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眼泪打退步枪” :行走于烽火之间的张翠容
作者:姜梦诗 时间:2012年08月28日 来源:晶报·深港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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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过烽火大地》台湾城邦出版公司2002年版
《大地旅人》 台湾马可孛罗出版公司2005年6月版
《拉丁美洲真相之路》 台湾马可孛罗文化公司2009年9月版
《拉丁美洲革命现场:一个香港独立记者的真相之路》法律出版社2010年4月版
《中东现场:揭开伊斯兰世界的冲突迷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4月版
张翠容是香港资深新闻工作者,能糅合东方女性特有的细腻以及国际观察家应有的敏锐来洞悉世界大事。她也是香港少有的旅行家记者和作家,喜欢不断游走世界各地观察新闻事态,以第一现场的独立视角解读新闻事件,其行走足迹遍及全球,传奇经历、采访故事、旅途事迹更结集成书,包括记录东欧巨变的《重走东欧剧变之路》、观察拉丁美洲生存状态的《拉丁美洲真相之路》等。张翠容现场亲身报导的国际新闻不计其数,经常游走在政治边缘的第三世界,包括苏联解体、柏林围墙倒塌、伊拉克战争、以巴战争等,是经验丰富的国际观察家。
初见张翠容,会很惊讶——你无法想象这个小个子的香港女人如何能爆发出这么巨大的能量,一个人走遍世界最偏僻最艰难的角落。可是她说,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感受、去观察这个世界。
2012年香港书展上,张翠容带着她的新作《中东现场》而来。这也是香港书展第一次邀请拥有战地记者和作家双重身份的嘉宾来现场讲座。讲座之后,晶报记者对其进行了专访。
关注流离失所的人
张翠容说,她会成为一个战地记者,是因为自己在曾被英国人统治的香港长大,和中东等被侵占了家园的人们很有共鸣。“我的学生时代是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个时候香港是处于英国统治下的殖民时代。我在一所中文学校就读,开学第一天,老师让我们回去给自己起个英文名,我不明白,我是中国人,为什么要用英文名。后来我发现,老师对英文学得好的同学很好,而你中文学得再好他也不在意。我就想,为什么我在自己家里要用别人的东西?为什么我在自己的土地上变成了the other?”
香港曾经的历史给张翠容带来很多思考,她觉得香港人有种身份错位。“为什么今天有一些年轻人希望回到过去,我觉得这个跟我们受的教育有关。”在张翠容看来,殖民教育的效果,就是让殖民地的人们习惯了用殖民者的眼光去建立自己的世界观。这种情况不仅仅在香港有,世界上很多地方都经历了所谓“殖民主”的世界观时期。“例如台湾也受过日本的侵略,还有东南亚一带,曾经受葡萄牙400年统治,很多人觉得将自己的身份切割了。这是很明显的,这个殖民很成功,大家都会很怀念。但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我们看这个世界是从殖民者的角度去思考的,我们是按照西方的文化在塑造自己,我不想这样。所以我后来做记者,就很希望能够自己安排采访,自己做主。我不是为某个机构服务。”
张翠容曾去过东南亚,在那里和当地人一起生活。她发现,在东南亚发生过的很多事情是人们不知道的。“有很多事被忽视被遗忘了,我们的记者在哪里?我们只关注大国。”从此,她开始将视线转向中东等地区。“我们读的历史都是大国的历史。”张翠容说,殖民所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这个世界就是强国的,我们读历史,都是读欧洲、美国的历史,我们不会去读第三世界的历史。虽然东南亚、中东等很多地方都很靠近我们,但我们对此漠不关心。”张翠容关注的是流离失所的人,中东地区的人们大多没有明晰的身份认知,这点很能和香港人产生共鸣。
用书写的方式照亮世界
在讲座中,张翠容跟读者们分享了两首诗。一首是阿根廷女歌手Mercedes Sosa的《土库曼的月亮》:
我歌唱月亮,
并非因她照亮了黑夜;
我歌唱月亮,
为的是她见证了我漫长的旅程
……
孤独的月亮啊,
我俩有一点相近:
我一路走一路唱,
以这样的方式照亮大地。
张翠容说,过去很多年轻人会说,很想跟她一样,一边旅行一边采访,感觉很浪漫的。“我觉得我是去验证一个现场,新闻记者是要将读者带去现场,在这个现场上,有很多人、有很多故事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但是年轻人就会觉得,背着个背囊出发了,心中就会有一种很浪漫的感觉。阿根廷女歌手的这首歌,我觉得很能说出我的感受。当然我不是把我自己比喻为月亮。但是我觉得一个人,特别是年轻人都要追寻一种方式去照亮这个社会,甚至去照亮自己。对记者而言,照亮就是将所有东西暴露在太阳底下,就是说出来很多不为人所知的故事、尚未被人发掘的真相。照亮就是在太阳底下照亮,歌手是以唱歌的方式,我就以文字的方式、书写的方式希望能够去照亮这个世界。”
另一首诗来自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恶之花》的节选:
真正的旅行者只是这些人
他们永远不逃避自己的命运
他们总是说:“上路吧。”
对张翠容来说,这首诗给了她勇气。“在我的旅程上,当我想退缩或气馁的时候,波德莱尔说‘真正的旅行者只是这些人,他们永远不逃避自己的命运’。总是会有些人过来问我,‘你怎么会有这种勇气啊?’我说你问这么多东西你就不用去了,因为你要去的时候你是不会问这么多东西的,你想去就去。就好像这首诗,你不要逃避自己的命运,上路吧。我都是这样鼓励年轻人的。”
温柔之下的强大内心
张翠容能够做成这么多事,源自于她强大的内心。她给大家分享了一个“和大报记者竞争”故事。
“我记得是1990年代,我在印尼,那边发生了冲突,事情闹得很大。由于之前记者已经全部撤离了,联合国要重新安排记者过去,我就去排队。那些美联社、路透社的外国记者看到我觉得很惊讶,问我从哪里来的。我说我是香港来的,他们就说联合国不会选你的,只会选我们这种比较大的通讯社。你不要浪费时间了,不如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去了发个报道回来你引用吧。”听到这话,张翠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不能排队?原来我们真的是边缘的。可是我不甘心。我就跟他们说,我要排队,不管他们会不会选我去采访。”
“我们要把握机会。”张翠容说:“你出外采访不但要把握机会,而且不要妄自菲薄。也许跟我小时候始终怀着我是自己命运的主人这种信念有关,在采访上也是。我不觉得你比我大牌,我就要跟着你走,我们应该平起平坐。甚至我做的很多报道,西方人做不到的,他们后来都引用我的报道。”
为了保持采访的独立性和自由,张翠容有时候甚至会放弃免费的顺风车,而自己租车。“有次我在巴基斯坦采访,有个人道主义救援团在那边,他们允许我免费搭他们的车,但是有个要求,我不能拍照,因为那会影响他们。但是我必须要拍照的,所以我还是选择自己租车。搭顺风车虽然好,但是有时会影响到我的工作,那我宁愿自己找车。”
为了节省开支,张翠容一直过着简朴的生活,但是她并不介意。她坚持说,人的内心一定要很坚强,强大的内心才可以做强大的事情。“但是有时候以柔克刚也很有用。”张翠容笑着说:“有一次我在中东过关卡,那个守卫兵一转身看到我,立刻就拿着枪对着我,我当时一下子就哭出来了,然后他就愣住了,就让我过去了。我是‘用眼泪打退步枪’。”说起这件事,张翠容显得很得意。“有时候也没必要那么强硬,换种方式可能会更容易解决问题。我一直都是个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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