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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耻帖


羞耻帖

作  者:安昌河

出 版 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7年07月

定  价:45.00

I S B N :9787220100512

所属分类: 文学  >  小说  >  生活小说  >  社会小说    

标  签:社会小说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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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好评推荐   [展开]

TOP内容简介

  《羞耻帖》:土镇居民将在一个对时之后惨遭灭绝。照老例,土地爷要把这些待亡之人生前事状逐一奏报造物者——神,以作为最后审判的依据。

  死亡将至,土镇依旧一派忙碌:陶一民为了保护情人的骸骨不被人掘去而寝食难安;边菊就要引领自己的第1个亡者步入死亡小径,为此她做着精心准备;土地爷一边整理待亡者们的生前事状,一边为要不要跌入“罂粟之田”在云端苦苦挣扎;身患恶疾的王书求生不得,终于在土镇上岸,他能否得到亲人许诺的那个“完美的死亡?”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钟摆一如往常。

 

TOP作者简介

   安昌河,四川安县人,独具艺术个性的实力派青年小说家。“中国重要的70后作家”之一。主要从事长篇小说创作和人类学研究,作品多以帝王关切和人性探索为主,著有长篇小说《鼠人》《鸟人》《秦村往事》《我将不朽》《亡者书》;中国乡村文化研究《掀起你的红盖头》《刘永发的葬礼》等。

TOP目录

子时贴

子初一刻:土正

你自高高云端,他们在罂粟之田          

子初二刻:王书

你何苦总是把那个女孩儿的尸体藏起来呢?

子初三刻:陶一民

黑暗中他的微笑像阔大的荷叶,承载着晶莹剔透暗自滚动的露珠

子初四刻:边菊

你是你祖祖安白氏的唯一传人,待亡者的死亡侍从

子正一刻:土正

窃物得妻,泰成四邻八乡之笑话

子正二刻:王书

它们正变本加厉地往你的身体灌注疼痛和恐惧,让你成为一滩便于它们吸食的脓液

子正三刻:陶一民

我是土镇派出所所长陶一民,我命令你们上岸

子正四刻:边菊

你父亲边红旗伸手过来,摸住你的左乳,捏捏,又戳戳,然后一语不发地走了

 

丑时贴

丑初一刻:土正

赵福娃蚍蝣一生,如未开窍之顽石

丑初二刻:王书

就在你喃喃自语的时候,你突然感到胸口如同被铁锤猛击了一下

丑初三刻:陶一民

该怎么说呢?一具尸体不见了,另一具尸体冒了出来

丑初四刻:边菊

你不信他,你说你要真疼我,你就别搞我啊

丑正一刻:土正

有钱可行一切事,亦可变醨养瘠,伐毛换髓

丑正二刻:王书

你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很满意,觉得如果多年以后人们说起,你也能算是一段传奇

丑正三刻:陶一民

哪里也没有土镇好,古老,安静,熟悉,遍布上辈子的足迹

丑正四刻:边菊

如果你真的是一朵罂粟花,你就再开得艳丽一点吧

 

寅时贴

寅初一刻:土正

父亲忘昧土镇乎?父亲不识得南山乎

寅初二刻:王书

它高高凸起,成了柱状,散发着灼人的热气

寅初三刻:陶一民

你说吧,需要我咋做?我易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寅初四刻:边菊

干我们这一行的,如果感受不到舒坦和快乐,那么这个职业的意义就残碎不全了

寅正一刻:土正

魔耶?佛耶?入地狱耶?上天堂耶?上,当如何断谳

寅正二刻:王书

它就像是受到刺激了似的蹦一下,淌出一丝白色的浆液来

寅正三刻:陶一民

廖伯康死在一个破裂的罐子旁,蜷缩在那儿,像一条中枪的狗

寅正四刻:边菊

那一下哆嗦并不是你身体对痒痒的应激反应,而是你羞耻的琴弦被拨动了

 

卯时贴

卯初一刻:土正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卯初二刻:王书

当看见那个柱状凸起物的时候,无一例外都会忍俊不住

卯初三刻:陶一民

更叫人赏心悦目的是她的肌肤,嫩白薄透,似乎都可以看见里头蓝色的脉管

卯初四刻:边菊

她们是伟大的婊子,因为她们帮助男人养活了伟大的理想

卯正一刻:土正

无瑕茕茕孑立,荄亦形影相吊,虽异居异爨,乃命运相系

卯正二刻:王书

是他的心脏太硬,子弹没有击穿

卯正三刻:陶一民

安白氏忍无可忍,将夜壶砸过去,那个贼中了一夜壶,尿撒了一身

卯正四刻:边菊

现在很混乱,就像一盘烂棋残局,我得找到路子,不然我会输个精光

 

