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网·李又顺专栏】在数字新媒体浪潮的裹挟之下，图书出版业何去何从，是一个业界普遍关注的话题。作者认为，新媒体不仅不是传统出版业的埋葬者、掘墓人，而且，恰恰正是新媒体的存在并壮大，使得传统图书出版业凤凰涅槃，并赋予他新的生命。

（“悦读”摄影比赛作品。图片来源：北京阅读季）

近日与一位从事新媒体研究的老朋友见面，未免谈论起媒体的未来。与老朋友相对应，我一直从事传统媒体（图书出版）行业。我们的对话，自然从各自的立场出发。

先是老朋友发难：传统媒体没有未来。如今报纸已经死了，图书的明天就是它的今天。我说报纸确实已经“死”了，如今人们阅读报纸、购买报纸似乎更多的是一种订阅、长期以来的购买或者翻越的习惯力量在驱使着人们还在与报纸难舍难分，或者来自于订阅的变相摊派，反正自己不花钱不掏腰包，翻翻看无妨。但我又接着说，中国的报纸何止于多媒体数字时代才走向“死亡”，按我说，它早就该死啦！千份报纸一张面孔，办报理念一个腔调，在人们的视野日益开阔、见识不断增强的当下，你还那样一副居高临下，假大空的陈词滥调阴魂不散，思想严重匮乏，能不死吗？在中国，报纸难道只是新媒体的诞生才让他寿终正寝的吗？没有它本身的发育不良、早夭的因素在影响它吗？不错，数字化浪潮下，美国的《华尔街日报》《华盛顿邮报》确实在面临着巨大生死挑战的严峻形势下，被迫向数字化转型（尽管后来有报道称转型并不理想），但不能简单地说，中国的报纸生存的巨大困境，完全是由数字化带来的。我以为，数字化只是一个让他加速衰亡的利器。

我说，图书不会死，至少短暂的十年八年不会死。我们已经在恐怖的氛围里又坚持了十几年，“末日”终究没有来临。在新媒体、数字化的时代大环境下，不仅那些承载着丰富内容深刻思想的图书，会依然具有丰饶的生命力，而且，随着数字新媒体技术的发展，更会让图书行业焕发“第二春”。社会管理激励机制理论有个“鲢鱼效应”，激活和提升传统图书行业的巨大契机就来源于新媒体技术这条凶猛的“鲢鱼”。在不同性质媒体彼此竞争的环境下，图书的形式会变得更加精致、更加艺术、更加人性、更加亲和，也更加接近人对图书审美要求的理想状态。接近千年的纸质阅读和印刷技术，过去可能没有哪一个时代的图书会像今天这样趋于阅读的完善及完美。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频幕阅读，确实占用了读者不少的空间和时间。但频幕阅读几乎都是些吸引眼球的“快餐文化”和“心灵鸡汤”。但我要去问，人类阅读仅止于此吗？如果还需要“思想阅读”“障碍阅读”“反复阅读”以及近千年的“习惯阅读”，传统阅读与出版就还会依然存在，并有向深度发展的巨大空间。

老朋友说人们为什么需要思想呢？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思想本身是不是一个人类步入的误区？快餐阅读、心灵鸡汤为什么就不可以呢？人们为什么就不可以只读这些呢？！人们思想的复杂程度，为什么不可以删繁就简就用一张绘画作品把他们表现出来呢？远古时代人们不就是通过绘画传递思想吗！我说你这就是纯粹站在新媒体的立场，维护新媒体的“至尊”地位，有些“强词夺理”了。

眼下，纸质媒体的数字化转型确实有些新的亮点，比如，澎湃新闻。体制的变迁，作为生产力的主体的一线记者的活力被大大激发出来，整个面貌一扫以往传统媒体的平庸和怠倦。作为从传统纸媒脱胎而来、以全新的新媒体运作的澎湃新闻，以崭新的面貌活跃在中国新闻媒介，吸引了大量粉丝眼球。它的报道确实令人耳目一下，无论是深度挖取新闻佐料，还是报道的视角，以及及时的优质社会评论，都极具专业性。这样的尝试取得了初步的成功，但我们能简单地说报纸已死，新媒体就是他的掘墓人了吗？在我看来，澎湃新闻的横空出世，不仅一定程度上拯救了纸媒，其更大的意义在于它促使了新闻向他的本来价值的回归。与其说，纸媒报纸已死，不如说，新媒体走上了一条纸媒报纸从未走过的或者很少走过的“正道”，一条属于媒体行业的本该走的康庄大道（尽管还只是初见端倪）——这条道，才真正体现了他作为媒体的本质属性。可以这么说，澎湃新闻倒是一张与报纸最接近的“报纸”了！

