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奴

    可以不做房奴，不做车奴，不做卡奴，但你不能不做婚姻奴，因为这世界上的人都是“婚人”——有还没结婚的人，也有已经结婚的人；有结了婚又离婚的人，也有离了婚又再婚的人；有想结婚结不成的人，也有不想结婚却无奈结婚的人……总之，大家都是婚姻奴。
    夏莲、夏荷这对姐妹，分别嫁给了郭大鲁、郭小鲁这对兄弟，您说这日子能不热闹吗？先是夏荷的小金库被老公郭小鲁发现，接着是郭小鲁的暧昧网恋被妻子夏荷发现……吵了一场，夏荷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离。那边厢离婚硝烟未尽，这边厢婚姻也亮了红灯。夏莲发现了丈夫郭大鲁的出轨，多方挽救无效，两人也紧随其后离婚散伙。夏家两姐妹和郭家两兄弟婚姻相继解体，夏父夏母、郭父郭母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夏荷的死党徐燕、夏莲的死党白晶等人的婚姻生活也处在复杂况味中。谁能想到呢，一年之后，夏家姐妹和郭家兄弟双双复婚，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们对婚姻有了新的理解、体悟……
    您说，婚姻的事儿谁能说得清楚呢？
    其实，婚姻是经济学、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人类学、生物学、遗传学的高端领域，谁把婚姻问题研究明白了，谁就能获得一万个诺贝尔奖。

    王秀梅，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烟台市作协副主席。已发表和出版长、中、短篇小说三百余万字，作品多次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等转载，作品多次入选各种年度小说选本，曾有作品被翻译成希腊文。

