六年丁卯。曹寅生于1658年,在1687年时,他不过二十九岁,绝对不会有“曹雪芹”这样一个死去的儿子。因这个儿子曾和若干妓女交往,并写了一部“毕记风月繁华”的书,在其死去时,至少也该有二十多,乃至三十岁以上。况且,曹寅那时在北京内务府,没有在南京任职。他南下担任苏州织造是1690年(康熙二十九年)的事,过两年方同时兼任江宁织造,直到1693年(康熙三十二年)才驻在南京专任江宁织造。了解此,有助于了解后面的分析。】


虚构的“红楼梦”和“曹雪芹”

以上袁枚的文字表明:
(1)他没有读过我们所熟知的《红楼梦》,甚至也没有见过《红楼梦》的任何版本。如果见过,他在说他所说的“红楼梦”时,不可能不提到世上还有另一种《红楼梦》。
(2)他说的“红楼梦”,是一本跟妓女有关的、“备记风月繁华”的书。
(3)这部“红楼梦”是纪实的,而非虚构的小说。“记”的是发生在南京的事,人物活动场所之一,在他家所在的随园,即以前的“文观园”。
(4)纪实的这部“红楼梦”,是它的作者“曹雪芹”自己记自己的事,记他曹家“风月繁华之盛”,有些“风月”、“繁华”之事,就发生在当日他们曹家的园子里。
(5)他说的这个“曹雪芹”很有才华,也很风流,当日交往并记入书中的妓女,某个尤其艳丽,他特别写了两首诗赠给她,这两首诗也记入了其写的“红楼梦”中。他袁枚读到了,感觉写得不错,故挑选进自己的《随园诗话》,好让别的人也欣赏。
(6)他说的“曹雪芹”与他袁枚不同时代,乾隆丁未年,他曾计算过。那时,“曹雪芹”和他已经“相隔百年矣”。
(7)他说的“曹雪芹”,是在南京长大,在南京生活,在南京与妓女厮混,并在南京写与妓女有关的书,最后又在南京死去的一个人。与后来红学家们考证出的写小说《红楼梦》的曹雪芹根本不同,曹雪芹在几岁时即被抄家,然后到了北京,在北京长大,小说也是在北京创作的。
(8)他说的那个“曹楝亭”,不是历史上的那个曹寅。历史上的曹寅,论年齿,生不出“曹雪芹”那样差不多跟自己年岁相若,甚至还要大一些的儿子,也教养不出那样过分“风月”的儿子。
(9)历史上的曹寅之家,没有那样一个大大的时常招妓在其中的园子。曹寅本人也似乎没那样风流。如有这个园子,如有这样的风流,他自己的诗,他朋友们的诗文中,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10)袁枚在小仓山的那个园子,历史上跟曹寅家族完全无关。是袁枚吹牛,混扯。如果那园子曾属曹寅家,他和他的朋友们,当时常聚集其中,而他的朋友们多系文人,不会完全无记载。又,雍正六年初,曹氏被抄时,没收的清单上,根本没有这个园子。

将袁枚的话和我们已知的情况两相对照,很容易得出以下结论:袁枚《随园诗话》所说的“红楼梦”,是他凭空虚构的“红楼梦”,不是我们熟悉的《红楼梦》。两者无论故事、主题、人物、地点,都相去甚远。他说的“曹雪芹”其人,也是他的虚构。真正的写《红楼梦》的曹雪芹,从孩提时候就到北京,在贫困里终其一生,默默无闻一世,连朋友也甚少。袁枚根本不可能认识他,也没有听说过他,仅仅是在《红楼梦》流行后,耳闻过这个名字而已。然后就自己凭空想象起来。
袁枚虽长久生活在南京,还参与修过江宁地方志。但不知怎么搞的,他连应该说是大“闻人”的曹寅也不甚了了。当其讲到曹寅时,竟采取劣等小说家的胡乱编造的路数。什么“每出拥八驺”?这种仪仗队式的摆设,出行以驺马作前导,清朝有规定,只有封了王的人,才有资格。别的人敢这样做的,就是“违制”。“违制”必遭弹劾,必受惩处。曹寅一个江宁织造,并非正二八经的朝廷命官,论职级不过内务府的一名郎中,官阶在四五品之间。别说他没资格“拥八驺”,便是江南省的总督、巡抚,也无此资格。说他自己不是地方官,怕老百姓见了要站起来,出行时带着一本书,在路上装作看书的样子,也是袁枚瞎编。试想,曹寅出行,用什么交通工具?如骑马,一边走一边看书,尽管是装模作样,就不怕偶不小心栽下马来?如坐轿、乘车,怕百姓看见起立,可以躲在轿中或车厢里,将窗帘拉下不就得了?还有经过之地,是城内街上?还是城外通衢大道?抑或乡村僻野?大街上,人来人往,有几个是坐着的?通衢大道大多是行人,乡村僻野,人本来就少,有人也在田地里劳动,又有几个是坐着的,说什么见了你起立不起立?拥八驺,浩浩荡荡,驰骋时还捧着一本书观看,这本身就是一种“装相”。见其异样,见其滑稽,恐怕那些有幸恰恰坐在路旁的人,本不想站起来也要站起来,看稀奇呀!
还有一点,现在红学界的人都知道,所谓“雪芹赠云”的两首诗,与曹雪芹无关,而是出自明义明我斋之手。那是怎么一回事,留待另外的章节再说。


