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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举社会———秦汉至晚清社会形态研究》,何怀宏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3月版,46.00元。
《世袭社会———西周至春秋社会形态研究》,何怀宏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3月版,32.00元。
选举可以说是现代民主社会最重要的政治制度之一。因为有了选举,人类社会才变得更加开放;因为有了选举,我们才有了选择的自由,社会才少了更多强迫。在我们的知识概念里,现代意义上的选举作为一种政治制度,是从西方起源并发展起来的,随后逐渐被多数国家、政府或组织所采纳,成为一种较为普遍的制度。从西方学者对选举的定义看,选举是一种具有公认规则的程序形式,人们据此而从所有人或一些人中选择几个人或一个人担任一定职务,所以现代的“选举”可以被定义为有种种程序、司法的和具体的行为构成的一个整体,其主要目的是让被统治者任命统治者。这种选举形式和制度我们非常熟悉,但我们在阅读中国古代史书的时候,时常看到选举志,那么此选举与彼选举是否一样呢?还是一种特殊的选举文化或制度?北京大学教授何怀宏在《选举社会———秦汉至晚清社会形态研究》一书中对这个问题作了非常深入的探讨。
何怀宏教授认为,中国古代的选举跟产生于西方的选举有非常大的差异,所以该书导论中对西方的“选举”和中国古代的“选举”进行了全面深入的比较,最后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两种制度的差异,就是现代选举是以“多”选“少”,以“众”选“贤”,即通过多数来选择实施统治的少数,是自下而上的选择;而中国古代选举是少数选择少数,是一种自上而下的选择。何怀宏教授对中国古代选举的解释是:“从理论上说是几乎所有人都不被排斥在外,但实际上只有很少数人参加或被选,甚至只有少数人参加,更少人被选才能顺利运作,参与者或被选者不是选他人,而实际是自己被选或自荐,最后或者是通过他人的推荐,或者是通过客观的考试而被选中。……从形式到实质都是少数人的一种活动。”而这种活动被相当强韧地客观化和制度化了之后,就形成最具中国特色的科举制。
我们知道,科举制在中国古代官僚体制和社会结构变动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因为它提供了以成就为标准的主要流动通道。其实纵观中外历史,我们会发现社会流通通道是非常狭窄的,古代社会常常会出现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变动不居的情形,在中国古代,居住在偏僻地区的人们,有时候改朝换代都是没有意识的。年鉴学派历史学家布罗代尔提出了“长时段”概念,在他笔下描述的“长时段”几乎就是一幅静止的画面。但是,历史在静止中又有动态发展,有人与人、人与组织交往产生的流动与开放。但这种动态发展、流动与开放需要有一个渠道来疏导,在西方,可能市民社会发展会比较充分;而在古代中国,整个社会都处于专制统治中,而且具有非常发达的官僚体系来保证把人民都统治在一种“大一统”社会中,国家之外的社会组织很难发展,最后就是人民的妥协与依附,即想方设法将自己纳入官僚体系中去。在官僚组织的主流外,可以看到许许多多支流,这些支流如水就下一般注入到主流中去。
何怀宏认为这种流动是中国历史上所独有的现象,“即一种制度性的上升流动不仅已成为持久的结构性流动,而且这种结构性流动已使社会形成为一种流动性结构,即流动已进入了社会的基本结构成为其持久不变的成分。”
透过这种结构性流动,何怀宏教授有一更精微的认识,他认为尽管跻身于精英的途径在很大程度上是“开放的”、以成就为基础的,在分层和社会组织领域之中,还出现了“自由的”流动资源,亦即能够成为那种灵活的群体和组织的潜在源泉。由儒生文人作为官僚主要来源所构成的一种特别的社会流动通道,发挥了独特的社会整合与调适功能,从而消抑了中华帝国的整体性变迁的可能性,阻止了革命的爆发。同时精英内部的组织价值观、生活方式和吸收成员的标准和程序,还仍然是先赋的、弥散的、甚至是传统的。由于这些原因,非精英转化为精英的规模以及精英对非精英群体的直接依赖,就都是有限的了。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古代社会成员如庞大蚁群般聚集,汇聚在国家组织的科考场中,孜孜以求博取功名,就如唐太宗所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
中国古代的科举制是世界历史中非常有创见的官僚选拔制度,虽然科举制真正产生是唐朝以后的事了,但正是得益于科举制,中国自秦朝建立的以专制制度为核心的一套统治秩序才能延续2000多年,所以秦汉以来一直延续到清廷覆亡,中国古代传统秩序的基本特征基本没有改变,这些特征包括了君主集权制、以文官为中心的官僚制度、君主加士人官员阶层和接受统治的农工商阶层的社会等级制以及社会秩序与伦理秩序的融合。其实一套制度能够一直延续下来,关键是对社会资源(包括政治权力、经济财富和社会地位与声望)的不断再分配的机制建立是否有效,从中外历史对比看,科举制在古代社会中基本是一套非常有效的社会资源分配途径,因为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个人在这一社会中可以有合理期望,并能寻求到上升途径和发展机会。科举制就使人们能得到所欲得到的东西,也就是能使自己超出社会水平线、从而也总是显得匮乏的资源。这样一种方式、标准就构成了社会分层结构的基本轴心。
所以何怀宏教授以此为出发点,重点探讨中国古代的选举制度是如何形塑中国社会结构的,包括探讨中国古代由察举向完备的科举发展的社会蕴涵,即中国社会伴随着选举的发展所形成的、一种朝向单一的最佳政治机会的平等发展的趋向,以及由此确立的一种流动的等级制社会结构。其实中国古代的选举重点仍是科举制,科举制无论从考试试卷本身,还是内容、形式、性质、功能及社会意义和影响,其实都是统治阶层千百年来反复锻打的一种形式,以使社会达到他们所期望的一种结构和功能。但当这种制度发展到技巧大于形式的时候,当其遇到外力的冲击时,就会如打碎七宝楼台一般。所以晚清,当中国遭受西方冲击后,科举制度覆亡就加速了,这也造成中国数千年来等级社会历史的终结。
以科举制为中心的中国选举制确实是理解中国社会结构的关键,当我们阅读完这本书再回头去看看导论中关于现代选举与中国古代选举的差异时,我们可以看出,中国古代的选举可能离选举的意义还有非常大的距离,如果要更准确描述这种制度,我觉得用选拔制可能更合适。因为科举考试始终是由上层进行选拔,并由上层来进行资源的分配,所以社会资源的分配只是政府选拔之后为满足自己目标而做的相应安排,并对皇室的目标、官僚人事安排、社会地位、地方士绅社会的形成、地区的发展以及家庭结构和作用的变化均有重要意义。但是这种选拔与现代意义上的选举相距甚远,缺乏现代选举广阔的自由选择权,从而使其社会意义非常有限,所以我们在阅读该书时,仍要对选举这个概念保持更清醒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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