辰时贴

辰初一刻:土正

啃过歪瓜,吃过裂枣,吮过烂杏,吸过臭桃,此物壮大如冬瓜,开眼界也

辰初二刻:王书

他抓起一块石头,猛地击向那个柱状凸起物,只听得一声惊心动魄的碎响

辰初三刻:陶一民

你为啥就不能活得现实一点呢?往事会要掉你性命的

辰初四刻:边菊

她要你好好体会疼痛,感受疼痛,她的那表情,似乎还要叫你对疼痛感恩

辰正一刻:土正

尔父生时恶贯满盈,死后亦肮脏秽滓,若葬于土地,恐土不长草木,地不生五谷

辰正二刻:王书

让我们看看她到底有多无耻,是不是配得上你的那些辱骂和诅咒

辰正三刻:陶一民

每当我研究出来新药,就给她吃,然后她告诉我感觉,看是不是有用

辰正四刻:边菊

翻卷的火焰如同巨蛇,你无处可逃。你撞开浴室,你把自己埋在那堆石菖蒲之下

 

巳时贴

巳初一刻:土正

身负上意,自西天极乐世界乘铁鸟而来,降临东土,擎旗,举炬,引领出路

巳初二刻:王书

老太太一定是跟那个干部有协议,不愿也不敢吐露实情

巳初三刻:陶一民

把他的尸体运回他的家乡,把我和小露留在土镇

巳初四刻:边菊

禽兽完事了,在箱壁上捶几下,等着开门下车,预约下一回的时间和地点

巳正一刻:土正

生无意义,活无趣味,自向肉体寻欢愉

巳正二刻:王书

可怜的儿啊,你放心吧,王字是不会死的

巳正三刻:陶一民

几条大鸡巴,橡胶的,还带电,一摁就转

巳正四刻:边菊

小满死了,就没人懂你的身体

 

 

午时贴

午初一刻:土正

小一顿失梏拲,自此猖狂不羁,不惜典变家资购辑禁毁,以从淫词秽语中寻汤方

午初二刻:王书

耶稣饿了,远远的看见一棵无花果树,树上有叶子,就往那里去,或者在树上可以找着甚么

午初三刻:陶一民

你蹂掠了她的人生霸占了她的生命,为什么还不肯把她的遗骨还给我

午初四刻:边菊

你在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有亲人

午正一刻:土正

医者诊我花柳症,无药可治命将殆,双眉干净精囊枯,种得毒梅遍地开

午正二刻:王书

酒宴还没结束,关于你祖父王文只有半截下体的事,在席间传得沸沸扬扬

午正三刻:陶一民

如果你们能让那个家伙别动小露的坟墓,我就保证叫那个重要人物如期死掉

午正四刻:边菊

你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口隐隐作痛。是的,你心疼他

 

未时贴

未初一刻:土正

父不喜我,心存偏见,此番出头,使其刮目相待

未初二刻:王书

她是过来人,晓得关键时刻就要到了,俯下脑袋,张开嘴巴,噙住那只出土的汁水欲滴的蘑菇

未初三刻:陶一民

1号,就是一句话可以叫爱河断流的人,这下你清楚了吧

未初四刻:边菊

世上的事就这么奇怪,只有通过忘记和遗弃,才能保持住完整

未正一刻:土正

师只言书中有黄金屋颜如玉,高官尊爵多从书中出,亡告学生书中可有真理与鲜血乎

未正二刻:王书

我的死亡就像营养丰富的喂食,把正义、公正、自由、坚强、勇敢、进步、善良、宽容喂养得像小猪崽一样肥壮

未正三刻:陶一民

动作娴熟着呢,也享受着呢,最后还小狗崽儿一样,嗷嗷叫唤着呢

未正四刻:边菊

死可是比天还要大的事,除了天老爷和死者之外,谁也无权决定

 

