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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作者:叶曙明
出版时间:2009年04月
《重返辛亥现场》
香港商务印书馆
2011年版
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
作者:叶曙明 著
出版时间:2013年05月
叶曙明 广东作家,近代史研究者,晶报深港书评专栏作者。1980年起开始写作,并从事图书编辑出版工作。创作以历史、散文、小说为主,出版了“近代史三部曲”——《大变局:1911》(港版名《重返辛亥现场》)、《重返五四现场:1919,一个国家的青春记忆》、《中国1927·谁主沉浮》,其他著作包括《国会现场:国会乃主权在民的象征》、《大国的迷失》、《军阀》、《草莽中国》、《共和将军》、《百年激荡:20世纪广东实录》(三卷)、《广州辛亥年》等。
关于“现场”:我们现在仍在现场
晶报:第一个问题很简单,但也很重要——您为何要写《国会现场》?
叶曙明:首先当然是因为这段历史有趣,其次是因为这段历史还没有真正过去。这一百多年,中国经历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变局,是一次比春秋战国还要伟大的转型。春秋战国像一个大家族在争家产,但这一百多年,中国是在学习怎么与世界相处。李鸿章说这是“数千年未有之变局”,作为研究历史的人,对这段历史怎么可能不兴趣盎然呢?
我为什么会觉得这段历史并未真正成为“过去时”呢?这是因为我觉得那个年代的思想模式、行为模式以及五花八门的这“主义”、那问题,至今仍在深刻地影响着我们,不仅仅是知识界,而且是深入到整个社会的每个细胞,你哪怕和一个街边卖菜的小贩聊上几分钟,也可以发现这种影响的存在。这不是时光倒流,而是时光根本还没过去。
晶报:历数《重返五四现场》、《重返辛亥现场》、《国会现场》,您的几本书均名有“现场”二字,是因为您为自己错过历史的现场而憾?还是您想尽可能地为读者重塑历史现场?
叶曙明:我并没有“错过历史现场”的感觉,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现在仍在现场。只不过我们每个人进入现场的时间、位置不同而已,有些人第一幕就出场了,第二幕就挂掉了;有的人是第二幕、第三幕才出场……我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乱时代,但大时代的风云,还是见过一些的,所以我知道,“剧情”并没有中断,冥冥之中的那个“导演”也没换人。我哪有重塑历史现场的能耐?我只不过想告诉读者:别忘了你仍在现场。
晶报:重塑现场是非常难的,遑论您写作的历史已经过去了百年。您如何再现这本《国会现场》的历史现场?书中大量的细节,是否主要通过历史人物的私人笔记来获得?这样的话,是否材料上存在主观性?
叶曙明:我写历史,是以官方档案为骨架,以私人笔记为血肉。官方档案是指朝旨、奏章、会议记录、决议案、公函、文告等;私人笔记包括书札、日记、回忆录、报纸报道以及一些时人所写的野史杂记。其实,没有纯客观的历史,历史都是主观的。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眼光相异,对同一件史料的判断,可以有天壤之别,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家要找出相反的证据,一点也不难,关键是你信不信而已。有些人一看见引用私人笔记,或者稗官野史,就满脸不屑,但官方文献里难道就没有谎言、虚饰?我看并不比稗官野史少。都需要去伪存真,当然,是存我认为的“真”。历史有没有绝对客观的“真”?也许有,但那是神的领域了,非我所能窥探。
晶报:阅读全书,感觉现场感十足,但也有一些虚构的成分。您会不会担心有人说这是杜撰的、小说化的现场?您又如何看待“笔端常带感情”的写法?
叶曙明:在这本书里,除了个别写天气变化、自然景色、人物表情语气等无关宏旨的细节,起点缀作用,为了读起来轻松一点的地方,会加入我的想象,主要的情节、人物的思想言论,基本上都是有出处的。当然,有出处也不代表它就可靠,也有可能是我判断失误,采用了前人的杜撰,这些我都承认。不过,每部作品都有自己的读者定位以及写作目的,比如像唐德刚先生写历史,如果真要考证他引用的每一条史料的真伪,我想他的书十之八九是不能出版的。但我想,如果有谁真的上门与他较真,他一定会哈哈大笑的。
我不是写学术论文,也不是为了考证史料的真伪,而仅仅是把我理解的历史讲述出来。我所坚守的底线就是:史实部分我不杜撰。但有没有引用了前人的杜撰,我不敢保证。所以如果有人指出我用了某个错误的资料,我会十分感激他。如果有人不认同我说的历史,认为历史不是这样的,那没关系,那请你把你理解的历史说出来吧。
晶报:您下一个想要“重返”的“现场”是?为什么?
