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冈庄八,日本文坛最优秀的作家之一。他的长篇巨作《德川家康》足足连载了十七年之久,总销售量超过三千万册。另有《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及《伊达政宗》等五星级名作。日本政府特别授以勋位。 他以丰富的历史事实、绝妙的架构以及大胆的想象,将历史小说推到了极致。柏杨曰:他(山冈庄八)用一支笔,重新唤起迷惘中的大和魂,便日本人再建信心。
海音寺潮五郎,日本历史小说巨匠。1936年以《天正女合战》、《武道传来记》获第三届直木将。1969年获“文化功劳者”称号。日本著名历史小说家司马辽太郎创作上受到海音寺潮五郎的提携,后人称二者为“文学上的父子”。商业界怪才角川春树看了其代表作《上杉谦信——天与地》之后,大受感动,不惜耗巨资拍摄成电影,后成为日本最卖座的历史巨片。
司马辽太郎,日本当代著名历史小说家。以 “俯瞰法”描写历史人物著名,一生作品无数,七十岁时获代表日本人最高荣誉的文化勋章。
新田次郎,日本著名历史小说家。1956年《强力传》获第34届直木文学奖,开创了日本山岳派小说。《武田信玄》费时八年多, 1974年获吉川英治文学奖。
武田信玄:风林火山(上 下册)
乱世中的务实主义者(代序)
风之卷
林之卷
火之卷
山之卷
跋
附录一:武田信玄的治国政策
附录二:武田信玄的战术与战略
附录三:武田信玄身边的女性
附录四:武田信玄年表
甲斐武田氏系谱
东海地区图
关东地方图
上杉谦信:天与地(上 下册)
上杉谦信第一卷
上杉谦信第二卷
上杉谦信第三卷
跋
附录:
上杉谦信年表
越后长尾氏系谱
甲斐武田氏系谱
上杉谦信越后、越中古战图
越后地方地图
信浓地方地图
上杉谦信关东古战图
织田信长:菊与刀(上 下册)
一、无门三略之卷
二、桶狭间之卷
三、侵略怒涛之卷
四、天下布武之卷
五、本能寺之卷
丰臣秀吉:光与火(上 下册)
丰臣秀吉第一卷
丰臣秀吉第二卷
丰臣秀吉第三卷
丰臣秀吉第四卷
丰臣秀吉第五卷
丰臣秀吉第六卷
附录:
丰臣秀吉年谱(1537-1598年)
丰臣氏·高台院系谱
尾张·三河要图
京都·奈良·大坂附近要图
小牧-长久手之役
德川家康:霸王之家
三河性格
前往三方原
落荒而走
姻族之争
远州二股城之事
甲州崩溃
凯风百里
虎口逃生
吞灭甲信
初花
一介俗人
指向清洲
第一战
尾击
安藤直次
蜻蛉切
石川数正
冈崎出奔
城乡物语
家康之死
织田信长
流浪武士
飞鸟高翔在蔚蓝的晴空上,从那里可以看到那古野城的屋檐。
它的右边是荒神森林,左边是八王寺的树林,连着天王的树林,接着是只有寥寥几户人家的街道。
这里没有像样的山,前面的平松山及小松山,只能算是小山丘,幅地虽广,耕地却是有限。
城南的大路上,一位流浪武士向在田里劳作的农夫喊道:
“喂!请问这里住着一位吉法师公子吗?”
农夫拿着锄头站起来说:
“您是从城里来的吗?”
农夫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却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不是!我是一位流浪汉。”
“哦!既然是流浪汉,为何要问城里这位阿呆的事呢?”
“这位老兄,我要找的吉法师公子是那古野城主织田弹正忠信秀先生的公子呀!”
“是的,就是那个呆瓜,你为什么要问他的事呢?”
流浪的武士拿着斗笠,苦笑了一下。
“你明明知道他是城主的公子,竟然还称他为呆瓜,难道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瓜葛?”
“唉!没有一个百姓不怨恨那个阿呆的。不久前,他带了许多孩子来到我们的瓜田,糟蹋了五六十个瓜之后就跑掉了。”
“啊!原来如此,他曾经来你们的田里捣蛋。”
“不是因为你是流浪汉我才告诉你这些事情,只要一想到那个呆瓜要当我们的城主,我就无心劳作了。全村子里的人都和我的想法一样。”
“我明白了!原来你们是担心将来的城主是吉法师公子。”
“没错!现在他大概已经吃饱了正在河里游泳呢!不然就是在若宫的树林里睡午觉吧!”
