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斧集

    本书是一部短篇小说集，内容多样，复杂，主人公有烈士、情人、中世纪刽子手、音乐家、古代文人的野史、诸葛亮、张岱、以及近代社会的二毛子、明教徒、女骗子、连环变态杀人犯、恋童癖者或某公司老板的发家史等，不一而足。本书里的小说，最早的写于1989年，最晚的写于今年。

    杨典，1972年生于重庆，后居北京，作家、古琴家、画家。自1987年始写作。已出版作品有随笔集：《狂禅：无门关镜诠》《孤绝花》。诗集：《禁诗》《花与反骨》《枯山水》。音乐理论、随笔与戏剧：《琴殉》。另有古琴独奏专辑（双CD）：《移灯就坐》。另有社科类图书：《黑镜头：面孔的故事》《六道轮回与地狱精神》等行世。

阿是穴
冥想1930
某关人肉体奥义书（残卷）
一卷腐朽笔记
幕僚书简
偏激生涯
    一部书的一个局部
追光
鬓角
    一个友人的四分之三侧面像
病历
冷艳锯
    二十年前的一宗地方杀人案、小说及关公崇拜
八热地狱图
缩骨
冷弹
    一张琵琶解剖图
烈士窟
反粱祝
    对一个古代传奇的假释
不著撰人1449年亡国辞典及眉批
草庐对
    诸葛孔明的存在主义前传
丝人
    17世纪中叶绍兴琴家张岱的最后生活
杀王记
    丑王蚩尤的百科全书生涯及其毁灭
地狱篇注
    被但丁忽略的13世纪前中国异教徒之补遗
演山灭门记
    一个宋代福建文人的离奇学案
菊瓣儿
    中古某刽子手秘密日记
二毛子
淫奔
白虎
瘦词
秘笈
螳螂志异
后记

