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网·侯少轩专栏】当我们享用着高科技产品带来的便捷时，是否会想到流水线上的工人，许立志用诗歌为他们做了最好的记述。

一

腾讯文化公众号在10月1日推送了“许立志微纪录片《远航》及其诗集序言全文首发”一文。《远航》是《我的诗篇》微纪录片系列许立志的专辑。诗集序言是诗人、诗评家秦晓宇所写，题目用的是许立志的诗句“一颗螺丝掉在地上”。

许立志是90后打工诗人，高中毕业后在广州、揭阳等地打工，2010年开始写诗。2011年初去深圳进入富士康成为一名流水线工人，2014年2月辞职去江苏谋职，不久回深圳，失业半年。9月26日又与富士康签订了劳动合同，四天后即9月30日下午两点，许立志从深圳龙华一座大厦的17层跳了下去。10月1日0点0分，他预设的微博“新的一天”准时发布。

去年国庆节，我浏览了许立志发在新浪博客的大部分诗歌，很多人也是在他死后去读他的诗，“斯人已逝，读诗，就是最好的纪念”。今年，读他的诗集《新的一天》。

二

《新的一天》，是通过众筹方式出版的。众筹从2014年12月1日开始，为期45天，共筹集资金14万元，超过了当初预期的6万元目标，多余部分给许立志的家人。如众筹发起人所说：“希望能让更多人读到许立志既具想象力又具有‘现实世界性’的诗歌作品；让更多的人关注和反思底层打工者的命运；同时我们也希望通过出版《新的一天》告慰诗人许立志，并竭尽所能帮助他的陷入悲痛的家庭”，这场众筹取得了成功。《新的一天》2015年3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中秋节我从网上买来。

三

许立志在富士康是流水线操作工，他的诗歌多次写到流水线。如《流水线上的雕塑》一诗，许立志写自己每天的工作状态，“双手如同机器/不知疲倦地，抢，抢，抢/直到手上盛开着繁华的/茧，渗血的伤/我都不曾发现/自己早站成了一座古老的雕塑。”在《流水线下的女工》里，许立志写她把玩一颗螺丝的动作和她在静电衣与工衣的掩护下藏起的梦想。在比较出名的《流水线上的兵马俑》一诗中，他描摹了工友群像：“这些不分昼夜的打工者……整装待发/静候军令/只一响铃功夫/悉数回到秦朝。”余华在《我们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记录一个西北女孩想要一双白球鞋和一个北京男孩想要一架真正的波音飞机，两个同龄的孩子梦想差距之大。当我们享用着高科技产品带来的便捷时，是否会想到流水线上的工人，许立志用诗歌为他们做了最好的记述。

许立志的诗歌中，我喜欢他写母亲的诗。《母亲》中，母亲矮了，我却想不起是如何矮下去的，“你说你挑起的是一担丰收的稻谷/可我看到的明明是一家人的生活/你说你扫的是地/可我看到的明明是逝去的日子”，母亲就是在为家庭的操劳中老去的、矮去的，“那弧度若是以岁月丈量/正是我成长的高度”，诗歌饱含对母亲的感激。在《迟到的惭愧》里，诗人在快餐店吃完饭拍屁股走人，想到家里的情景，“我们父子四个吃晚饭后/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桌烂摊子/让母亲一个人/慢慢收拾”。我们每个人的成长，伴随着母亲的衰老，许立志用细腻的笔触为母亲写诗。

许立志偏爱写爱情，写乡愁，还有死亡。在秦晓宇看来，“相比中国他最喜爱的诗人，海子和顾城，他对这个主题（指死亡）的偏爱程度以及死亡诗篇的数量，远远超过这两位，他的死亡，是诗人之死，也是一个底层打工青年的绝望之举”。《我弥留之际》里，“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所有听说过我的人们啊/不必为我的离开感到惊讶”。《跳楼》里，“他想着想着/往前挪了一步”，诗人预言了自己的死亡方式。许立志死后，在秦晓宇的帮助下，进行了海葬，正如在《远航》里，“此行的终点是大海，我是一条船”。《我究竟喝了多少》里也说，“等我死后/你们把我的骨灰/撒在茫茫大海”。

秦晓宇认为工人写诗需要有一种自我觉醒在里面，他举许立志的例子，当别人过着一种苦痛而麻木的生活时，他则一边过着自己的生活，另一边又以一种诗人的眼光和批判的意识，去审视自己的生活，虽然这样会让痛苦更痛。他认为许立志是一个“真正的诗人”。

四

刘清华在谈到诗歌出版时说：“一个诗人突然闯进大众的视野，作品让读到的人因为共鸣而激动、而欣赏、而传播，这无疑是一件很有标签意义和审美价值的事。”许立志过后不久，一个叫余秀华的诗人闯入大众视野，“她持续地通过诗歌将自身独特的生活体验表达出来”。好的诗歌无一不是将自身独特的生活体验表达出来。《奇迹集》的作者黄灿然也是，他的《长风》深得我爱：

在凌晨时分，在回家途中

我站在红绿灯前。绿灯亮了几次

而我站在那儿。一个的士司机

不解地望着我，甚至绿灯亮了

还不把车开走。我站在那里

只是因为有一阵长风从维港吹来，

而我感到非常舒服。

（本文编辑 思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