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

第一章 威廉
第二章 未知
第三覃 痛苦的年龄
第四章 吉尼斯和铁哥们
第五章 锅子里的悲哀
第六章 野蛮
第七章 白斯特先生的晚礼服
第八章 珍妮
第九章 小妹妹耳朵长
第十章 帕切尔先生与爱情
第十一章 真正友谊的开始
第十二章 症状的发展
第十三章 不亦乐乎
第十四章 时光飞逝
第十五章 统计的浪漫
第十六章 阵雨
第十七章 珍妮的推论
第十八章 大笨熊
第十九章 “不知为什么”
第二十章 西德尼·卡顿
第二十一章 小甜心
第二十二章 预兆
第二十三章 父亲健忘
第二十四章 人靠衣装
第二十五章 青年与帕切尔先生
第二十六章 包克小姐
第二十七章 身陷绝境
第二十八章 拉妮·柯斯蒂德
第二十九章 “不要忘记！”
第三十章 未来的新娘

书摘
因为在十七八岁的年龄，青春期发育可能已完成，但不是由于经验的成熟。这些年龄有自己的悲剧。一个人一生中的这个时期不能容忍自己在外表方面有任何不完美：地位、财富、家庭，以及在公共场合的风度、优雅和尊严。然而那青年经常被他内心依然不时要冒出来的那个孩子所出卖，而不识趣的人们也总当他还是个孩子。

白斯特太太的小计谋正中目标。她是一位有见识的女性。从各方面讲，她很高兴儿子晚上待在家里，虽然不能说他活跃了家里的气氛。他处于一种精神恍惚而极易发怒的奇怪状态。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他坐在那里痛苦地梦想着帕切尔先生的门廊。但在白天，威廉虽没有真像俗话说的趁太阳晒草，却收获了一些大体上类似于干草的东西。
是这样：
一天下午，关上门防止他母亲或珍妮入侵之后，威廉坐到写字桌前，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纸盒。他把它打开，把里面的内容陈列在桌上。(“内容”这个词是多么贫乏，多么冷漠!)盒子里有：
一朵凋谢的玫瑰。
另外几朵凋谢的玫瑰，花瓣都散了。
三根干枯的“幸运草”。
一条白丝带，还可隐约闻见紫罗兰的香味。
一个小的银鞋扣。
一个大的珠母扣。
一个小的珠母扣。
一个玳瑁发夹。
一只小拖鞋的后跟的横截面。
一条线状的东西，可能曾经是一个即兴编成的雏菊花环。
四五枝蒲公英。
其他植物标本，品种已经看不出了。
威廉虔敬地凝视着这一堆珍贵的纪念品，然后从衣服内兜里掏出热乎乎、皱巴巴的一大簇红天竺葵，还有香气，没完全死掉，尽管经过三小时这样的亲密囚禁，它们自然明白无误地带着一副受难的样子。威廉温柔地把天竺葵放到纸盒里的植物和其他遗迹中间，这种温柔是从他五岁时试图修好他的洋娃娃的那个可怜的日子以后，他的家人就再也没有看到过的。
他温柔的眼睛显示出这些宝贝对他有多么重要，可是，它们会如此重要是令人奇怪的。因为原产地不到五百米远，而且几乎取之不竭。普拉特小姐已经在帕切尔家住了将近五个星期；还没有提到要走。完全有理由推测她打算住一个暑假。由于她碰到的或碰到她的每片叶子或每样东西都适合威廉的收藏，有可能到秋天他的收藏会大大增加，以至于失去了数量稀少这个构成大部分收藏品价值的特点。
威廉的写字桌靠着一扇打开的窗户，窗外传来连续的嗡嗡声，与他的心情很不相宜。他朝阳光明媚的草坪上望去，看到三个卑微的生物。一个是吉尼斯，他在割草。另一个是铁哥们，它正做出一个瞬间的姿态，成奇特的三角形状，在试图挠耳朵，而它急切的目光一直没离开第三个生物。
那是珍妮，她手捧一小摞撒了糖的华夫饼干，慢慢地但是持续地消耗着，未觉察到铁哥们眼中那越来越热切，最后已近乎痛苦的抗议。珍妮不寻常地穿了一身人时的节日服装，干净挺括的白裙子，蓝腰带，站在那儿看割草机往外喷草。大力士吉尼斯轻松地推着机器在草坪上来来回回，一道压一道地割着。
纸盒中珍宝的主人从无限高的所在俯视这三个矮小平庸的生物。珍妮、吉尼斯和铁哥们的生存状况在他看来可笑又可怜，尤其是他们还浑然不觉。他们呼吸不到威廉呼吸的星空的气息，但这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这些可怜的生物甚至不知道他们对普拉特小姐毫无意义!