申时贴

申初一刻:土正

人生一世如蜂过花丛,荷担此身且甜蜜他人者,乃人之灵魂也

申初二刻:王书

在你父亲王章眼中,你祖母就是一架恶毒的钩藤,密密实实地笼罩住了他

申初三刻:陶一民

独眼法师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一个人摇摇摆摆出现在路上,边走边冲这边张望

申初四刻:边菊

就4在此时,一叶蒜皮荡过,你看见了她左乳上的一处印记,深褐色,桃形

申正一刻:土正

凶殴其父,划清界限;更名换姓,重获新生

申正二刻:王书

他在一片废墟上停了下来。废墟上长满了野草和灌木,四脚蛇诡秘地从断瓦残垣中探头探脑

申正三刻:陶一民

当大树倾倒,他的妻子看见了从树洞中老鼠一样蹿出的白色人骨

申正四刻:边菊

每前进一步,她都感到身体在通过那个被掘开的孔洞往外泄气,她想要闭合起来,但是不可能

 

酉时贴

酉初一刻:土正

而今鹁鸠俱死,鸳鸯远去,虽有几柱炊烟,然炊烟之下,已断香火

酉初二刻:王书

你的身上既然流淌着祖先的血液,就得像继承他们的钱财一样继承他们的名声

酉初三刻:陶一民

你们知道1号私下怎么称呼这些搞文艺的,墙头草,同志哥们,他说的是墙头草

酉初四刻:边菊

他们躺在木屋里,任由桃花落叶和阳光洒落满身,等待力量蓄积,以继续开始新的旅程

酉正一刻:土正

妇以股就侯,云雨相随。

酉正二刻:王书

美酒虽好,可那毕竟是穿肠毒药哇,李白贪杯江心死,刘伶大醉卧荒丘

酉正三刻:陶一民

自虐者又抽了自己一鞭子,鞭子在夜色里划出一道蓝色的光

酉正四刻:边菊

趁着他闭目喘息,她蘸了些他的体液,为她的作品做着最后的上色

 

戌时贴

戌初一刻:土正

你一小荡妇矣,淫烂恶臭如鸩汤,铁勺不舀,何谈养节妇?老身养瘦马也

戌初二刻:王书

从疤痕的形状来看,像个阳具,隐隐疼痛,疼痛很深,不像是这个创口带来的,捏一捏,似乎可以感受到那疼痛是圆形,柱形

戌初三刻:陶一民

有庞大的鱼群从地下经过,他感到了大地像波浪一样涌动

戌初四刻:边菊

她知道那口大棺材已经静静地摆在那儿了,香气四溢,像一朵盛开的花

戌正一刻:土正

我虽为外嫁女,见难不救乎?巢毁卵破,池鱼之祸,何不趋避他乡,眼不见为净也

戌正二刻:王书

你这样像话吗?是你决定他的死亡,还是他自己

戌正三刻:陶一民

她必须赶紧记录下经历过的这一切,那些气味那些感觉,她觉得完全可以另外写一本书了

戌正四刻:边菊

他死得很安详,躺在他亲自铺设的鲜花丛中,每一个褶皱得打得开开的

 

亥时贴

亥初一刻:土正

不知何处桃花落,一片飞从屋角来;桃花人面各相红,不及天然玉作容

亥初二刻:王书

这个名字可真像一把锋利的刀啊,一下子就划开了那么多重帷幕,你的面前呈现出从来没有过的亮堂

亥初三刻:陶一民

杨南山又割下了一条肉。没有流血,那瘦骨嶙峋的躯壳上,留下两道长长的缝隙

亥初四刻:边菊

他像一条负重的尺蠖,缓慢而坚定地迈动步子,终于就要丈量完他们艰难而漫长的一生了

亥正一刻:土正

卑职尝以上之创世之准则为墨规,使恶人坠井,使善人拾金

亥正二刻:王书

独眼法师已经进入了他需要的世界,微闭双眼,轻盈地旋转着身体,绕着你,颂唱着经咒          

亥正三刻:陶一民

这些罪恶的制造者们本事大着呢!他们能够制造多大的罪恶同样也能够掩盖掉多大罪恶

亥正四刻:边菊

你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凸起像个尽兴之后的阳具,正在慢慢缩回身体

 

子时贴

子初一刻:我

他们终于启航了。我母亲感到阵痛加剧了,频繁了。在那声著名的爆炸声中,我呱呱坠地了

 

TOP书摘

  子初二刻:王书

  清亮的桨声让你想到谁在洗涤丧衣。小船驶向更深的黑。你需要一盏灯去找胳膊上的静脉,但是你的船夫毛水生他提供不了,他的黑夜只有天上的月和水中的月。天上的月被挡在峡谷之外,稀薄的微光成了敌意的模糊。