还有纸媒《外滩画报》杂志。他的微信账号粉丝群庞大，不断策划的新颖选题吸引着点对点的受众。所以我说，传统媒体不是被新媒体干掉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们自己干掉了自己，是属于自杀，而非完全的“他杀”。

图书行业呢？目前乃至相当一段时间以来，这个行业一片哀嚎，充满肃杀之气。整个行业就像被一片秋天扫落叶般的巨大阴霾所笼罩。除了零星的几个业内“精英”人士赤膊上阵并摇旗呐喊之外，其余便成了英雄少年们竞相逃亡的战场。有“见识”的传统媒体人纷纷下新媒体之海，迅速而不失时机的将半辈子奋斗换来的资历或资本，纷纷兑现为新媒体光鲜外表下的一颗颗璀璨的明珠。像我等愚钝者四顾张望，犹豫，苦闷、彷徨，仍不曾离开这一方似乎再也长不出庄稼的不毛之地。

作为传统媒体的图书行业，是被新媒体摧毁的吗？新媒体是他的掘墓人吗？依照从事新媒体研究的专家学者的观点，以及满脑子“新思想”的中青年、中老年业内从业者的悲观厌世做派，他们会顺理成章的认为本该如此。但我的一孔之见告诉我，非也。记得一二十年前我刚从事图书出版行业时，出版社的总编辑每当开会就会抛出他的悲观论调。他总是指着那一堆堆码成山似的库存图书，时而激愤、时而捶胸顿足、时而语重心长地说：唉，现在人就是不读书，国人没有养成读书的习惯啊！这个国家怎么办呢？！言下之意，不是国军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狡猾的读者赚了钞票一个个都去大吃大喝了，都去嫖娼、赌博、打麻将、包二奶去了，（如今都去看手机上微博、微信、上QQ聊天去了）就是不读书、不买书了。呵呵，一二十年下来如流水，斗换星移，沧海桑田，不知道有多少家民营图书公司成为图书行业的翘楚，不知道有多少家出版社由小变大！广西师大北京贝贝特、汉唐阳光、新经典不是就在这一二十年时间里紧紧依靠图书出版大展宏图、脱颖而出的吗？！机械工业、外研社、中信社不也是在这一二十年成长壮大吗？！

所以，把问题的关键一股脑儿推给新媒体，不是一种严肃认真的科学态度。从图书出版的本身去找问题，才是关键。

最近，意大利有一项针对频幕新媒体阅读与传统纸质图书阅读进行比较的试验研究。研究结果表明，传统纸质阅读给读者所带来的体验与感受，远比频幕阅读来得深刻。对故事的印象与记忆及体味，频幕阅读具有着天然的不足。2014年，作为中国重要的国家级书展活动的上海书展，权威发布了一项读者调查，调查显示，在技术领先的国际大都市上海，读者也没有完全被新媒体所俘获，依然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读者钟情于传统纸质阅读。绝大多数读者仍然不习惯付费数字阅读。如果仅仅只是新技术新媒体带来对传统纸质图书市场的巨大冲击，那么，在中国少儿读物出版市场，这些年连年呈爆发式增长的现象又该如何解释呢？这些情况表明，中国图书市场的不景气，新媒体固然有影响，但说新媒体带来的“新格局”导致纸质图书出版大幅下滑，这是一个伪命题。

关键是，图书出版社有没有建立起富有成效的激励机制与同现代企业制度相匹配的管理体制，有没有建立让好书诞生的优良体制与机制。这恐怕仍是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面对日益开放的市场和读者日益活跃的的思想观念的变迁，被抛弃的恐怕正是传统的图书出版业。

老朋友还抛出一个问题：现代的人不读书了。没时间读书了。他的言下之意还是因为新媒体的存在（微博、微信等）导致今天的人不读书了。在我看来，这又是一个伪命题。从现代文明发展来看，一个健全正常的文明社会，一个价值观引导正确的社会，人们一定会养成阅读的良好习惯。人们不读书或没时间读书，一定是社会出了问题，这需要制度的顶层设计及社会的倡导、引导。假设社区图书馆分布密集合理，一个孩子从小就在图书馆里长大，阅读习惯自小就养成，他长大了还能不会读书吗？假如一个社会公平公正，风清气朗，公序良俗生根发芽，社会保障制度完善，人们没有理由不去追求更高级的精神生活。

还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无论新媒体还是传统媒体，也有彼此兼容相得益彰的一面。优质的内容往往通吃，一本好的电子书，读者往往也会再买一本纸质读物加以收藏。

最后，我想说的是，图书出版目前确实遇到了问题，但这些问题本身是可以解决的，解决得好，作为传统媒体的图书行业一定会焕发第二春，我们对此一定要有信心。而这些问题的解决需要行业内的所有出版人的努力。把一切的问题全抛给所谓“新媒体”，这是极不负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