    她们姐妹俩的婚姻，妹妹夏荷这边先出了问题。两根导火索，夏荷和郭小鲁一人一根，郭小鲁先发现了夏荷的问题，夏荷接着又揪住了郭小鲁的小辫子。
    郭小鲁发现的问题，是夏荷的一个存折。存折本身当然没有问题，非偷非抢，户名一栏老老实实写着“夏荷”二字，问题出在，这是一本郭小鲁不知道的存折，什么意思呢？就是非国库存折，私人存折，可以简言之：私折。
    这就是工薪家庭的弊端，挣那么俩死钱，舞弊空间太小。郭小鲁是在床头柜抽屉底下发现这个私折的，他从抽屉里找袜子，一不小心把整个抽屉拉下来了，按了一下没按上，抽出来，观察滑道有没有对好，这一下就发现了个信封，拿出来一看，存折。郭小鲁蹲在地上观察这个抽屉匣子，觉得夏荷真是有心眼，抽屉底和隔板之间那点小缝刚好能放下一只信封，外观上还看不出来，严丝合缝，真像是专门给夏荷设计的。
    夏荷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因此相当被动。郭小鲁第一时间把存折在夏荷眼前晃晃：“给个解释吧？”
    夏荷起初没想到那是自己的存折，两手提着菜，腾不出手来去接，问：“什么东西？”
    郭小鲁说：“存折，一本存折，一本写着你名字的存折。”郭小鲁把话分解开，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夏荷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扔了菜就去抢，郭小鲁一抬胳膊，把存折举到空中去：“怎么，想销毁罪证？”
    郭小鲁个子比夏荷高，胳膊又高举到空中去，夏荷跳着高也够不着，飞快地审时度势一下，决定和和稀泥，看郭小鲁到底对这存折持什么态度：“摆什么泡丝，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来了个红卫兵呢。”
    “少来这套啊夏荷，不要避重就轻！还泡丝泡丝的，我没心情听这个！”郭小鲁表情严肃，甚至声色俱厉。夏荷想，完了，试出来了，生气了。
    怎么办呢，服个软吧。夏荷过去拉郭小鲁：“你坐下，我不跟你抢，罪证都到你手上了，抢回来有什么用？我现在就给你解释：这肯定是我的存折，写着我的名嘛，不是我的，能是谁的呢？”偷看郭小鲁一眼，郭小鲁表情生硬，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没办法，只好继续解释，“你也看了，钱也没多少，区区三千多块，都是我一分一厘从菜金里省下来的。”
    “我能信吗？”郭小鲁斜着眼。
    “为什么不能信？”
    “好，就算我信，那你存钱的目的是什么？”郭小鲁抛出第二个问题。
    “目的……没什么目的，能有什么目的，存钱呗！”夏荷支支吾吾。
    “我智商没那么低吧，不知道存折是存钱用的？”郭小鲁一副得势不让人的架势，非逼问个结果出来。
    夏荷一看郭小鲁那难看的铁板脸，也有些生气：“有必要吗？不就是三千来块钱吗？我存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万一哪天需要钱，刚好就差三千块，你说，这不正好派上用场了吗？”
    “那直接存到国库不就完了，费这周折干吗？”
    夏荷心里也生气，但无论如何也硬气不起来，给不出合理解释，不占理，最后只能闭上嘴巴不吭声，任你怎么说，我就是不说话，我做饭，把厨房弄得油烟四起。郭小鲁气得一转身出去了，到操场上看儿子郭宝。
    操场其实就是小区里的一个小广场，大家都叫操场。儿子郭宝在跟几个七八岁的男孩儿一起玩丢沙包游戏，两头各站一人，中间站好几个人，跑来跑去的。郭小鲁记得他小时候见过女孩子们玩这种游戏，女孩子们咯咯笑着，很有艺术感地跳呀跳，可郭宝和这几个男孩子玩得就没什么艺术感了，两头的狠命拿沙包往中间的身上砸，中间的谁要是被砸中了，特别不高兴，骂骂咧咧的。郭宝就骂骂咧咧地下来了，被砸中了。
    郭小鲁说：“你玩什么不好，玩这种女孩子游戏？”
    郭宝没好气地说：“谁规定这是女孩子游戏？女孩子还踢足球呢。”
    郭宝的奶奶，也就是郭小鲁他妈，坐着个马扎，在跟另外五个老头老太太玩扑克。郭小鲁家的一个小方桌，以前租房时用过的，没舍得淘汰，放在地下室里，让老太太派上用场了，每天吃了饭就提溜出来，找个阴凉地方摆起牌局。在这个小区里，老头老太太是绝然不缺的，他们干了一辈子，才在十年前跟郭小鲁一起分到了这里的一栋房子。那时候郭小鲁二十八岁。
    没多久，夏荷打开窗户，朝操场喊：“郭宝，郭宝！”
    郭宝仰头：“干吗？”
    夏荷说：“你说干吗，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郭宝奶奶高淑环走了个头科，挺高兴，宣布战斗结束，提溜着小方桌，娘儿三个往回走。上楼梯的时候，高淑环才发现儿子不高兴，问：“怎么了，儿子？”
    郭小鲁本不打算告诉她，可是高淑环不屈不挠地问，站在楼梯上不往上走了，郭小鲁就没能忍住，说：“夏荷存私房钱，让我发现了。”
    高淑环说：“郭宝他妈？不太可能吧？”
    郭小鲁说：“不相信，那您回去问她。”
    高淑环腿脚利索，一步一个台阶，转眼就上了二楼。夏荷把饭都摆在饭桌上了，正摆筷子，高淑环直通通地问：“夏荷，郭宝他爸说你存私房钱了，是不是真的？”
    夏荷狠狠地看了看郭小鲁，眼里飞出“叛徒”二字，郭小鲁不理。夏荷说：“我又没干别的，不就存点儿私房钱吗？”
    郭小鲁嘀咕：“谁敢保证？”
    老太太一边招呼郭宝洗手一边说：“夏荷你也是，存什么私房钱呢，藏着掖着，没事也有事了。”
    夏荷一看人家娘儿俩一个明的一个暗的都冲自己使劲，感到憋屈，饭也不吃了，回屋躺下了。
    郭小鲁这次根本没有要哄夏荷的意思，吃了饭，老太太看形势不好，主动洗碗去了，郭小鲁就上网，噼噼啪啪地打字，不理夏荷。夏荷躺着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把郭小鲁等上了床，郭小鲁却把后背对着她，而且离得挺远，一点儿没有软活软活的意思。
    要说单单两口子冷战还没什么，第二天下午两点半，夏荷休班，从鞋店出来去旁边银行取钱，发现账户里没钱了，原本八千多，就剩下六百多，顿时在银行里就急了，非说人家机器坏了。最后搞清楚是谁给提走了。
    夏荷冷静半天，打电话给郭小鲁：“账户里的钱没了。”
    郭小鲁说：“我知道，是我转走了。”
    夏荷问：“转走干吗？”
    郭小鲁反问：“你说呢？”
    他们的国库除了这个活期折子，还有一个定期的，活期够了五位数，就转到定期上去，夏荷没带定期折子，估计八成也让郭小鲁转走了。
    这太气人了！夏荷也不取钱了，一甩手出了银行，不想回家，回到鞋店。夏荷在商业街一家鞋店给人家卖鞋，老板娘叫朱雀，店就叫朱雀鞋店，规模不小，代理两个牌子，老板娘雇了四人，她跟徐燕一个班，下午两点半到晚上八点半上班，接着第二天再上早八点半到下午两点半的班，然后倒班。刚才接班的是另两个年轻点的姑娘，其中一个小许一看夏荷回来了，脸色还相当不好，就问：“怎么了夏姐？”
    夏荷胡乱编个理由说：“银行里人太多了。”
    待了一会儿，又回到街上，无处可去，最后只好打车去姐姐夏莲家。
    夏莲性子急，不像夏荷这么温吞，当时就来气了，说：“郭小鲁凭什么生气？他要是能赚钱，你还用从菜钱里一分一厘地抠着存点儿私房钱吗？太不像话了！”
    夏荷到夏莲这里本来是想让她帮着浇浇火，或者让她批判一顿，自己把心静下来，可是这么一煽呼，更来气了。夏莲还坐不住了呢，拿起车钥匙：“走，我送你回去，我得问问他郭小鲁，打算干什么。”
    她们两姐妹，一向是姐姐夏莲主事，夏荷从小就属于依附型的，小时候，连早晨起床穿什么衣服都要问问夏莲，夏莲不让穿的，她就不敢穿。她长得比夏莲好看，夏莲就老是不许她穿好看的衣服。
    夏莲气呼呼地把夏荷连拖带拽地弄上车，正赶上下班高峰期，车开不动，夏莲把喇叭摁了又摁。夏荷说：“你急什么啊，慢点儿开。”
    夏莲说：“我急着去教训郭小鲁一顿。”夏莲没少教训郭小鲁。
    看夏莲气呼呼的样儿，夏荷心里打起了鼓，甚至盼望郭小鲁不在家。但通常情况下，这个时候郭小鲁不可能不在家，单位离家近，骑自行车五分钟就到了。
    P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