  你摸索着,找到那排陈旧的针眼。你以少有的精度将针头刺入了脉管,徐徐推进液体。坚硬的疼痛融化成时浓时淡的雾霾,在你身体里弥漫聚散。你感到了温暖,看见了金色的阳光,闻到了翻卷稻浪洋溢的肥美的香甜,你听见了歌声,歌声扑棱着黑色的翅膀,从遥远的幽暗的裂隙里,蝙蝠一样飞来———

  你们这些如害般的卑贱灵魂啊,

  别希望能再重见天日了。

  让我将你们载到彼岸,

  到那永远的黑暗、炎热和冰冷里,

  来吧,让我载你们去吧!

  早上你突然想起一组数据来,说如果把地球年龄四十六亿年看作一天的话,冷血动物的年龄有将近九个小时,恐龙有二十分钟的年纪,人类仅一分钟。那么你呢?你即将死去,这短暂的生命啊……究竟是多短?你算了许久,结出了答案:不足千分之一秒。相机好的话,可以曝光一张照片。你希望给这个世界留下怎样的表情呢?

  ———你希望是张表情平静的遗照。

  有关死亡,你尝试了不下十种方法。

  你当然不是闹着玩的,你急于摆脱痛苦。你首次选择的自杀方式也几乎是所有自杀之人的首选———服用安眠药。你以为可以在睡眠中毫无知觉地死去,结果剧烈的疼痛让你根本就闭不上眼睛。于是你又尝试了毒药,一种名叫“三步倒”的鼠药。结果呢,又拉稀又呕吐,搞得自己就像一截梗塞在马桶里的颜色鲜亮的大便。

  接下来你选择了上吊。那是一个非常合适离开的日子,你的儿子王字出门去了,你的妻子许辞在给你熬药炖汤,你的大姑王句距离来探视你还有三个小时。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用一摞书把自己垫向死亡。绳索是你的大姑王句以前用过的正准备捐到纪念馆去的背包绳。可恶的是在结套方面你毫无经验,你把自己悬挂在那里,上下不得,如一条被钩住下颚的鱼。

  选择从高楼一跃而下,的确需要勇气。可那一眼望不穿的眩晕荡起一股子青铜的锈腥味儿,从脚底板刺穿到屁眼儿的惊怵闪着幽蓝的光……妈的,你接受不了降落的这段距离,太长。你也接受不了血肉飞溅的下场,这样的死亡太坚硬了!不过,这样的自杀效果毕竟还是可取的。当你刚爬出半截身体,就被你的大姑王句逮住了。

  “要记住你的身份!”

  你一声冷笑。

  “如果你已经决定好了,我可以帮你!”你的大姑王句神情肃穆,“你会走得很体面,毫无痛苦,享有尊严!”

  你看着她。

  肃穆就像被忧伤浸蚀透了的漆画,一点点剥落,露出你的大姑王句那哀愁的苍老的面孔。她把你搂抱在怀里,亲吻你的额头,“孩子啊,我知道你难熬,但是你的时间还没到呀……”

  你的大姑王句从来说话算数。她带着你和你的妻子许辞,前往土镇,见到了你的死亡侍从,那个神秘的哑巴女人。她将引领你踏上一条开满鲜花铺满蜜糖的死亡之途,为你提供完美死亡的一切所需……自从确定下死亡日期,你就对这一天充满了期待。

  你要独自前往你的死亡之所。你要看看沿途即将消失的风景,你要看看范氏一家三代的杰作———那座大坝,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你还从来没有在深夜里航行过,你需要知道在黑夜里穿行是一种什么感觉。

  “河风凉,你怎么经受得住啊。”你的妻子许辞仰脸看着你,汪汪的泪眼让你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她最为柔情的角度。“要不,我叫儿子陪你?”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你心生厌恶。

  “你们不是计划好的么?”你忍无可忍地实在想一把搡开她,但是你还必须得依仗她的帮助,否则你将寸步难行。

  首先,你的妻子许辞要为你的胸口敷上止疼药,然后是纱布。纱布上面还得贴上一张保暖贴。在贴的时候,你的妻子许辞絮语声声,“暖贴最好的温度在前头八个小时,过了八个小时,你就换一张,你换得了吗?”等穿戴好了,她打开个小铁盒,让你看里头的针剂,“找得到静脉吗?其实,我们可以同路的,我可以照顾你……”

