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恩道尔,美国著名经济学家、地缘政治学家,长期旅居德国。从事国际政治、经济、世界新秩序研究逾30年。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政治学学士、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比较经济学硕士。 威廉·恩道尔作为独立经济学家和新闻调查记者,先后在美闺和欧洲工作。他的研究涵盖领域极为广泛,除金融、能源和地缘政治外,还包括世界农业问题、粮食交易垄断、关贸总协定、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第三世界债务、对冲基金和亚洲金融危机等。威廉·恩道尔还经常应邀在一些有关地缘政治、经济、金融、农业、能源问题的国际会议上发表演讲,并定期为世界全球化中心及许多国际出版物撰写文章,还经常为欧洲主要银行和私募基金经理提供咨询。
译者简介:
顾秀林,1981年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习农业经济学并获得硕士学位。1999年从美国夏威夷大学获得农业与资源经济学博士学位。现为云南财经大学特聘教授,研究领域为农业发展、全球化和经济人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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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权力、货币与英帝国的衰落
英帝国衰落的缘由
1815年在滑铁卢大败拿破仑以后,英国以全世界无人挑战的霸主姿态君临天下,当了统治海洋、控制世界金融和主导全球贸易的帝国。这个帝国的货币基础是世界上最牢固的——按照标准铸成的固定重量的金块。
四十年后,19世纪50年代,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还会怀疑,女王陛下的皇家海军就是海洋的霸主,是世界上最威严的皇权的捍卫者,一直到遥远的将来都是如此。帝国权力的核心就是金钱——对世界上一切重大的现金收支的控制权。这个控制权掌握在伦敦金融城的银行和分布在从香港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英国商业银行全球网络手中;它们为世界贸易的主体提供信贷资金,信贷的条件当然一定要让伦敦银行家有利可图。
从拿破仑战争结束到1914年将近一个世纪的岁月里,地球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比英帝国更强大,这简直像公理一样不容质疑。然而,这个帝国的基础却远远不像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样坚不可摧。
英国从世界主导大国的位置上降落下来的那个漫长的过程,始于1873年开始的持续了十年之久的经济萧条。这场经济萧条削弱了英国的制造业,向两个全球竞争对手打开了大门。
当时世界上只有两个国家胆敢觊觎英帝国的宝座:德意志第二帝国和南北战争之后新兴的美利坚合众国。十九世纪后半叶,它们开始伺机挑战英国对货币、金融、贸易的统治并挑战英国的军事力量。
两个觊觎者还要打两场世界大战和无数次较小规模的征服战争才能决出胜负。争夺全球统治权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真正原因;虽然1919年的《凡尔赛和约》做过一点装模做样的努力,但这场战争没有解决真正的问题。1919年战败的德国被剥夺了仅存的海军舰队、陆军以及海外殖民地。德国还要承担全部战争责任,必须在几十年时间里以本国经济为抵押,向英国、法国和意大利支付战争赔款。
在全球主导权的角逐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是实力和货币。来自德国工业的威胁消失了,然而美国银行界的精英和工业大亨在1919年的时候还没有准备好。英国首脑思考的问题也是帝国的复兴而不是终结。
英帝国的支柱
19世纪90年代末期,不论从哪个方面看,英国仍然是毫无争议的世界领先的政治、军事和经济强国,就像20世纪70年代初期的美国一样。
拿破仑战争之后,在1814~1815年瓜分欧洲的“维也纳议会”上,英国以某种让步为代价攫取了海上统治权,那是向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和其他欧洲大陆列强作出的一种损人利己的“让步”——一个使得中欧大陆继续保持四分五裂的让步,中欧大陆因分裂而软弱,无力抗衡英国在全球的扩张。
英国控制了海洋,由此控制了世界的海上运输,这是新兴的英帝国的支柱之一。欧洲大陆的制造商以及世界上其他许多国家都不得不接受伦敦制定的贸易条件。这些条件都出自劳埃德航运保险公司和伦敦银行业辛迪加之手。世界上最强大的皇家海军为英国商船队维持主要航道的治安、提供免费的“保险”,而竞争对手的船队必须通过伦敦最大的劳埃德保险辛迪加为船只购买预防海盗、海难和战争损失的保险。