脚踏不实之地,胡适步步踩空

不必说,在写《红楼梦考证》之前,胡适是熟读过《红楼梦》的。以胡适的学识,以胡适的聪明智慧,以胡适的做学问的经验,面对袁枚的虚构虚造,信口开河,他应该是一眼就能识别的。可他却连稍稍怀疑一下的意向也没有,更不从另外的角度另外的什么地方,寻求一点半点证实,便完全相信了。简直信得入迷,竟然拿过来作自己做学问的主要的且是唯一的支柱,做自己考证的出发点。即便是在今天来说,也匪夷所思。
现在就来看看胡适是怎样“运用”袁枚的。同时以“按语”形式表示一些我个人的分析和看法。
《红楼梦考证》(初稿)第二节,紧接前面说的征引袁枚的那段话后,胡适接着说:

我们现在所有的关于《红楼梦》的旁证材料,要算这一条为最早。近人征引此条,每不录全;他们对于此条的重要,也多不曾完全懂得。

【克按:袁枚说的话,与小说《红楼梦》无关。袁枚根本没见过《红楼梦》,也不知道世上有这样一部伟大的小说。他说的“红楼梦”,是他虚构的实际不存在的东西。他也不知道真正的曹雪芹、曹寅、曹家。所说的“曹雪芹”、“曹寅”、“曹家”,也全是他想象出的,统统不能拿来作“关于《红楼梦》的旁证材料”。胡适说“此条”“重要”,其实半点也不重要,谁相信谁上当。说别人“也多不曾完全懂得”,胡适自己就不懂得,把吹牛当成了实言。】

紧接前面“也多不曾完全懂得”一语之后,胡适说:

这一条记载的重要,凡有几点:
(1)我们因此知道乾隆时的文人承认《红楼梦》是曹雪芹做的。
(2)我们因此知道曹雪芹是曹楝亭的儿子。
(3)此条说大观园即后来的随园。(此说前人多不信,其实甚重要。说详下)。
(4)关于曹雪芹本人的旁证材料,只有此条。

【克按:关于(1),袁枚固是“乾隆时的文人”,但乾隆时的文人多矣。此处将袁枚更换成“乾隆时的文人”,不过是虚张声势。袁枚说的“红楼梦”,说的“曹雪芹”,可不是你胡适正在考证的《红楼梦》和写《红楼梦》小说的曹雪芹。更不是我们如今读到的《红楼梦》,也不是我们从书中读出的曹雪芹。
关于(2),袁枚说的“曹雪芹”,是乾隆丁未年即与他“相隔百年矣”的那个人。曹寅曹楝亭生不出这样的儿子。这个“曹雪芹”死以前,曹楝亭还没有到江宁做织造。
关于(3),随园跟曹家无关,更与《红楼梦》中的大观园丝毫不沾边儿。大观园是小说家的虚构,地点在北方,在皇帝居住的京城,是为迎接皇贵妃贾元春而修建的。胡适在《考证》中力挺袁枚吹牛,不过是为了多弄个“证据”来支持自己的“自叙传”说、“曹寅家事”说。在后来的许多年后,胡适自己也把他曾有过的“大观园”的诸多说法推翻了。
关于(4),胡适将袁枚的虚构虚造认作“曹雪芹本人的旁证材料”,是害了自己,也害了后人。】

