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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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李亦君孤身一人来到长洲市的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神往的工作单位，竟会在一个庙宇里面。在他工作的那个时代，他手上持有的那张大学文凭，相当于在封建社会里中了举人的证明。他站在市中心的东西大街上，远远望见一座巍峨宫殿，琉璃瓦盖顶光芒四射，房顶五爪龙脊蜿蜒起伏，飞檐凌空其势冠盖全城，他知道那叫天童寺。
    他是来报到的。他要到一个银行来工作。而那个银行居然在一个寺庙里。这在最初给了他一种说不出滋味的感觉。这到底是一个什么银行？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自己要去的地方，好像并不是一个工作岗位，而是另一个世界。
    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个陌生的世界让他忽然茫然起来，迟疑之间，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城市是祸是福。
    走进院子。绕过天童寺正殿，背后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大院子，院子正堂屋檐下悬挂一块匾额，黑底红字：祈年殿。这就是信用社的办公地址。地面青砖铺砌，庭院四角几株古柏枝叶翠绿，飞鸟啼呜。
    没有人迎接他。他拎着两个蛇皮袋，看上去仍旧像跑单帮的。其实蛇皮袋里是他全部行李，也是他全部家当，大学毕业五年了他就这么点家当。
    好在他相貌英俊，即使穿着廉价的白衬衣，也是英气勃发。他环顾了一圈，稍微低下头，把蛇皮袋叠码在祈年殿东厢屋檐下，然后推开天童寺信用社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宽大敞亮，四角摆放鲜花盆景，浓香四溢。主任叫余美英，三十四五岁，仿佛很怕韶华流逝，无处不精心打扮，仅仅因为神情淑雅娴静，目光中的稚气和清纯都已淡去，才暴露出少女时代流逝已远。
    抬头看见李亦君到了，余美英微微一笑说：生活上的事马洪已经帮你安排好，工作上的安排找信贷科长张宝。还有其他困难吗？
    李亦君想说，他不认识马洪，也不认识张宝，但转念想，这样一说就显得胆怯。不认识有什么要紧，见面不就认识了！
    他点点头退出，看见对面的西厢房有人进出，估计就是信贷科，几步就跨过去。
    一位四十来岁的女人，一身职业西装线条僵硬，不过那张脸很生动，她大眼睛传情传语，显露着妩媚妖娆。
    李亦君问：请问张宝科长在吗？女人轻慢地一瞥，冷冰冰地问：你干什么的？李亦君报上姓名，说是新来的，找张宝科长报到。女人漫不经心地说：知道了。这里没有科长不科长，各做各的事，怎么工作你看操作手册，享受什么待遇看你业绩。我们的工作都是互不相干，没有人帮助你，也不需要你帮助别人。
    显然这人就是张宝科长。但张宝科长的话让他有些微微吃惊。一个银行，难道就是这样各自为政的小作坊操作吗？他这时候还不知道，实际上他来到的这个地方，名为银行，实际上只是一个街道的信用社。而且这个信用社结构特殊，为了解决资本金不足的伺题，是郊区信用社以民间资本为主，合作设立的机构。人员也是来自双方。余美英是民间资本的代表，张宝科长则是郊区信用社派来的代表。
    李亦君按照张宝科长的指引，坐上那把属于他的椅子。他拉出办公桌抽屉，里面有一本操作手册，一份业绩考核办法，一个文字传呼机，一把摩托车钥匙。
    从此他就是这家信用社的信贷员了。他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业绩考核办法，再看操作手册指引。看了半天才明白，目前他的处境最好是去组织存款。因为他还不懂银行业务，他不具备相应的专业技能。组织存款不需要专业技能，只需要公关能力。
    当晚他在街头徘徊了很久，一直到深夜。办公室主任马洪已经帮他在竹林路租赁一间小屋，每月五十元租金。这钱要他自己付。信用社每月只发给他200元基本工资。奖金和交际费用都靠自己创造。
    这就意味着，如果他不能组织到存款，不能创造业绩，仅靠每月二百元，剔除房租水电等项开支，他连基本生活都难以维持。
    他初来乍到，迫切需要熟悉环境，他对这个环境太陌生。还需要结交有权有钱的朋友，不然他怎么组织存款，怎么创造业绩。可他本身无权无钱，又是外地人，在此举目无亲，他靠什么结交有权有钱的朋友？
    夏天的长洲街头特别闷热，即使有夜风吹拂，也不能消除他心头的焦躁。
    他不知不觉来到火车站广场，他不承认自己在后悔，可是火车的“哐当”声总是牵动他的心微微颤抖，“呜”的一声汽笛更像故乡在呼唤。
    即便一夜未眠，李亦君仍然准时上班。信贷科空无一人，信贷员上下班时间自主安排，甚至不必每天来办公室，只要能创造业绩。但是李亦君已经养成了准时上班的习惯。他大学毕业赶上培养第三梯队，他被选人了第三梯队，也就是说，他是后备干部，这不仅仅是荣誉，更是考验，他被下放到县政府锻炼。他知道这样的锻炼意味着什么，锻炼几年他就将被迅速提升。他对自己不敢放纵，包括准时上班，他把这样的习惯看成遵纪守法的表现。
    他准备按照机关工作习惯，首先打扫卫生。可他环顾一圈，到处纤尘不染，显然是已经打扫过了。这时余美英主任经过门口，李亦君习惯性地拎起空空如也字纸篓，表明他在打扫卫生。这举动接近条件反射，机关工作主要看态度而不是看效果，即如打扫卫生这种小事，也要摆出积极姿态，至少在领导视线内要有所表现。
    果然他被余美英一眼瞟见，余美英眉毛一挑，很吃惊，但她没有表扬李亦君，而是去了马洪的办公室。很快马洪就慌慌张张地过来，不知他是很生气还是很紧张，他喘息着问：你在打扫卫生？
    李亦君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打扫卫生，他窘得脸都红了，赶紧遮掩：就是倒点废纸。
    马洪紧追不舍地问：字纸篓有废纸？
    李亦君更加心虚了，只得硬着头皮编造说：有一点，不多。
    马洪转身退去，李亦君发现自己额头上冒出汗水了。他急忙沏上茶，想平息心头的不安。一位中年妇女红着眼睛进来，满含委屈地问：我哪儿没有打扫干净？
    没想到就这么件小事也越弄越麻烦，李亦君不敢承认自己撒谎，只能坚持说：其实很干净了。我这个人有洁癖，就是那么一点废纸，也想弄干净了。
    中年妇女拿起李亦君的字纸篓看了又看，十分懊恼地说：今早撞鬼了，就马虎一点点！
    李亦君赶紧问：这事很严重吗？
    她叹息一声说：我一向不出差错……这也不怪马主任，扣我十块钱也是照规矩办事。
    看着清洁工略显佝偻的身影消失，李亦君有些难过，没想到这么个小小的信用社也有专人打扫卫生，没想到自己的积极表现不仅不受褒扬，还害得无辜人受处罚。他油然想起张宝科长的话：没有人帮助你，也不需要你帮助别人！
    清晨沉寂无声，李亦君透过木格花窗看庭院对面，都是房门虚掩，没有人串门，没有亲切问候，整个就是没人在意谁，只在意自己。
    看来这个地方不是学雷锋做好事就能够解决问题的地方。做与本职工作无关的事无助于自己进步，相反还会带来可怕的后果。会站不住脚。P1-3

装　　帧：平装

页　　数：178

开　　本：16开

纸　　张：胶版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