叶曙明:我下一个“现场”,是要回到鸦片战争去了。我正在写一部李鸿章传。如果以鸦片战争为线,划分中国新旧两个“现场”两出戏,那么,曾国藩是上一部戏尾声的主角,而李鸿章是这一部戏序幕的主角。要弄清楚中国在这历史大变局中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必须从李鸿章开始读起。
关于“国会”:中国人没给国会机会
晶报:这本《国会现场》的副标题为“1911-1928”,全书也横跨了1911年至1928年的17个年头,为什么您的“国会之旅”终止于第一届国会谢幕,1928年张学良易帜,国民党在形式上统一中国这个历史节点?
叶曙明:鸦片战争以后,中国人有个奇怪的特点,就是喜欢强调自己处在一个过渡时期。从辛亥革命后成立临时政府,到袁世凯当了正式的大总统,无论革命者,还是官僚政客,都抱着一种过渡的心态,口头上说得多么漂亮,都是过渡的“策略”而已。
1911年以后,国会已经成立,宪法草案也在起草了,如果这一切能顺利完成,那么国家就走上正轨了,也就意味着过渡期结束了,但袁世凯非要称帝不可,实际上是把辛亥革命后的国会制宪时期视为过渡,过渡到他的帝制。后来孙中山定下中国革命分三步走:军政、训政、宪政,而军政、训政也是过渡时期。所以,国会的结束以及1928年国民党形式上统一中国,并不是这段历史的终结,而只是把从辛亥革命开始的“过渡期”,再一次延长下去。按孙中山的要求,凡一省之内全部的县已实行自治,就可结束训政,开始宪政阶段。但怎么才能实行自治?你不给他自治,他一百年也自治不了。陈炯明曾经在广东县一级实行自治,后来不也全部被推翻了!因此,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完成过渡,真正步上正轨,当时谁也说不清楚,或者也不想说清楚。
我们如此热衷于过渡,就像一个不愿长大的孩子,总是说“我还小嘛,做事无论对错都是理所当然的,都应该得到谅解”。犯错误只当是交学费,还不能批评得太狠,否则就会伤害了孩子的心灵,不能健康成长了。历史的荒诞甚至到了这样的地步:谁说这孩子已经长大了谁倒霉。国会几次被停止、被解散,就是因为它想以一个成年人的标准去要求政府,结果碰了个头破血流。
晶报:章太炎有一句名言“革命军起,革命党消”,而黎元洪则进一步提出“共和国立,革命党消”,这其实是两句意思完全不同的话,您是如何理解?另外,如果历史有假设,您认为民国肇始,革命党该如何“告别革命”呢?