在列述了上面的四个“重要”之点后,胡适又说:

曹雪芹的事实,除了《随园诗话》一条之外,别无他种可靠的材料。我们且考他父亲的事实。

【克按:“除了《随园诗话》一条之外,别无他种可靠的材料”。这是说,《随园诗话》上的这一条是可靠的材料。真是大谬!只要将《随园诗话》上说的“曹雪芹”,说的“红楼梦”,与小说《红楼梦》对照起来略微想一想,就知道袁枚的话有无可信的成分了。将这种乱编的话搬来作为自己的立足点,作为登上学术考证另一层的阶梯,非步步踩虚不可。
“且考他父亲的事实”即考曹寅的事实。胡适要“考”的是哪一个“曹寅”?哪一个“曹雪芹”的“父亲”?自己弄明白没有?袁枚说的那个“曹寅”,那个“曹雪芹”,是不是你胡适要“考”的曹寅和曹雪芹?如果不是,你相信他做什么?如果是,那你就上当了。作为胡适,首先要“考”的是袁枚的话有无根据?靠得住,或靠不住?若是靠不住,他说的什么“嗣君”,什么父子关系,当然便全无根据。你还“考”什么呢?
袁枚之编造,话之虚假,以胡适的精明,不可能全无一点觉察,全无一点识别。然而,他却既不表露丝毫怀疑,也不想办法作些查对,反倒一再强调其重要。也许这正是胡适精明的地方,因为他要“考”的,并不是袁枚说的真与不真。只不过是借这个“乾隆时的文人”作自己的幌子,或者说利用袁枚讲的“嗣君”、“其子”几个字作自己的跳蹬。凭着这个跳蹬,胡适便可以将曹雪芹和大富豪曹寅直接钩挂起来,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去定论他的“自叙传”、“家史”说了。读胡适的《考证》,我们可以感觉得出,他的“自叙传”、“家史”说,早已在他的观念中形成,是由于读《红楼梦》开端时的那一大段话时,因错解误解而想象出来的。并非是读了《随园诗话》,去考证曹寅和曹家,然后得出的。只不过袁枚的编造,恰好对了他的口味,符合他的需要而已。管他吹不吹牛呢!设若怀疑袁枚的话,指出与实际相差太远,没有任何根据。胡适又找不到别的可靠的能将曹雪芹和曹寅真正挂起来的挂钩,他还能把他的《红楼梦考证》做下去吗?
好在他要“考证”的曹雪芹,并不是袁枚说的那个“曹雪芹”,而是另一个“曹雪芹”,即他胡适自己想象的“曹雪芹”。因此,他的每一步考证,每一个说道,都是在推倒袁枚说的那个“曹雪芹”,只是他不说出。糟糕的是,他的每一个考证,每一个重要结论,也在“改造”、“另铸”创作小说《红楼梦》那个真正的曹雪芹。且在他的这部《考证》中,和后来的一些文章、论述、讲演、谈话中,用他的几合一的“铸造物”,对历史上的曹雪芹进行“掉包”、偷换。
曹寅是康熙时候的大名人,至少在江南如此。交游甚广,多文化人士,留下的信息不少。但年代久远,文献资料又较零散。胡适在考证过程中,还是耗费了许多的力气,也弄得了不少材料。不过,说是考证《红楼梦》,说是考证它的“著者”,却去考证人家的上代人或上几代人,这本身就是一件滑稽的事。
在考证曹寅的同时,胡适还连着小说《红楼梦》,连着袁枚的话,作了一些他自己的牵强附会的解读。令人震骇的是,在说到“当时红楼中有女校书某,尤艳,雪芹赠云”的两首诗时。胡适竟然说:“这话无从证实。但袁枚与雪芹差不多同时,这诗必有所本。若此诗真是雪芹做的,诗中的病美人大概即是《红楼梦》中的林黛玉了。若果如此,我们更可以深信《红楼梦》是一部‘将真事隐去’的自叙传了。”将林黛玉和“女校书”扯到一起,真是亵渎!好像他也不知道《红楼梦》中有无那两首诗。还把这拿来附会他的一条根本性的说道,“‘将真事隐去’的自叙”。实在有点扯草草塞笆篓了!】

