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为邻

萨苏，本名弓云，汉族，祖籍河北，生于北京，现居日本关西小城伊丹市。1992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第一份工作是在北京保利大厦做侍应生。自此先后在美国通用电气、AT&T、诺基亚、AMECO等公司工作，现为一家美国公司驻日的网络工程项目主管。因为亲戚中有几位文史方面的专业人士，养成对文史的爱好，现兼任《环球时报》驻日本记者，曾出版过《京味九侃》、《国破山河在》、《名著中的悬案》、《中国厨子》、《梦里关山走遍》、《北京段子》等书。其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sasu）点击量达6200万以上，被评为2006年度新浪最佳写作博客。

小小魔女吃牛奶

有位老友喜诞麟儿，乐得找不到东西南北，一通儿的四处报喜，连老萨这样远在千里万里的也半夜遭到电话骚扰，他显然是完全忘了时差。说来这完全可以理解，老萨第一回当爹也曾脑袋乱得像吃错了大力丸。小小魔女一落地我根本顾不上照顾她妈，只在那儿狂数丫头的手指头，一二三四五……然后是脚指头……六七八九十。数完一看小小魔她妈正盯着我看呢，目光怪异，萨连忙解释一我得数数清楚，别多一个或少一个。
小魔女被雷得白眼一翻，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问道——难道有问题你还想退货吗？
情有可原啊。
俺这兄弟第一回合法当爹，没有经验，骚扰完了自然要请教些体会经验。听到这个问题，老萨刚要坐下，对着电话忽然又站起来了——老兄啊，那边儿护士估计要给你们孩儿喂奶了，吃什么奶你可得想明白了，一个不留神就是十万大洋的出入呢。
让我这么一说，那边老兄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回事儿，喂个奶还能喂出十万大洋的问题来？
且听我从头道来啊。
原来，小小魔出生在日本的一家公立产科医院。出生没多久，日本护士跑来，说俺们丫头嘴壮，小魔女的奶水不够她吃的，需要补充些婴儿奶粉。
这种现象很普遍，日本大多数婴儿一出生都要配婴儿奶粉喝的。日本的婴儿奶粉都要标明所含主要成分和与人奶的对比。从介绍来看，其配方要比人奶更能全面地满足婴儿的需要。这一点倒是让我挺佩服营养学家的，堪称巧夺天工。
那就补呗。萨没有意见。
可是，补哪种呢？护士问。
这可是问道于盲了，萨娘当年就没有奶，俺是吃糕干粉过来的。婴儿喝的这种东西萨不但自己生产不了，也从来没研究过，我怎么知道吃哪种好呢？
护士看出萨是个棒槌，于是热心地表示，医院目前可以提供七八种婴儿奶粉，都是国际上极有信誉的，肯定不会吃出问题，而且口味也经过严格测试，小东西一定会爱吃——对了，护士小姐补充一点——无论吃哪一种，住院期间医院都是无偿提供。
本来还要和孩儿她娘商量一下，听到这里，萨那根爱占小便宜的神经敏感地动了一下，于是问道——价钱不一样么？那么，是不是价钱越高的越好呢？
一般来说……是这样吧。护士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那就最贵的那种吧。
护士一点儿看穿咱心思的意思都没有，高高兴兴地答应一声，配奶去了。
踱着四方步回来，和小魔女说起这件事。魔女看看萨选中的奶粉，苦笑一声，说，哎，你上当了啊。
怎么会？萨一愣，这医院不是免费提供奶粉的么？难道价格贵的反而不好？
当然不是，小魔女说，你选中的这一种奶粉，里面有模仿母乳的免疫成分，实在是贵有贵的道理，但这奶粉可不是医院免费提供的。
嗯？人家说了是免费的啊。
“免费的确是免费，但这是奶粉厂商免费提供的，并不是医院。”在医院工作过多年，小魔女对行当里面的潜规则自然比我清楚明白。“在日本的医院，每年，都有好多奶粉厂商求爷爷告奶奶地在妇产科门口排着队要免费提供奶粉，给什么好处就不说了，反正唯一的要求就是妇产科把他们的奶粉列人推荐名单中去。”
啊？免费给婴儿送奶粉？有这样高尚的厂商么？广告也不是这种做法啊。
“过些日子你就明白了。”
很快，萨就在实践中体会了小魔女这句话的含义。
原来，在日本医和药是分开的，医院想通过卖药牟利可能性极小，所以药老虎在日本倒不大吃得开。不过人人都有贪婪之心，利用医院搞点儿以权谋私或日近水楼台的事情，只要不违法，日本大夫护士也一样有这个心思。送婴儿奶粉就是这种擦边球之一。
问题，就出在这个“送”上。
俺们小小魔出了医院，姥姥姥爷欢天喜地地抱回家，却发现一个古怪的问题——这小东西对姥姥姥爷买好的奶粉不屑一顾，饿得哇哇哭也不肯迁就。小魔女耸耸肩膀——哼，早告诉你们不用乱准备吧？看，浪费了不是？
到商场出高价买了人家“送”的那种奶粉，五分钟以后，小小魔已经嘬着大奶瓶子，喝得咕咚咕咚的了。
刚出生的婴儿，对最初吃到的奶粉味道会产生深刻记忆，基本上，在医院喝什么奶，以后这一两年就算是定下来了。这个是魔女说的。
“送”的奶粉一罐比普通奶粉贵一千多日元，俺们丫头嘴壮，一个星期要两罐下肚，一个月厂商能多赚我们四五千日元，两年下来，可不是十万大洋？
至此，萨才恍然大悟一敢情人家送的不是奶粉，是钓鱼的鱼饵，小小魔就是人家要钓的鱼！
日本医药方面法律严格，如果是厂商和医院合伙卖奶粉给顾客，估计双方都难逃上法庭的命运。日本的医院福利很好，这种傻事儿没人会干的。可是，再严格的法律也不能阻止人家“送”奶粉对不对？人家不要钱倒贴你不能反对吧？
估摸着，我选完以后，办公室里这个奶粉的销售代表正给推荐成功的护士小姐打躬作揖呢。
不过，小魔女对于上当的萨并没有多加褒贬。俺家丫头没别的好处，至今嘴壮体格好，很少发烧感冒，两岁能揪狗毛，三岁能拿板凳打老师脑袋，在朋友圈儿里有点儿小名气。这个，魔女说和吃那种奶粉增强了免疫系统不无关系。
“这种事恐怕在美国也会有的，多谢多谢，这样我就不会上当了。”听了这样的提醒那位老兄在电话里连声道谢，放下电话前却忽然补了一句——“对了，萨，你闺女吃的那个奶粉，是什么牌子的？”
“是……啊？”萨怎么觉得自己变成做广告的了？
看来，该考虑找那家奶粉厂收费的问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