叶曙明:“革命军起,革命党消”是说推翻清廷的暴力革命成功了,革命党应该自动取消,并与其他党派实现合作;但问题是推翻清廷不一定意味着共和,后来革命者们就是以革命尚未成功,作为革命党不能取消的理由。黎元洪的提法就更加直截了当,他说“共和国立,革命党消”,因为共和与革命是不能同时并存的。革命可以是建立共和的手段,但共和的建成是以革命的结束为前提的,就等于一所房子建好了,施工队就必须退场,你可以住进来,但不再是以施工队的身份。不可能一边革命,一边共和,那是不可能想象的。
辛亥革命以后,革命党应该如何转型,如何实现政治和解、民族和解,乃至全民和解,当时梁启超、宋教仁等人,都有非常精辟的见解,《有关民国初年政史的见闻纪实》一文中记述:“宋教仁曾密访梁启超,表示应像英美那样,实行两党轮流执政。在即将到来的国会大选中,若梁启超当政,他愿在野相辅;如果他当政,则请梁启超善意监督。梁漱溟说:‘这原亦是梁的梦想,对此自然感激而且契合。’”当然,前提是这种监督必须在宪法框架之内实现。这段话反映了那个年代、在那样的环境下,一部分革命党人与一部分立宪派领袖的思想水平。
有人批评我在这本书中引用了这个不可靠的史料,因为即使宋教仁有“密访”梁启超,也不会容许像梁漱溟这样的不相干的年轻记者在现场旁听。但这不是我所关注的重点,我关注的是这段对话的意义。如果仅仅因为怀疑梁漱溟不可能在场,而把这段话从历史现场中抹去,我觉得是个损失。这段话有可能是梁漱溟听别人转述的(我不太相信是他瞎编的),当个记者,不就是整天钻头觅缝,到处挖料吗?但这不影响它的非凡价值。
晶报:民国于1911年成立,然而在成立的第二年就开始国会选举,这是否操之过急呢?我们知道英国真正实现国民选举,也经过了一百年的历史。
叶曙明:我认为不算操之过急了。因为关于立宪和开国会的讨论,实际上从甲午战争以后,已经在朝野进行得如火如荼了。清廷翻译了大量有关书籍,又派大臣出洋考察,理论和心理的准备,都已大致具备。1907年和1908年,清廷先后两次下诏,要求全国各省成立咨议局;1908年出台《咨议局章程》;1909年全国各省选举产生咨议局。经过这一系列的预演,人们对选举、议会这些概念都已不陌生了,也有了一定的实际操作经验。
英国进行过三次议会改革,整个过程经历了百年,但无论百年也罢,千年也罢,它也有自己的“第一年”。而且,英国是最早实现政治现代化的国家之一,在很多方面它已经摸索出成功的经验了,中国参考其经验,完全可以走得更快,走更少的弯路。民国成立以后,1913的国会选举,可以算是中国的“第一年”。我们不能期待第一年就很完美,但更不能因为不完美就扼杀它。可惜,当时的中国人普遍有一种毕其功于一役的急躁心理,不仅没有给国会一百年的机会,甚至连十年的机会也不肯给。
关于著史:历史是波澜壮阔的海洋
晶报:现在有一股“民国热”,有一些人对民国充满了感情,似乎民国一切都是好的。如果真如此的话,则历史的发展规律则充满了悖论。作为一位“中国近代史研究者”,您是如何看待“民国热”的?您又如何看待这个悖论?
叶曙明:说民国好,说民国不好,都可以举出很多例子。这是因为民国政治、文化的血缘关系比较复杂,我简单梳理一下,至少有四大血亲:一是中国本身的文化传统(主要是儒家传统);二是沙俄,包括后来的苏俄;三是日本;四是欧美。赞美民国的,大抵是说它与中国传统或欧美有关的部分;批判民国的,则主要是说它与俄国、日本有关的部分。换言之,民国在大陆这短短的几十年里,好东西都是来自本身的传统与欧美,坏东西都是来自俄国与日本。事实是否如此?可以细细研究。我觉得这四大血亲,在民国不同时期,不同领域,表现得有强有弱,不能一概而论,否则会有盲人摸象之虞。
晶报:想请您这位“历史说书人”谈谈自己的史观。
叶曙明:我没有什么史观的,就是跟着史料走,顺其自然,史料去到哪我就跟到哪。我也没经过任何正规的历史研究训练,就是积累史料,跟着史料走是一种乐趣,因为你不知它会把你带到哪里去,这个过程,有点像玩拼图,你手里有一大堆碎片,把它们慢慢拼出一幅完整的图来。至于这幅图最后呈现的是什么景象,我既不能决定,也无法预测。
晶报:您是作家出身,怎么会对历史研究充满了兴趣?您是如何对自己进行专业的历史研究训练的?
叶曙明:我在上世纪80年代写过不少小说,以垃圾始,以垃圾终。1981年发表的处女作是《卖假药的老头》,写一个人一生都在收集茶叶渣,但到晚年却忘了自己收集茶叶渣有何用,只好把一生的收集都当垃圾倒掉。1996年发表的最后一篇小说是《垃圾成山的日子》,当时感觉生活已被垃圾所掩埋,绝望得无以言说,任何话都不是我想说的,说出来的都是变形的。于是,我不再写小说了。在那种极度绝望与窒息的心境下,与历史对话,与古人对话,成了我唯一可以呼吸的窗口。最初是为了逃避而进入,但进入以后,发觉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海洋,再也不想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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