经过一番“考证”后,胡适说:“总结上文关于‘著者’的考证,凡得出六条结论。”其实,他只考证了曹寅。根本没有考证“著者”曹雪芹,因为找不到材料,无从下手。现在且看他的六条结论,并仍以按语的形式发表些我个人的意见。
胡适的第一条结论:《红楼梦》的著者是曹雪芹。

【克按:此结论,从何“考”得?胡适没有说,只好推测:(1)如前面说过的一样,从袁枚的诗话里知道的。但袁枚说的“曹雪芹”,不是小说家曹雪芹;袁枚说的“红楼梦”,也不是《红楼梦》。不过是他瞎诌,不能拿来作依据;(2)来自于别的文献,别的资料。胡适的文章里没有说,估计他根本找不到,也考不出;(3)读《红楼梦》时感觉出的。恐怕就是如此吧?他在《考证》第二节开头不久便说过了。不过,这很难说是什么学术考证,许多人读《红楼梦》都会有这种感觉,这种结论。虽然正确,但“曹雪芹”三字,是真名还是化名?如果仅仅知道一个化名,而不知道其人别的东西,跟全然不知道有多大的区别?再有,曹雪芹尽管是作者,可他自己根本不承认,也不承认此书有作者,只承认自己是增删者。而书的开端,却钻出了“作者”,还“自云”,“自又云”,宣示自己创作的动因,写书的由头,和为什么要搞“真事隐”、“假语村言”。毫无疑问,这不是作家曹雪芹的笔墨,而是在曹雪芹死后,《红楼梦》开始流行的时候,一个对曹雪芹全然陌生的穿凿者的涂鸦。而后被抄录卖钱的人抄到了书内,成了正文。关于这,鄙人将有专文解剖。这里还是说胡适,胡适把它引用来作他的“自叙传”的重要硬证,弄得像那个涂鸦者一样,把整个书都读歪了。】
 

胡适的第二条结论:曹雪芹是满洲人曹寅的儿子,生于极富贵之家,身经极繁华绮丽的生活,又带有文学与美术的遗传与环境。

【克按:曹雪芹是曹寅的儿子。胡适从何知道?有可靠的证明吗?如果仅仅来自于袁枚,那可以肯定地说,这结论只能是虚妄之言。理由前面已经说过。
“生于极富贵之家”,“身经极繁华绮丽的生活”。倘若曹雪芹确系曹寅之子,话,或可以这样说。可是,你先得找出可靠的证明,将他们的关系钩挂稳当才行。没有任何证明,只能算是一种凭空的猜想。这样的情况下去“考”曹寅,有什么意义?曹寅家的富贵,是曹寅家的富贵,曹寅家的繁华绮丽生活,是曹寅家的繁华绮丽生活,跟曹雪芹又有什么关系?《红楼梦》又不是曹寅写的。即使你胡适有本领将曹雪芹给曹寅硬“栽”上,“栽”成他的儿子,老子死了几十年以后,儿子写了一部小说,跟这个老子有何瓜葛?《红楼梦》是作家创作的文学作品,绝对不是自传,不是家史,更不是写曹寅、曹家事。查遍《红楼梦》,只要不是牵强穿凿者,谁能从里面找出曹家的一个人物?一个故事?
所谓富贵,所谓繁华绮丽生活,抽象说说还罢了。如果具体说,则是有等级可以比较的,有背景的,有环境的,只存在于一定的时间和空间的,是和一定的历史和社会关系紧密联结在一起的。就说曹雪芹吧,他出生以后,真正有过富贵日子吗?真正有过繁华绮丽的生活吗?如有过,是哪一个级别的?有多长的时间?地点在哪里?与他共同享受这种富贵这种繁华的,又有哪些人、和曹雪芹是一种什么关系?胡适讲得出来吗?怎么能够将曹雪芹虚构的贾宝玉混扯在一起,说他写《红楼梦》,写贾宝玉,是写“自叙传”?以经历的富贵繁华来说,贾宝玉青少年,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一座有几百亩大的很华丽的私家林园里,整天和一大群才貌出众的少女厮混,发生各种各样的关于“情”的纠葛。为这座园子生活专门服务的奴仆起码在百人以上,单是贾宝玉住的怡红院便有二三十人。同样年龄时候的曹雪芹在哪里?如他确系曹寅家族的人,1724年出生时,因事前李煦的家被抄,和曹頫大量亏空公款受到追究,其家天空上不断雷鸣电闪,早已在风雨飘摇的难挨难过的日月中。到雍正六年(1728)初,家被抄时,他不过四五岁;从没收的清单上看,连现金也不名一文,表明那之前,他家的经济生活似乎快要维持不下去了。而后就遣返北京,一家几代挤在蒜市口人家拨给的那十七间半屋子里,财产全无,只靠着三对仆人经营生活。不知什么时候迁去偏僻的西山,最后在穷困中死去。说他“生于极富贵之家”、“身经极繁华绮丽的生活”,曾经过过贾宝玉那样的日月。说轻点是误会,是猜测;说重点,简直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讥讽。】