“若宫的树林?”
“是的,在城墙边就可以看到那个树林。”
“哦!谢谢你,打扰了。”
说完,武士拿起斗笠往农夫所指的方向走去。
这位武士年约四十,体格魁梧,衣着颇为气派。
“世间的事真是无奇不有,信秀是一个器量颇大的人,夫人也很聪明,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孩子呢?”
武士仰望天空唧唧喳喳飞过的小鸟,旋即将视线移往深绿的树林。
正午的树林显得一片宁静。
“来到此地,即可看到。”武士自言自语地迈入林中。
“谁?”他突然止步。
原来森林一方的树荫下,出现了一个白影。
“啊!大概是个孩子吧!”
他徐徐地拨开林草慢慢前进,快要接近时,他忽地隐身在古木后。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林中的一个小空地上画有一个圆圈,两个小孩正站在圈内比赛相扑。
如果他们是男孩,也不会如此令人感到震惊,但是怎么看,他们都像是十三四岁的少女啊!
她们的皮肤看起来特别白皙,应该是接近思春期了。可是两人的衣着与相扑男孩的穿着一样,系了一条带子,而且与男孩的系法一样,彼此的眼神十分严肃,双方都翘着臀部睨视对方。
然而,并不是只有这一组,有许多组同样打扮的少女围着那圆圈。
“还没有,还没有,继续看着对方,继续看着对方。”
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武士抬起上半身,想要找寻那声音的主人。
出声的竟然是个少年,他赤身裸体,坐在离右手边女相扑手后面四五步远的高台上,傲视着那个相扑场。
这个少年看起来约十四五岁,头发朝上绑在头顶正中央,并用夹子束着。他频频用手指挖鼻孔,掏出鼻屎。
奇怪的是,当他做出这些举动时,从他的头发到他的动作,都令人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协调感。
少年看到两人的呼吸相吻合之后,突然喊道:
“好!开始。”随着这一声狂叫,两位少女同时扑向对方。
吉法师在此
武士难过地紧蹙双眉。
在狼狈不堪的情况下,西边的人获得胜利。
“河童川获胜。”
怪异的少年大叫道,并面向胜利的少女招手,要她过来,然后将身边的一个大饭团给她。少女气喘如牛地从少年手中接过了饭团,大口吞下。
看来已经进行了好几场比赛了。
武士所处的位置正好有一大片叶子可以遮身。
那位败北的少女,来到东边坐下,肩膀下垂,头微微地抖着,面有惧色。
“接下来是富猫岳和樱饼的比赛。”
少年又开始面向两边的少女呐喊着。
仔细瞧瞧名为猫岳的少女的眼睛,真有如猫见到老鼠时那闪闪发亮的神色,而名为樱饼的那位少女,则像是吃了许多饼似的,拥有一对诱人的乳房。
这一场,一眼即可看出胜负。
在樱饼的乳房撞到猫岳的头的那一瞬间,樱饼被推到少年的膝上。
“猫岳获胜。”
少年叫着,突然伸手抓住倒在他膝上的那位少女的腹部,将她丢向右边的草堆。
获胜的猫岳也同样得到了一个大饭团,然后和刚才那些获胜的少女们坐在一起。
武士想与她们交谈,但在这种奇怪的比赛没有完全结束之前,他没有说话的余地。他也目睹了这位少年对胜、负少女们的好恶之情竟有天渊之别。更有意思的是,胜方少女们的长相多半丑陋,而败方却个个都颇具姿色。
比赛终于结束了,少年突然站起来说:
“今逢战国乱世,女子们也要强身报国。”
“是!”
“别忘了,今天的胜利者,将来我都要纳之为妾。”
“是!”
“要有强健的孩子,首先母亲要强壮,不能做一个弱者。”
“是!”
“好!今天到此结束。”
武士呆立在原地,看着她们起身。突然他像醒过来似的咳了一声,离开了树干,慢慢地走向他们,问道:
“能不能请问一件事?”