……文明造成了人们心中的某些渴望——人造的渴望，但有时却与饥渴的感觉一样强烈。其中最强烈的是女孩对婚纱，男孩对长裤，以及青年对一件正式的燕尾服的渴望。最后这一项的满足，只有人生早期的少数快乐才能与之相比。被溺爱的富家子弟，饱享奢华，既没有渴望也没有满足。但像威廉这样“中等经济条件”的青年，就有特权如鹿渴望溪水一样地渴望他的第一件晚礼服——有时是枉然的渴望。而且，这是威廉生活中的一个危机：除了对这种服装的渴望之外，他还受到一种强烈的紧迫感的折磨。
正如珍妮如此早熟地洞悉的那样，除非他能搞到合适的披挂，否则他就无法去参加普拉特小姐的告别舞会。其他没有准备的男孩可以穿平常“最好的衣服”去，但威廉不能，因为，唉!他一开始穿得太好了!
他陷入了绝境。
即将到来的重大的分离因为拖延了这么久而愈加沉重。威廉一直觉得这个铺满鲜花的夏天不会真的结束，就像他自己不会真的死去一样。但时间已经开始了它那残酷的教导，就连十七岁也在聆听。
普拉特小姐，那个有魔力的女孩，要回家了。

观察太阳那单调刻板的行为，人们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发明了时间。他们又进一步发展这种荒谬，说：“这么多是一天，这么多是一个星期，所有的星期都应该一样长。”但每个
婴儿都不会这么想!普拉特小姐这最后一个星期对乔尼·华生，对乔·布利特，对华莱士·班克斯——对威廉·沙尔瓦内斯·白斯特有多长?没人能回答。这个星期对帕切尔先生有多
长?又是颇费踌躇的问题。
当然，许多人认为它是个普通的星期，珍妮便是其中之一。
在给白斯特家带来了若干紧张时刻的七天中，珍妮保持冷静，第八天早晨她还是保持着冷静，站在她自己住所的前院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街对面。她严肃关注的对象是一座宽敞的砖房，它经过修缮和扩建，刚刚刷白。它的施工大大激发了珍妮出点子提建议的才能，以至于工人们带点挖苦地叫她“总统夫人”!
在修缮过程中，直到粉刷结束，珍妮始终认为这座房子也是她的财产，因为小孩子把所有空房子和在进行根本改造的房子都当成是无主的。只有家具——数量可观的私人家具，才暗示不对外开放。而这样一个暗示，或警告，却于今天上午传达给了珍妮。两部“搬运车”停在路边，车尾不礼貌地对着砖房，大嗓门的男人顶着大扶手椅、红木桌子、卸开的床架和一筐筐的瓷器和玻璃器皿进进出出，一位疲倦的夫人时而出现在门口，做着痛惜和请求的手势。车子与大门之间的人行道上有一大块湿印，依稀为圆形，边缘撒有碎玻璃和已故的金鱼。
珍妮被迫得出结论，砖房终究是有主人的。因此她留在自家院子里，做着忠实的观众，一边有规律地给她的系统补充营养。这是一种优美的自动化流程：她两手各拿着一片面包，涂着厚厚的黄油、苹果酱和糖霜，她从右手里咬了一口之后，那只手便慢慢地落下，同时左手升起，到达她嘴巴的高度时，正好有一个小波浪滚过她的颈部，表明道路畅通了。送完货之后，左手落下，右手又开始升起。而且，珍妮的身体如此训练有素，她没有看过一眼那忠实的双手或手上的食物，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对面的房子及其门前繁忙的活动。
少顷，有个情况使她张大的双眼瞪得更大，几乎大到了极限。这个情况如此重要，以至于她双手停止了机械运动，右手升到一半，左手落到一半，就像珍妮内部突然发生了动力故障一般。她的嘴巴也同样受到影响，在运作中的一个节骨眼上张着不动了。这些是她看到车上卸下一个玩偶之家时心中激动的表现。这个玩偶之家至少有五英尺高，宽深与之相称，正面照例没有墙，露着四层豪华的房间，有楼梯、壁炉和墙纸，是一所公爵夫人才配住的宅邸。
立即有一个小姑娘从砖房里跑出来，以一种近乎尖刻的高傲，就如何放置她的个人财产发号施令，这些财产(她指明了)不仅包括玩偶之家，还包括三个玩偶箱和一个相当大的木箱。她是一个瘦小的女孩，可能比珍妮小半岁，身上脏兮兮的，就像任何一个八九岁的闲不住的人在母亲搬家的时候那样，尤其是双手、额头、下巴和白袜子的膝部。但她有天赐——如果我们要用一个乐观、美好的说法，她有天赐的一副又高又尖的嗓子，如此显著地高过了那些大嗓门的人们，以至于其中一位背着玩偶宅邸的人在门口停下，告诉她说，在他见过、听过或听说过的所有专横的小姑娘中，她是最专横的一个。
“最刁的!”他补充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