胡适的第三条结论:曹寅大概死于康熙末叶。曹雪芹大概生于康熙三十五六年。

【克按:康熙三十五六年,为1696-1697年。曹雪芹和曹寅究竟有无关系,如有关系,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尚无任何确切的证据去确定,仅仅凭着曹寅的某些经历,和个别显然是道听途说的记载(如宋和《陈鹏年传》中说的“织造幼子”如何如何)而去推断曹雪芹生于哪一年,极不得当。
如照胡适这条的猜想。那么,曹寅在1712年死时,他说的这个“曹雪芹”,应该已十六岁。曹寅之子曹颙继任江宁织造,又于1714年死去。这时的曹雪芹是十八岁。曹寅之孀妻李氏,有这个亲儿子,便不会另外去弄一个比十八岁还小的“黄口”小儿曹頫为嗣,并继任织造了。
1728年,曹家被抄时,这个“曹雪芹”就有三十二岁,在曹氏家族内扮演着什么角色?雍正下旨捉人,恐怕不会只逮曹頫,而不逮他。到后来与敦敏、敦诚兄弟相交,也会成为问题。因为他会比敦敏大三十三岁,比敦诚大三十八岁。年龄相差如此,怎会成为朋友?
一个作家,特别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古典作家,一个身世早已被历史湮没的作家,其年纪若搞不清楚,应该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可以忽略。我们要研究的是他的作品,这才是目的,也是“工程”中的主要项目。探索作家的年纪、身世,本身不是目的,而是为了帮助研究者更容易、更好地把握他的作品。当我们无法弄清其年纪、身世时,固然是一种遗憾,但研究者研究作家的作品,路子很大很宽,方法也不少。不知道作家的年纪、身世,甚至根本就不去搜罗其情况,甚至即使晓得也放下不去管,同样可以很好地达到研究作品的目的。古今中外,文学研究界这种事例、范例很多。
对于像曹雪芹这样的作家,其年纪和真实的身世若何,既然许多代许多人追寻了几十年、上百年,都没有找到多少确切可靠的信息。我认为也应照如此对待——忽略,专注地研究他的《红楼梦》行了。】

胡适在他的《考证》的第二节开头,提出作《红楼梦》的考证,“我们只须根据可靠的版本与可靠的材料,考定这书的著者究竟是谁,著者的事迹家世,著作时代,这书曾有何种不同的本子,这些本子的来历如何”。并强调“这些问题乃是《红楼梦》考证的正当范围”。