伦敦金融城各银行提供的信贷和汇票对于世界上大多数航运贸易融资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私营的英格兰银行本身就是伦敦金融城的杰出作品;在伦敦的金融机构中包括巴林银行、汉布罗斯银行等,其中比任何人都更显赫的,是罗斯柴尔德家族。英格兰银行操纵世界上最大的货币黄金供应,精心策划英国的商品出口,只要她愿意就可以让英国商品潮水般地在竞争对手的任何市场上无情倾销。英国对国际银行业无可置疑的统治,是1815年之后英帝国权力的第二大支柱。
伦敦金融城金融和银行体系的权力核心,是私营的英格兰银行和控制它的那些人——帝国权势最大的私人银行家。
在19世纪由英国垄断的国际贸易中,还有一大宗是罂粟,特别是在英属印度种植、由英国的贸易公司亲自操刀,在中国朝廷的抵制下强行输入中国的、针对中国人民的非法鸦片贸易;虽然很少被提起、很少被承认,这却是支撑英帝国金融大柱的基础。
伦敦:矗立在黄金和鸦片之上
英国拥有的黄金储备是英镑在1815年后担当世界信贷源泉这一角色的根基。“像英镑那么好”是那时对世界市场的信心写照,英镑本身“与黄金等价”。1816年6月22日颁布的一项法律宣布黄金为英帝国价值的唯一衡量标准。英国开始实行金本位制。
在随后75年之久的时间里,英国外交政策的第一要务是保证英国的私人银行和英格兰银行的金库获取新开采的世界黄金储备,无论金矿是在澳大利亚、加利福尼亚还是南非。
借助1848年在加利福尼亚州萨特磨坊的黄金大发现以及三年后在澳大利亚发现的黄金,伦敦黄金市场迅速扩张,成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黄金交易中心。像斯图尔特·皮克斯利和塞缪尔·蒙塔古这样的黄金商行都加入了经纪人的行列。罗斯柴尔德在自己原来的银行业务之外,也插手黄金,与约翰逊·马瑟一道成立了皇家铸币局黄金提炼厂。英格兰银行会为伦敦金融城遴选出来的黄金议价银行提供“可靠交付”最高信用评级,只有这样才能不断推动用黄金进行越来越多的国际收支结算。
从1886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伦敦港每星期都有运黄金的海船抵港卸货——其中三分之二来自南非;这些船运来的黄金造就了伦敦金融城无人可望其项背的世界黄金市场首席地位。
到1871年时,其他正在工业化的国家从对外出口贸易中获取了足够的黄金,将本国货币与金本位制挂钩,加入了英国的金本位体系。1871年德国战胜法国,从法国得到的战争赔款是用43吨黄金支付的;德意志第二帝国由此宣告诞生,俾斯麦首相是这个帝国政治舞台上的决定性人物。德国的黄金储备翻了两番(四倍于前),黄金撑起了德国马克,为德国工业的空前扩张提供了流动资金。到1878年时,法国、比利时和瑞士也跟随德国和英国加入了新的国际贸易金本位制。沙俄是一个黄金生产大国,也使用黄金作为官方储备。
1886年在南非的德兰士瓦发现了大量黄金。英国探矿者川流不息地从之前被英国吞并的开普殖民地越过边界而来。开普殖民地的总督是英国矿主塞西尔·罗得斯,他的梦想是让英国控制从开普敦到开罗的整个非洲大陆。19世纪90年代,布尔人中的民族主义者坚决要求摆脱英国而独立,伦敦清楚地意识到必须用武力来制服南非了。伦敦金融城的金融前途和帝国的未来都将取决于这场征服战。
1899年,布尔战争爆发。这是伦敦。为控制德兰士瓦的黄金而发动的战争。德兰士瓦已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一个黄金生产地区。罗得斯的矿山是最大的开采中的金矿。法国和德国的投资者也投入了大量的股本,但英国人控制了矿山60%~80%的黄金产量。英国打赢了那场战争,血淋淋的胜利保证了伦敦金融城作为“世界银行家”的主导地位至少再维持一段时间。1873年后英国工业霸权的重大衰落,基本上被1886年以来从德兰士瓦攫取的大量黄金储备掩盖掉了。
英帝国财富的第二根支柱,是很少被人提起的19世纪一本万利的鸦片贸易。对鸦片贸易的控制使伦敦金融城得以在黄金之外还主宰了世界白银市场——白银是当时使用的第二种货币金属。
英国东印度公司与中英鸦片战争
英国东印度公司——皇冠级皇家公司——是庞大的英帝国框架的基础。在1858年议会终于废止了对它的皇家许可之前,东印度公司作为私人组织却拥有私人的军队,它控制的领土面积比地球上任何一个政府都要大(除了中国以外)。整个19世纪前半叶,东印度公司收入的秘密来源就是对中国的非法鸦片贸易。罂粟的种植由该公司在印度的种植园负责。
英国东印度公司插手印度的鸦片种植,最早始于孟加拉,时值18世纪70年代美国独立战争时期。到19世纪20年代鸦片贸易急剧增加,1824年有1.2万多箱鸦片被偷运进中国,1838年上升到4万箱,数量达2500吨。东印度公司在印度强迫农民大量种植罂粟。19世纪30年代的情景,就像一位历史学家所描述的,鸦片是“19世纪全世界最值钱的商品”。
19世纪30年代之后,英国东印度公司对中国的鸦片贸易在金融上的地位和20世纪后半叶的石油不相上下。鸦片简直就是“白颜色的金子”。
鸦片贸易对英帝国的战略价值是生死攸关的。非法的鸦片走私将英国对中国的巨额贸易赤字变成巨额盈余,其数额足以支付英国从中国进口的茶叶、向印度出口的英国工业制成品和英国殖民统治印度的大部分行政费用。鸦片贸易是“英国在东方商业的中心枢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