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立宪之路》:充栋汗牛近代史,风骚独领是此书
作者:单正平(学者) 时间:2011年12月04日 来源:南方都市报•阅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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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立宪之路———告别晚清的近代史》(上下册),刘刚、李冬君著,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年5月版,60.00元。
说起来,漫长的中国历史里,晚清这一段,是我们最熟悉的。最近三十年来,国内中青年几代人对近代史的了解,大多来自蒋廷黻、张荫麟、钱穆、吕思勉、萧一山、郭廷以、唐德刚等人的通史性著作。当然,更多专题性研究、人物研究,尤其海外中国学近代史方面的著作,也起到了重要的“启蒙”作用。这些研究,大体围绕中国现代化历史进程这个主题来展开,以清王朝的衰亡和民国的建立为基本发展线索,以“救亡与启蒙”的二元对立为基本叙事结构,由此形成一个比较固化的近代史模式:鸦片战争———洋务运动———太平天国———甲午战争———戊戌变法———义和团———立宪新政———辛亥革命。对这个模式稍加变通的复制,产生了大量相似乃至雷同的著作,令读者不免发生“审史疲劳”。
但《通往立宪之路———告别晚清的近代史》不同。这本书在很多方面,对一般读者的近代史知识和价值判断,具有颠覆性;对于理解当代中国,也极具启发性。如此评价的依据是:
其一,此书作者提出了独特的中国史观:文化中国与王朝中国。前者是后者存在发展的基础,也是中华文明根基所在,这个中国史观,作者在此前的《文化的江山———重读中国历史》一书中已经有精彩的论述,本书更是将此作为整个近代史叙事的理论基础。由这样的视野看晚清或近代中国,王朝政治以外的许多现象就成了作者的叙述重点,帝王将相以外的妓女(赛金花)、商人(胡雪岩)、海盗或江湖领袖(郑成功),堂而皇之,成为历史的主角之一。这是本书的一大看点。
其二,具有真正的全球化视野,说的是中国事,但看到的是世界。这种视野不像那些赶时髦学者的做法,仅仅把全球化当作一种概念来演绎,对具体的历史事实则不甚了了。本书作者从对徐继畬的重新认识和评价出发,发掘了中国自己的近代世界观和全球化立场,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作者能够跳出传统历史叙事中的“爱国主义”窠臼,吸取史学界最新研究成果,高度评价了郑成功“海商军事复合体”或“海商军事集团”,在东南亚近代历史上的重大作用。进而讨论了“海权时代”中国与世界的关系,说明了王权主义支配下的君主专制中国,是如何错失了快速进入现代化的历史机遇。当年梁启超曾表彰郑成功等“殖民英雄”,百年后,刘刚、李冬君超越了梁启超“民族帝国主义”的视野,从世界而不是中国的角度,重新认识评价了郑成功的作用和意义。
其三,回避了布罗代尔式的宏大的琐屑和庸俗唯物史观见物不见人的冷漠,发扬中国史传文学的优秀传统,着力刻画叙述关键的人物和事件,使得历史真正成为个体的,具有生命温度的人的故事。但在生动的叙述中,又可见作者相当广博的知识,尤其是对经济、金融和企业运作的熟悉,为一般史学家所不及。所以他讨论左宗棠、胡雪岩、李鸿章、盛宣怀等人之间微妙而复杂的关系,提纲挈领,要言不烦,用通俗语言,以简短篇幅,讲清楚错综复杂的政商、官民、金融、实业等问题,实为难得。其举重若轻的风度,可以媲美唐德刚。
其四,作者对历史不但有温情,更有批判。对太平天国运动和义和团运动,持鲜明的批判态度,同时又对石达开给予高度评价和深切同情。对同一人物如曾国藩、李鸿章,该赞者赞,当弹者弹,不隐恶,不虚美,真正具有史家秉笔直书的胸怀和境界。最令人称道的是,作者不但对赛金花的历史作用和功绩给予充分肯定,还对她的爱情给予赞美,这在传统的“正史”中是不可想象的。作者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要彰扬文化个体性,强调个体生命的自觉和觉醒,赛金花正是这样一个值得表彰的人物。
其五,为己之作,在历史中发现自我。如作者所言,他们不但要用自我的眼光去通读历史,还要从历史的深处去寻找自我。这一点极为重要。对于那些以追求客观历史真相为最高境界的史学家来说,这样的为己之史学,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然而在我看来,这才是伟大史学最为重要的品格。没有自己生命体验和自我发现的史学,是没有生命活性的“死学”。
其六,诗性叙事。两位作者的诸多史学著作,都在尝试用诗的语言来作历史叙事,刘刚较早的《中国史诗》,干脆是用诗体写就。《文化的江山———重读中国历史》虽不用诗体,但在诸多篇章中使用了很多诗歌语言。到这本近代史,可以看出,刻意的诗语固然还有,但更多是一种诗性的语调、情绪。作者抒情式的历史叙事技巧,在这本书中已经发展得相当圆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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