【克按:他说“只须……”,这表明,除了他说的“著者的事迹家世、著书时代”和“曾有何种不同的本子,这些本子的来历如何”而外,直接排除了其他更广阔更重要更丰富多彩的别的方法、别的角度、别的研究项目、别的研究内容。这证明他不懂得研究文学作品的正道,他所主张的,实行的,最多算个“小道”,而非“大道”。面对文学作品,你不去研究作品的本身,而“只”去“考证”它的“著者”、“版本”,就算你有本领,花一万年工夫,把它的“著者”、“版本”考证得通透通明,不遗一丝一发。结果,对该部作品仍然隔着一重山,至少是你始终站在墙外、门外,无由登堂入室。
细读胡适红学著作,以及讲演、谈话等,可知他早年尚未步入红学研究之前,他作为一个爱好者,在阅读《红楼梦》,阅读别人的红学文字和征引材料(如《随园诗话》等)中,头脑里渐渐萌生了这样的观念:《红楼梦》是作者自己写自己、写自己的家事。等到1921年前后进入研究阶段时,这种观念已经根深柢固。所以在《考证》一开始,他才特别强调“著者”。
他的目的,他的工作,他要解决的问题,不是研究一部小说、一部文学作品。他是要证明自己的“观念”,求证他头脑里早已存在的“大胆的假设”,寻找“自叙传”、“家史”,其为“自叙传”、“家史”证明,以诠释他一开始便已歪解了的《红楼梦》(即他感觉里,错了位的,认猫为狗的“红楼梦”;这样的“红楼梦”,不但与《红楼梦》这部小说无关,实际上也不存在。)。正因为如此,作者曹雪芹的身世、家事就特别重要了。如果丢掉曹雪芹,忽略曹雪芹,他便无法下手,甚至也找不着北。所以,在无任何材料下,他仍然不放弃努力。宁愿去相信那些他自己也明明知道不可相信的东西(如袁枚的那些话),宁愿将拾到的鸡毛(如大观园即随园的说法,如“织造幼子嬉而过于庭”的编造等)当令箭,用之做自己的文章,甚至不惜将明明白白是作家虚构的小说情节、细节搬来做所谓的硬证。
对于“自叙传”来说,作者曹雪芹的岁数,生于何年,死于何年,可是大关键大问题。一头怕跟曹寅家族那面合不上辙,一头又怕与《红楼梦》中的贾宝玉逗不上榫。偏偏江南曹家族在雍正上台后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豪华富贵顷刻间化作烟尘,人口北迁,一切的一切,前后两重天。这种戏剧性的突然变化,也带来曹雪芹年龄的捕捉上的困难:介入了富贵和贫穷的因素,它的主体(曹雪芹)何时为富家公子,何时为破落户的小儿郎?都让人大伤脑筋。
在胡适的红学论说中,多次对曹雪芹的年龄拉橡皮筋,来回折腾,甚至半点根据也没有地硬给添加几岁。在他这个考证派新红学的开山祖师的影响下,新红学派的学者们,也把曹雪芹的年龄看得十分重要,并采取胡适同样的路子和方法。为怕曹雪芹经历不上“富贵豪华”,尽量将其年纪往大的添加,因此而多次发生论战。甚至在逝年迟早上,不过几个月之差,也争吵不休。最后弄成“死结”,至今无法解开。】

胡适的第四条结论:曹家在极盛时,曾做过康熙帝的东道主人;但后来家渐衰败,或得了罪被抄没。

【克按:这一条所说的事,如果要研究曹寅和他的家族,确实有一定的意义。但对于研究小说《红楼梦》,则无意义。《红楼梦》既非曹雪芹“自叙传”,更非曹寅“家史”。将《红楼梦》中的贾氏家族与曹寅家族对照起来,细细考查,你就找不出一两位两家都有的相同的人物,也找不出一两个两者都有的相同的情节故事。两个家族的祖宗、官职、人口数量、财产规模、经济来源、消费方向,都大不一样。它们各有各的特定的社会关系,各有各的存在的时间和空间,各有各的依托之点,各有各的活动的圈子和各自赖以生存、发展的机制。相同相似之点,则一概全无。
更为根本的是,两者是全然不同性质的事物:一是虚构的文学艺术作品,一是客观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东西;一是作家熔铸生活后的造作,一是在特定的历史下缓慢形成的;一是在生成的过程中,每一点都受着造作者的控制,是有序地是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的,也是可以抽换、变动、修改、推倒重来的,另一则是无序的,发展中充满偶然性,组成部分一旦发生,便成客观的“史”。尽管可以有不同的诠释,但基本事实却是不能修改的。它的每个人物、每个故事、每一情节细节、每一段文字,都浸润透了制作者曹雪芹本人的心血,都潜藏着,隐含着,或显露着作家曹雪芹本人的独特的东西——他的世界观,他的价值取向,他的爱憎,他的性格,他的才华,他汲取生活、熔铸生活的广度和深度,他的表现方法和表现习惯,还有他自己气质和韵味。而江南那个曹氏家族,你绝对找不出一丁点儿曹雪芹本人的任何痕迹。
最后,还有一点不应该忘记:
对广大读者,对中国文化,对中国历史,对中国的文学艺术,《红楼梦》均有巨大的价值和说不尽的意义。而清代那个江南曹氏家族,无论对今天的读者,还是对中国历史、文化、文学艺术,都难说具有什么价值什么意义。怎么能够将两者混为一谈?
康熙南巡,四次住在曹寅为织造的江宁织造署。这是历史事实。《红楼梦》第十六回有一段文字,凤姐、赵嬷嬷两人谈话,说到“太祖南巡”,甄家四次接驾事。胡适便拿来做硬证,以证曹雪芹是在写他家的“史”。这是不知文学创作的乱扯。不过,要驳他,说起来,话难免较长。这里暂放下,留到后面说。】