  她又开始泪如雨下了,她还要送你去河堤……

  “你还是走你的陆路吧,到土镇码头等我。”你别过脸去。

  很多人围住你,指着泊在岸边的锈迹斑斑的快艇,“嗨,要么?兜风,去土镇吃顿饭,留个影,又回来。”你摆摆手。快艇当然是很好的,速度快,刺激,但是你受不得这些了。“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大坝马上就合龙!”他们继续招呼,希望你回心转意。

  你往上走了一截,看见了那艘小船,它停泊在河中央。

  小船轻轻晃动,钻出一个人来。你一眼就认出了他,毛水生,他就是你需要的船夫。他抽起竹篙,慢慢地把船撑过来,在距离岸边还有三篙子远的地方,把竹篙插进河中,“长啥样?男的女的?多久淹死的?”

  你的船夫毛水生把你当成了寻尸者。他在这条河道颇有名气,名气来自传闻。据说,三十多年来,他一直生活在船上,从不上岸。打渔只是他的第二职业,他更多的时间是在寻找尸体。他在爱河上上下下,船尾时常会拖着一具尸体,等待尸主前来认领。如果不肯按照他的要求给价,他就割断绳索,让尸体沉入水底或继续随波逐流。

  你的船夫毛水生曾经是爱河中唯一的捞尸人。几年前这种情况改变了,他多了个伴儿,是一对在河道上往往来来寻找女儿的夫妻,他们的凄惨故事曾在爱城坊间广为流传。

  “去土镇。”

  你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卷钱。你的船夫毛水生抽出竹篙,指指竹篙头,递向你。你把钱塞进竹篙。毛水生手一扬,竹篙蛇一样滑过他的手心,他取下那卷钱,随手丢进船舱。就像那些钱脏了他的手,他探身在船舷,撩起水洗了手,这才把篙子刺下水,使劲一撑,船头上了河滩。

  你小心地爬上船,蹴下身子,把着船帮。

  你的船夫毛水生弓着身子,双手把篙,吃力地让船摆脱岸的粘连。他的身子被拽得老长。这时候你才发现他竟然没穿裤子,他的下体很丑陋,乱糟糟的像一团抹布。

  你的船夫毛水生收起竹篙,拿起桨。嘎嘎吱吱的桨声响起。小船行得很慢,但是很平稳,你要的就是这样的行进方式。

  河风带着一股子水腥味,刺得鼻腔生疼。船舱里挂着许多干鱼,干鱼上叮满了苍蝇,地上几个酒瓶,还有几样食物,你嗅到了一股难闻的腥臭。你感到不解的是,船舱板上散落着许多鹅卵石,鹅卵石都清一色的拳头大小,表面光滑,像什么物种产的蛋。你给他的钱,就散落在那些蛋之间,像一只只猩红的蛙。

  “人一老,骨肉就没了分量,船不吃水就经不住风,石头是压舱板的。”你的船夫毛水生说。

  你们到了大坝。你是第一次站在大坝之下。大坝将在明天合龙,两边奔跑着挖掘机、装载机和卡车,倾倒着渣石,进行封口截流。这些机械巨大得夸张、抽象,让你产生了这个世界已经被机械控制了的错觉。它们发出的轰鸣声也很夸张,整个河道都在抖颤。在初具雏形的大坝上,很多人在往机械和建筑上刷标语,在拉扯横幅。有喇叭发出令人牙碜的啸叫,接着传来测试的声音:“喂,喂喂,同志们,各位首长,各位领导……”

  你看见了那对夫妇。丈夫已经会熟练地撒渔网了。妻子站在船头,手扶船篷,肚子腆得老高,她有身孕了!

  他们原本是外来爱城的打工者。他们的女儿十六岁,一直在老家乡村生活。借着暑假,女儿来到爱城,因为无事可做,就做了根钓鱼竿到爱河里钓鱼。女儿的钓鱼手艺很不错,他们的晚餐总是有鱼。结果有一天,女儿半夜都没回来。他们不接受女儿掉河里淹死的说法,发疯地在爱城张贴寻人启事,见人就哭诉失女之痛……

  后来,他们买了艘船,成天在爱河中飘荡,呼唤女儿的名字。后来,他们也不再上岸,他们靠打鱼养活自己,他们并未放弃寻找,他们只是不再呼唤。凄厉悲惨的哭喊声沉入水中,他们开始了持续的沉默。再后来,他们也帮人打捞尸体,帮人寻找尸体。

  丈夫回头看了你们一眼,快速地收起网,向你们飞驰而来,妻子向你喊叫,“不要坐他的船,他会害死你的!”