“什么事?”少年并未受到惊吓,昂首回答道。
“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吉法师公子?”
“什么?”
“就是那古野城主的公子吉法师公子。”
“不知道!”少年不再看他,只说,“好了,我们游泳去吧!只有胜利者才可以跟我来。”
那些获胜的少女连忙拿起衣服,跟在少年身后,旋风般往森林东边走去。留在原地的那些落败少女,慢慢地穿着衣服。
武士走近其中一人,问她: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吉法师公子?”
那位少女就是樱饼,她歪着头,从树枝间隙射下来的阳光正照在她的脸上。
“你看来像是不认识吉法师公子了?”
“是呀!所以我才问你们呀!有没有人看到他呢?”
“唉!我们怎么会没有看到他,刚刚与你说话的人,正是吉法师公子呢!”
“什么?刚刚那位就是……”
武士朝吉法师消失的方向看去,然后耸耸肩,叹了口气说:“啊!原来他就是吉法师。”
看着那些穿好衣服的少女走出树林,他茫然地站在那里。
“原来他就是……”
丰臣秀吉
可怜的流民
天文十三年(一五四四年)十二月中旬,一伙流民又从尾州爱智郡的中村乡流窜到稻叶地、东宿一带行凶作恶。
恰巧,当时这一地区的强壮男子都被领主织田弹正忠信秀驱赶去攻打美浓,这伙流民因此得以为所欲为,洗劫了许多村庄。
东宿本来是以养兵为业的萱津勘次长晴的地盘。后来他带领近三百名党羽到美浓赚钱去了,不然的话,他们是完全有能力抗击流民的。结果因为没有强壮的男子,东宿只好任凭流民作恶。
这伙流民约有七十人,从西面越过木曾川三角洲,像荒年的蝗虫一样蜂拥而来,兵分三路宿营后,开始进行残酷的掠夺。
一队占据了中村的庄屋甚左卫门的家,一队占领了稻叶地的正圆寺,而讽刺的是,另有一队则出人意料地进驻了前面所提到的萱津勘次长晴的宅院。他是能与海部郡的蜂须贺小六相提并论的乱波(野武士)的大头目。这伙流民如此胆大包天,令人瞠目。
没有人知道这伙流民从何而来,目的何在。
应仁之乱以来近百年,战乱持续不断。据说西国、中国(在古代指日本京都附近的诸侯国,现指冈山、广岛、山口、岛根、鸟取五县)、四国一带的百姓因粮食被抢,房屋被烧,而对生活感到绝望,完全丧失劳动热情,只好离乡背井向东流浪。
这伙流民分三路安营扎寨后,就乱哄哄地往扎寨的那几家搬运战利品。
他们不仅抢掠从米、酱之类到衣物、武器、蔬菜、被褥等物,连良家妇女、家畜等也不放过。
有个人戴着奇特的苎桶,在瑟瑟的腊月寒风中跑回来,抢来了念佛用的坐钲。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他嘴里叨叨咕咕地从田间小道蹦蹦跳跳地跑回来。
“喂,你这是在搞什么把戏?”
“这个嘛,我以为是个年轻姑娘,结果抱起的女人是个老太婆,一气之下把她勒死带回来了。算我倒霉。”
“又碰上个老太婆,你这个坏小子。”
战争持续了百年,老百姓两三代人自暴自弃,丧失了生活信心。第一代人看到这种状况,认为这个社会完了。
第二代、第三代从出世之日起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世界,他们从未见过和平、道德、自由之美,所以也就不可能会有什么“良心”。
人的感受性具有敏锐的一面,虽然有时也能创造优秀的文化,但也时时刻刻在不由自主地还原其动物的本性。
破坏比创造省力,而且有时破坏比创造能带来更大的欢乐。
这三路流民中,可能以在东宿的大头目勘次长晴的宅邸安营的一伙流民中暴徒最多。
“喂,天黑了,点起篝火吧!显得更有气魄。”
一个敲着钲回来的男子高声大叫后,在廊下喝着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的日本浊酒的男子立刻响应:
“那好,这事包在我身上。”
“人在活着的时候就得动脑子。”
“这帮家伙,又借酒兴神吹起来啦!”
“这可不是吹,里面已经绑架来五六个美女,怎么样?现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吃饱、取暖,然后把周围照得通明。”
“所以我说要点燃篝火嘛!”