胡适的第五条结论:《红楼梦》一书是曹雪芹破产倾家之后,在贫困之中写的。写书的年代大概当雍正末年或乾隆初年。

【克按:这一条,笼统地说,似乎还没多少毛病。倘若稍加分辨,破绽便显现出来了。首先,它是以“自叙传”、“家史”说为前提而言的,当然会联结着其“破产倾家”说事情,说《红楼梦》是曹雪芹在其本人富贵的身世、家世成为过去之后的一种回叙式的、追忆式的纪实作品。但曹雪芹是否经历过富贵生活,他是否为曹寅之子,都尚是问题。至少这两个方面,胡适没有拿出可靠的证据来。其次,胡适的这条结论,并非得之于在考证曹雪芹本人的种种真实情况后而引出的,而是从《红楼梦》开端处,所谓“作者”的“自云”、“自又云”而得出的。可那段文字,绝不是曹雪芹本人所写,而是曹雪芹死后,一个不相干的穿凿者乱加上去的。与曹雪芹本人、与《红楼梦》创作,都全无关系,跟曹雪芹本身,跟《红楼梦》的实际描写,相去甚大甚远。这个不知何来的“作者”,和胡适自己考证出的“大概生于康熙三十五六年”的“曹雪芹”,也互相“铆”不上。胡适征引来为自己的说道作证,只能弄巧成拙,自己反对自己。】

胡适的第六条结论:《红楼梦》是一部隐去真事的自叙:里面的甄、贾两宝玉,即是曹雪芹自己的化身;甄贾两府即是当日曹家的影子。(故贾府在“长安”都中,而甄府始终在江南。)

【克按:这一条是六条结论中最重要、最基本的一条,也是胡适红学的核心和精髓。胡适的所谓的“考证”,所谓的“研究”,所谓的“学问”,以及他对《红楼梦》的理解、诠释、认识,都可以从这一条中清楚地看出来。不过,可以一言以蔽之:除了荒谬还是只有荒谬。
说“《红楼梦》是一部隐去真事的自叙传”,作家曹雪芹当年隐去了哪些真事,胡适为什么不一一排列出来,以资对照?既然“隐去”了“真事”,那就是说,《红楼梦》中没有“真事”,凡所写,全是假事。包括甄贾两宝玉的一切“事”,都是假事,他们的姓名假,身世假,社会关系假,所依托的家族假,生存的空间和时间假。既然如此,又从何断定是曹雪芹的“自叙传”呢?
《红楼梦》的描写,非常细致细腻。从小说的叙述层面上来说,贾宝玉的一切,我们都十分清楚,甄宝玉也大体清楚。可是关于作家曹雪芹呢,他的身世,他的经历,他所在的社会集团,他赖以成材、赖以生存、赖以创作的种种条件等等。谁知道多少,谁能讲得清道得明?谁考证出了几桩几件?可以拿出来与甄宝玉、贾宝玉对照吗?怎么能说甄贾两宝玉是曹雪芹的化身呢?
整部书里全是“假事”,没有“真事”。曹雪芹与甄贾宝玉之间,无从对照,“自叙传”只能算作虚拟虚造;说“化身”,实际既无“化”,也无“身”。那个“甄贾两府即是当日曹家的影子”的断定,从何而来,又从何说起?】

以上六条,应该说是胡适自己对他的考证红学的基本概括。究竟有多少真实性,有多少价值,读者自可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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