  你的船夫毛水生似乎早防备着这一招,他抓住桨把,哼哧哼哧使了几把力气,船就像鱼儿一样,尾巴一甩,将那对夫妇的船抛在了身后。

  “小心点,已经死掉一个了,这一个不要也在死在河里了。”你的船夫毛水生笑嘻嘻地冲着那对夫妇叫嚷着,腾出手来,抓了几把胯下。

  丈夫操起了桨,他要追上来。他的驾船技术显然没有你的船夫毛水生好,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关键处———河水因为封口渐渐狭窄,被裹挟得格外湍急。从大坝中间穿行过去这段路程,的确是个考验。你以为船只根本冲不过激流,那对夫妇大概也这么认为,他们将船停下,等着你的船夫毛水生无功而返。

  没想到你的船夫毛水生的驾船技术实在精湛,他左一摇,右一摆,渔船像一尾大鱼,慢慢悠悠地就要通过封口了。

  丈夫着急了,赶紧摇船过来。

  你们冲过去了。他们被挡下了。挡下他们的不是激流,而是大坝的建设者们,接连几大车渣石和巨大的水泥块,飞溅的浪头差点掀翻他们的船。接着他们被发现了,红色的小旗飞舞,尖利的警报声响起……

  那个妻子跪在船板上,声嘶力竭地哭号着什么。眨眼之间,他们就不见了。你的船夫毛水生生怕也被挡回去似的,埋头使劲摇浆,船行得像离弦之箭。

  “好了,可以慢点了。”你说。

  确认没人追上来之后,你的船夫毛水生绷紧的身子软下来,呼呼喘息。

  “他们认为是你干的?那个女孩儿的死。”

  你的船夫毛水生冷笑一声,骂了句什么话,刚出口就被一股疾风吹散了。

  河道拐了个弯儿,大坝被陡峭的山梁遮蔽了。你的船夫毛水生一边摇桨,一边打量你。他的眼神让你感觉到他手上捏的不是桨把,是一把刀,而你,你是他面前的一条鱼,大鱼。

  “我曾经想过请你帮忙的。”

  “干啥?”

  “杀了我嘛。”

  你的船夫毛水生一张脸冷冰冰的,眼睛深得就像黑幽幽的河水。

  “我得了病,生不如死。”你拿出一支针剂来,刺进脉管。将用过的针筒抛进河里,你叹口气。“只是不喜欢死在水里。”

  你的船夫毛水生没有理你,他看着前方。前方河道开始变宽,河水也就浅了。

  “而且我也不想死在你手里,你名气不好。”

  你的船夫毛水生瞥了你一眼,“说啥狗屁话哟。”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那个女孩儿的尸体藏起来呢?让她父母找到,你也落得个清静,大家都是一种解脱嘛!”

  你的船夫毛水生不置可否地扫了你一眼,仰头看着天空。天红得像烙铁,似乎往天上浇一把水,就能听见一阵刺啦声。他停下来,一手把着桨,一手抓挠着下体,哗哗的声音让你干哕。你看见有白色的皮屑飞扬,有卷曲的肮脏的毛发掉落。

  “你跟你的父亲一样,天生就喜欢杀人吗?”

  “我看你狗日的硬是在寻死呢!”你的船夫毛水生收回目光,凶狠狠地瞪着你,操起了桨。

  “毛水生啊毛水生,你的父亲毛腊肉曾经是我爷爷的下属,你知道吗?”

  你的船夫毛水生两只眼睛变得直勾勾的了。

  “我姓王。”你掉过脸去,看看天,看看水。

  你的船夫毛水生就像被急冻住了似的,僵硬在那里。过了许久,才慢慢解冻开来。他把桨放了回去,身子一探,船动了,继续前行。两岸鸟啼得厉害,水鸟贴着水面飞窜,发出惊惶失措的鸣叫。

  “死在水里多好啊,干干净净的。”你的船夫毛水生自言自语。昏暗的河道里,他粗重的喘息和节奏明亮的桨声交替反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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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本:16开

正文语种: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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