“是,知道啦!”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咋咋呼呼地比画着:
“我在这里连侍童都找好了,已做好一切准备,等着瞧吧。喂!你们两个小毛孩子过来!”
他这么一喊,两个孩子瞪着警戒的眼睛,从原主人勘次引以为豪的变种小叶罗汉松古树后面走出来。应该说他们是这乱世的第三代产物。
一个十一二岁,另一个好像小二三岁。两个男孩正处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年龄,有一颗强烈的好奇心。
当然,这不是流民从外地带来的。凡是新进村的人,无论是卖糖的,说鼓词讨饭的,他们都从早到晚紧跟不离,总想从中发现未来的人生。他们贪婪,但又正直,喜欢冒险,多愁善感,是这一带的后继人。
“喂!小东西,刚才说好的,快把火点着!”
年龄大一点的胖墩墩的男孩抬眼瞧瞧,点点头。
“我要是点火,回头说不定会遭到萱津大将的申斥。”
“已经答应的事,快点吧!”
“好,这就去,日吉,来呀!”
他催促着另一个比自己年龄小的男孩,跑到庭院中央来。
年纪小的少年背上背着婴儿,婴儿身上缠着破布,难以分辨性别,不知是他的妹妹还是弟弟。时值十二月中旬,寒风刺骨,天色已晚,流民闹事,家里的父母一定在焦急地等待着。而从他们的面目表情来看,早已把回家这回事忘到九霄云外,完全成为怀有好奇心的俘虏了。
一会儿,萱津勘次长晴头目的宅邸的一角一下子火光通明,能听到噼噼啪啪的火花爆裂声。
恐怕只知道和平社会的人看到这种事会骂他们是恶魔、妖精,而拼命诅咒。
这座宅院的主人萱津勘次长晴原来是以雇人打仗为职业。因此,宅院修成小堡垒式。
周围护城河环绕,入口处栅门森严,周围有党羽的长房围绕着,庭院的中央是粮仓和马圈。
如按照社会的称呼方式,他也是清和源氏家族,代代尾张的侍卫,为斯波家服务,是这一地区的豪族。
然而,如今斯波氏等于不存在,换句话说,他是野武士的大将、土匪的总头目、雇佣兵的经营者。因此,修筑这种奇妙的住宅是出于自卫的必要,也是理所当然的。尽管如此,让两个孩子来放火点燃马棚,也未免太残忍了。
能使用的马都被勘次长晴租给这次战争,拉到美浓去了,所以马棚里只剩下一匹不知何时分娩的母马。可怜的流民为了防止母马逃走,把母马五花大绑地捆住,然后让人放火燃烧马棚,使其同归于尽。
那个酒醉廊下的男子得意扬扬地叫喊着:
“哈哈……怎么样?知道我的用意了吧。在那里点火,满院都如同白昼,别的不说,首先可以取暖。不,仅这一点还算不了什么,等一会儿,来个烤全马,大家带着酱,吃起烤马肉来就别的什么菜都不必做了。这叫一举三得,我的独冢兵法。哈哈……”
正像他说的那样,火光照亮了庭院,同时渐渐暖和起来。被捆绑的马仍然忍受着火刑,痛苦地挣扎着。
要说何为可怕,没有比乱世之时暴徒不以罪恶行为为恶的野蛮行为更可怕的了。
从昨天到今天,从今天到明天,无止境的破坏不断扩大,最终把所有的人都变成恶魔。
集聚在这里的一伙人,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罪恶多端的坏人。不能不说他们不这样做就无法生存。他们是可怜的群体牺牲品。与此同时,事实也表明他们变成了丧失人性的冲动的动物。不,令人恐惧的还不只这些成年人。
在那个醉鬼的指使下,点燃马棚的就是两人中年龄大一两岁的胖墩墩的少年。他看到火烧着马鬃后,对年纪小的小鬼说:“喂,日吉,把人这样烤一烤也能蘸酱当菜吃吧。”
日吉的圆眼睛里映着红红的火焰。
叫日吉的小家伙摇晃着背上的婴儿,奇怪地皱着眉头。
“啊!我不想吃人肉。”
“那么,这马肉你也不想吃吗?那个红脸叔叔说让我们吃烤得最好的地方,比野鸟和兔子好吃多啦。”
“嗯——”
“那匹马在疯狂地挣扎,它挣断绳子站起来了,撞到篱笆上,两眼闪闪发光,把壁板也踢掉了……”年龄大的少年边喊边跳。
周围渐渐地暗下来,火舌显得更红。在火光的映照下,少年的脸恰似地狱图中的小魔鬼。
那匹马发出一声惨叫,突然倒在地上。集聚在火堆周围的人们立刻围拢上来鼓掌欢呼。
大概破坏的顶点便是屠杀。熊熊烈火的旋涡使那些脱轨失常的暴徒们越发陷入可悲的兴奋之中。
“喂,火势在减弱,赶快加木柴!”