    八热地狱图
    我过去认识一个人，说他居住的西南古镇也有一座罗汉寺。而且，他们那里曾出过一桩案子，说有一个极端凶犯，绰号叫“罗汉”，其所犯之罪诡秘阴森，非常人能想象。我很好奇，一日约此友，痛饮于我家庭院下。记得当时浓荫避日，落日余晖，我们盘桓数盏，他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我大约凭记忆还能记得一些，以下就是他的说的怪事：
    某年7月，在西南旧镇乌市南郊山坡上，有一个孩子因玩耍不慎，失足落进了一口废弃之枯井里。据说那口枯井非常狭窄，村民难救。下到井里去的人费尽气力，才将孩子拉出。可谁知道孩子刚上来，枯井里的救人者自己却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尖叫。众人不知怎么回事，慌忙将他拉上来。救人者颤抖地说：枯井里面的尘土里，还有一个可怕的东西——似乎是一只干枯的人手。
    众人不信，捞之，果然。
    后来，大家从漆黑的井底灰烬中，顺着那只干枯的手继续挖，于是，一具干尸渐渐被挖掘出来。其尸体皮骨早已风干，宛如腊肉，色深如茶。看来已经被遗弃很长时问了。如果不是为了救孩子，也许尘土已经渐渐将它完全掩埋住，谁也发现不了。后经法医鉴定，发现尸体脑后还有一弹孔，风干时间约在3年以上。在解剖尸体过程中，又见死者嘴里有一小块带墨迹的竹片。竹片上有字，但墨迹因为时间久了，显得很模糊。似乎字不像是字，图又不像是图。
    更没人知道这小竹片是什么。
    当年，此被定为“7月疑案”，为乌市犯罪之谜。
    调查逾年，人们才知此死形古怪之干尸名叫“屠雄”，外号叫“屠三刀”——是几年前乌市猪肉批发市场的一个肉霸，平时以暴力和赌博霸市，靠收点保护费养家糊口。得知他死，批发市场众多市侩，屠夫与商贩都暗中叫好，觉得是有人为平民愤而杀的。后又查来查去，发现屠雄是与一个叫罗春林之人结仇，屠夺了罗的女人和店铺，似乎罗杀他的可能性最大。但是，据说罗春林也已失踪三年有余了，且极其有可能已畏罪自杀。于是此案又搁浅了数月。
    第二年晚秋，第二具干尸又出现了。
    这次的尸体是被藏在一个即将拆除的工厂高烟筒内，里面的烟灰足有几尺后。某日上午，几个打扫烟筒的工人忽然发现灰烬下面逐渐露出一条卷曲的大腿，仿佛是古代动物的化石！大家惊恐，报案。干尸的形状与上一个很相似，也是风干的，状如剥兔。除这些以外，尸体的手脚还都被黑铁丝捆绑着。死者模样悲惨残酷异常，令村民发指。很多人因此都不敢晚上出门了。
    此尸法医鉴定结果几与屠雄一样，都是脑后有枪眼，风干时间在三年以上，并且嘴里亦有一小块带墨迹的竹片。不过这一具尸体的干燥程度似乎不像是自然风干，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烘烤干的……而且身份暂时不明。警方索之，确定说这是一起很典型的连环谋杀案。
    果然，又过了几天，在黑城的水泥制造厂的库房、木材加工厂的巨型风扇机下面、民办鞭炮厂的火药房和玻璃工艺品制造厂的废旧火炉中，相继发现了四具类似的干尸，加上前面的两具，暂时是六个。所有这些尸体也是风干一样，残酷程度近似，嘴里都有带墨迹的竹片，不过法医鉴定后，伤势各有不同：
    其中一个身上有野狗的咬伤。
    另一个全身皮肤严重烫伤。
    第三个的喉咙完全溃烂了，有血块淤积，似乎经历过无比痛苦的喊叫……
    最后一个浑身的皮肤是被滚水煮过的，全是腐烂的水疱血泡……
    总之，死者都在死之前经历过极端残酷的肉体折磨。
    人死了三年才被发现，还说明一个问题：这些干尸原先很可能都存放在很难被发现的地方。它们被转移到最后现场的原因，也许是过去存放的地方忽然被发现，或者环境条件变化了，放不住了。
    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乌市，一时间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但凶手显然是一个人。是谁？——最有可能的依然是罗春林。因为在发现的六人中，都发现与罗春林有关系，而这个人至今没有下落。接着，六具尸体的身份相继被弄清楚了，大多是黑城的暴发户、地痞和一些奸商，而且都与好赌博的罗春林有来往。排查认识罗的人，很多人都证实了这些死者的确与罗有过结。于是该市开始通缉在逃的罗春林。
    传闻，乌市有一中药厂，董事王图，城府颇深，资材雄厚，为众所羡。查之，王图原来也似与罗春林有旧交，且曾是好友。据说，王图与罗春林早年都是依靠在乌市靠办人力加工中药材起家，尤其是人工烘烤罗汉果等药材。后来城市里新建起了现代化中药厂，人工中药加工的生意就不行了。王图不甘于失败，用所有积蓄贿赂了乌市某官僚，在银行贷款，也建了一个现代中药加工厂。90年代后，他的生意越来越大。
    又据传言：王图手下先后有两个得力心腹：一个即他的助理：罗春林。另一个是他新近认的一个义子，叫罗明。由于两个人都姓罗，一度被王图手下的其他人戏称之为“二罗汉”。
    罗春林失踪后，大家就称呼罗明为“罗汉”。这是因为罗明也为药厂监制罗汉果药品。
    罗明其人，表面上看，好像是一个默默无闻，颓废慵懒的人。
    人言：罗明原曾是孤儿，由王图木材厂里一个叫钟永安的老工人抚养长大。他参军退役以后，也转业在厂里工作。父子俩相依为命。钟永安虔信佛教，为人善良，有求必应。他早年也曾经自己建了一个小型加工厂，赚了一些小钱。80年代时，钟永安算是个比较富裕的小业主。不过钟之信仰亦渐入痴迷，每月都去乌市郊外的一座罗汉寺烧香还愿，而且风雨无阻。
    据说，有一年夏天，钟永安在从罗汉寺山回来的路上，在山中悬崖边遇到一个抱孩子的女人。那女人言要去林中小解，让钟帮着抱一下孩子。钟于是抱着孩子等。谁知那女人转身却朝悬崖边跑去，并一跳而下。钟大惊，方知道是自杀弃婴！但已经来不及了。钟永安只好收养了孩子：这孩子便是罗明。他待罗明犹如亲生，父子感情极深。
    几年前，钟永安老人意外地被人打死了。罗明昼夜嚎哭，是个孝子。
    人们不时在半夜里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哀号，声闻于野，显得极端阴森。
    王图得知钟老死了，意外屈尊来到钟家，说要收罗明为义子，并把罗明从一名普通工人一下提升为集团助理。所有人都觉得奇怪。
    王图还有一个情妇，名苏然。但王图是个性无能者。
    苏然阴与罗明有私情，但迫于王图势力，也不敢张扬。
    后逾半载，警方根据化验整理与死者遗物研究，发现干尸那六块被吞进嘴里的小竹片上面的墨迹，互相之间是有联系的。用电脑扫描了残留的墨迹图样，不断地尝试，拼来拼去，却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有些能连接，有些则断开。无疑，这六块竹片似乎还不是全部。
    钟永安生前有很多信佛的凭证，罗明自从养父死后，也每天烧香，拜佛……似乎也迷信起来。
    有人亲自去罗汉寺调查在职僧人，寺院管理人员云：钟永安最后一次去罗汉寺烧香，却求得了一个“凶签”。
    “凶签”上是一个代表灾难的图案，一种“符”。
    当时，是由一个老僧人给钟解的签，说他“近日有血光之灾”。还说这个符代表的是佛教“八热地狱”里出来的灾难。钟虔诚古朴，对老僧之胡言乱语深信不疑。罗明曾劝慰养父，说这些“封建迷信”信不得，寺院都是为了赚取香火钱，故意乱说的。而钟却觉得越来越害怕，夜半常独坐呢喃……
    直到钟真的出事那天，罗明才明白养父的惧怕是有道理的。
    P90-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