“哎,来啦。这样一来好像寒冬已经过去,夏天来临了。”
“说得真对,果然是一举三得。”
大家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一边从四面八方找来拉门、饲料桶、农具、木柴,总之碰上什么拿什么,顺手统统往火里扔。
反正他们只是在这里住一两宿的过路蝗虫……还要一直向东前进,向关东、奥州方向流浪,他们认为总会在那里找到住得舒适的地方的。他们是怀着这种茫然的空想背井离乡的流民群体,虽然嫉妒他人的财富,但也并不吝惜……
本应用来镇压他们的武力,由于忙于内部纠纷,根本无力维持治安。在这种混乱不安的时代,事情越来越脱离轨道了。
战国三世
“小东西,你烤得不错,你们也随便撕着吃吧,吃得饱饱的。”
这个阴险的一举三得的发明家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把长刀,从马屁股上挖下一块肉扔给两个孩子。
“日吉,吃吧!”
年长的一个急不可待地盘腿坐在大人中间。
“你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酱是我取来的,那……”
可是被叫做日吉的小家伙仍然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屏住呼吸静观当时的场面。
这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观。在五百坪(一坪约等于3.3平方米)左右的庭院中央,一个被烧毁的马棚,实在令人怀疑,这些围成半圆形席地而坐的流民是不是我们这个社会的人?他们装束奇特,与众不同。
一个、两个……共有二十七人。
这些人中,有穿妇女服装的,也有穿无袖披肩的,有穿抢来的农业劳动服的,还有人穿的是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带有家徽的礼服。
那个不知从哪儿偷来坐钲的家伙,又在院子里找到一件圆领袈裟,一本正经地套在膀子上,不时地敲打着坐钲说:“南无马头观世音,在我腹中成佛吧!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他以滑稽的动作,往切下来的马肉上撒盐巴,穿成串后再重新烤。
在他右边的人故意脱光衣服,把衣服搭在膝上,一边烤着后背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马肉。他身旁的人提来小壶开始忙着烫酒。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马肉吹凉,狼吞虎咽起来。他们的主食各不相同。
他们分别闯人不同的人家,抢掠的东西不同,抢来的食物自然都不一样。
“怎么样?好吃吧。”
年长一点的少年盘腿坐在发明一举三得的那个人身旁开始吃马肉。一举三得的那个人眯起眼睛摸着少年的头说:
“你干得不错,叫什么名字?”
“我嘛,我叫仁吉,但没人叫我的名字,人们都叫我仁王(金刚力士)。”
“噢!那你是个相当小的金刚力士啦。你像金刚力士那么有力气吗?”
“嗯,稻叶地大寺院的仁王少个鼻子。”
“什么?没鼻子……可是你却有个端端正正的鼻子。”
“是啊,因为缺个鼻子,和尚说太难看,于是用面团做了个鼻子安上了。那个鼻子很像俺。”
“哈哈,是这样。那我明白了。你是个很会绕圈子的仁王哪。好,多吃点,给你个饭团吧。”
“谢谢!”
仁王被他那么一说,过于圆溜的鼻子显得扬扬得意起来。
“喂,日吉,你也吃吧!你的肚子不是也饿得咕咕叫吗?而且即使回到家里也没有饭吃吧。给你 半个饭团,喂喂背着的孩子。”
“嗯……”
日吉舔舔嘴唇,瞧瞧饭团,又看了看递过饭团的那个人,那个人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团。
“仁王,这个放进阿竹的嘴里,他刚才醒了,好像要哭。”
“好,我喂他。吃吧,吃吧。好香,吃吧。肚子饿了吧……哎,吃了,马肉也吃下去啦。”
“啊!连马肉也吃了……”
日吉好像大吃一惊,把背带从肩上卸下来,将孩子移开仁王身边。
“阿竹……真吃了吗?”
“好吃的东西就吃吧。你也尝一口吧。”
日吉又咽了口唾沫退后一步。日吉虽然有点脏,瘦骨嶙峋,但大耳朵大眼睛,面孔和善,好像很招人喜欢。
“你也够倔犟的,真的很好吃。”
“是吗?”
“你还小,大概是因为看到马死的惨相就不想吃马肉了。马肉同马死没关系,马肉很好吃的。”
仁王说着咬了一大口,吧唧吧唧地吃给日吉看,这时日吉肚子里的咕咕声连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连阿竹都吃了,那我也尝尝吧。”
“好,尝尝看。”
仁王马上用他那黑乎乎的手指撕了块马肉交给日吉。
日吉把马肉塞到嘴里,望着天空,用力细嚼着。
人们适当地添些木柴,熊熊的篝火照得周围温暖明亮。挂在严冬夜空的星星隐约可见地闪着寒光。
“好香啊!”
“好吃吧!啊……”
“好吃是好吃,可是……”
“可是,可是怎么啦?”
日吉以吃掉剩下的饭团代替了回答。
只要忘掉刚才残酷地放火烧马一事,马肉蘸酱真是好吃得无法形容,但马肉的香味又引起日吉苦恼的联想……
(可能妈妈、姊姊还饿着肚子呢。因为今天爸爸需要买药的。)
对日吉来说已经没有生父了。
他家住在中村。生父叫木下弥右卫门,曾是织田弹正忠信秀的部下。
天文二年时,日吉的父亲在同三河的松平清康的一场战争中,右脚骨折,从此不能奉职,引退回中村成为平民百姓。后来又患上了肺结核,整整度过了两年的病榻生活,于三年前的正月初二离开人世。遭此不幸的妻子带着阿满和日吉两个孩子终年过着朝不保夕、忍饥挨饿的生活。
村里的人们见了不忍,便让竹阿弥做了木下家的赘婿(即日吉的第二个父亲),然而,继父的身体也不太健康。
继父竹阿弥也作为司茶者侍奉织田信秀,但由于身体不好请假回村了。
尽管如此,家里还有些微薄积蓄,竹阿弥用那笔钱将木下家抵押出去的田地赎回。自己和妻子一起去干农活,教茶道、花道,总之,一度摆脱了饥饿。
从那年秋天开始,竹阿弥全身关节疼痛,时好时坏。
日吉的弟弟竹五郎(即阿竹)出生那年,战祸接连不断,农田被接连践踏,一片荒芜。
正像仁王说的那样,日吉家已经断粮,妈妈、姊姊在用仅有的一点稗子加干菜末做的稀得都能照脸的菜粥充饥。
“日吉,想什么呢?不再吃点吗?”
“嗯,我吃了。可是,仁王……”
“可是什么?怎么啦?”
“我……我想能让妈妈、爸爸也尝尝,还有姊姊。”
日吉叹息着那么一说,仁王若有所思。
“嘘——”
仁王掐了一下日吉的膝部,然后像猫一样缩着脖子。
“日吉,小点声!”
“嗯……怎么啦?仁王!”
“不,没什么。日吉,你真了不起!”
“什么了不起?”
“我感到羞耻。我家比你家还穷。可是,有好吃的时候,我只想着自己吃。你真了不起。”
仁王这么说着,眼中再次露出严肃的目光。
“现在就开始冒险吧!怎么样,日吉?那么大一匹马,能都吃完吗?肯定会剩的。他们剩下的话,我全要。是你提醒了我,所以也给你准备一份礼物。不愧是日吉,你真了不起。”
仁王极力赞扬日吉,然后向身旁的醉鬼劝酒。
“红脸叔叔,再喝点,啊,叔叔。吃饱喝足后都进屋睡觉。这里的大将还要四五天才能回来……喝呀!叔叔……”
装 帧:盒装
页 数:共八册
版 次:1
开 本:16开
纸 张:胶版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