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网·侯少轩专栏】王晓新是公认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陕西文学生力军中的一位主力战将。《领夯的人》是揭发批判左倾路线危害的作品，当时，反映农村左的错误危害的作品还不多，可见他敏锐的观察力。

我总是慢半拍。雷抒雁去世了，我翻开《翻飞蝴蝶乱纷纷》读。吴天明去世了，我开始看他的电影，读他的书。张贤亮去世了，我买回一套他的小说新编。现在，王晓新去世三个月了，我刚读完他的小说《诗圣阎大头》和《地火》。

王晓新于2014年9月23日去世的，我是国庆节得到的消息，之前竟不知道有这个人，后来才有所了解。1947年，王晓新生于三原县，1966年从高陵师范毕业后，分配到周至县一所乡间小学教书，1972年调入县文化馆从事专业创作。1978年因在《延河》杂志发表中篇小说《领夯的人》蜚声文坛，1982年出版短篇小说集《诗圣阎大头》。1983年小说《诗圣阎大头》被《小说选刊》转载，在文坛引起强烈反响。1989年，长篇小说《地火》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此外，王晓新是国家一级作家，陕西作协常务理事。

王晓新是公认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陕西文学生力军中的一位主力战将。《领夯的人》是揭发批判左倾路线危害的作品，当时，反映农村左的错误危害的作品还不多，可见他敏锐的观察力。《诗圣阎大头》写一个普通农民，在“四人帮”横行时期学什么“小靳庄”，整天到处作诗，以卖嘴为生，先是红极一时，后来从身体到精神，完全被摧毁了。这篇小说，“在严格的写实中自然显出幽默和讽刺的艺术效果；很注意谋篇布局，仔细刻划人物，精心描写心理，语言流畅而传神。”（杜鹏程语）它获得了1981年《延河》文艺月刊优秀小说奖。作家张兴海认为王晓新的小说“对于极左时期的思想风气意识形态给以深刻揭示，人物独特生动，洋溢着新思想的激情，盈满生活气息。”路遥也曾对人说，在陕西，最佩服两个人，一是贾平凹，一是王晓新。有关王晓新的照片中，流传最广的一张是1980年7月《延河》编辑部召开的农村题材短篇小说创作座谈会后的一张合影。照片中，前排是京夫、蒋金彦、邹志安、贾平凹，后排是路遥、徐岳、陈忠实、王蓬和王晓新。

在小说集《诗圣阎大头》中，我最喜欢的两篇是《卖鸡》和《邻家琐事》。《卖鸡》讲的是崔二老汉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把两只遭了瘟的鸡拿到镇上卖，等到太阳下山时卖给了一个青年，青年恰好是自己未上过门的女婿，当女婿提着鸡到家时，崔二老汉难堪失色。这一巧合的安排，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作者通过卖鸡这一小事件，写出了人心的矛盾和反省。

《邻家琐事》由眼前的一个母亲、一个婴儿、两个小女孩的对话引发，“我”回想起儿时邻家的二姑和三姨，通过两人对同一件事发表的不同言论（二姑巧言招人喜欢，三姨直率讨人嫌），讲述了两个小院、两张婆婆嘴和两出悲剧三个幽默且引人深思的小故事。结局是二姑凭着那张巧嘴快活的度过了一生，以精明能干誉贯全村；三姨却极不美妙，死时送纸钱的人很少，因为人们大都不喜欢过于率直的真诚。作者在末尾祝愿三姨“在另一个世界里仍然保持着那赤城的灵魂”，可见作者对三姨是肯定的。二姑和三姨分别代表了现实中的两类人，能说会道者凭借一张嘴得名获利，坦诚直言者往往孤独终老。据朋友们回忆，王晓新急公好义，敢于直言，对于再大的领导也毫不客气，晚年他回到家乡三原，归于平淡似乎也成为必然，尽管他很有才情，博闻强识、视野广阔。我甚至认为，三姨的结局就是王晓新晚年的写照。

1984年后，王晓新搁笔反思，几乎与文学绝缘，利用养病之机潜心阅读哲学、经济学著作，“自以为能够把整个灵魂埋进作品并彻悟到生活和痛苦是文学的根时，才重新操笔”，《地火》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写出的，历时三年，又两年后修改出版。

《地火》采用第一人称，以关中一个小镇在改革开放的风云际会，围绕政权的更迭变化，主要人物的婚恋纠葛，表现先进的民主意识与封建专制思想的激烈冲突。“我”作为镇长，为促进秦桥镇开放，亲自拟定了一条标语：请您拐个弯，到闭塞穷陋的秦桥镇走走！您可能一无所获，而且要浪费掉半个小时或半公升汽油。这种类似揭短的广告，拉开了开放的序幕，一辆中型客车来到秦桥镇。随着开放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外地人带着各自的技能来秦桥镇赚钱，导致本地人赚不到钱了，矛盾激化，发生经济自杀案件和打砸事件。人们怀念 “我”的父亲，一个老地主当镇长的时代，还可以打击外来商人，保护本镇人民的利益。为了顺利开放，“我”给父亲开了一场批判会，彻底地清算地主阶级的经济思想，“我父亲对本镇商户采取了保护主义的方针，究其实质，排外是为了自己捞大钱，护内也是为了自己赚更多的钱。他巧妙地划出了一个供自己立足剥削的范围，一个小小的自控自制的经济王国。过去只知道地主是吸血虫，可是对吸血的方式、实质却从来没有深究过。”最后，“我”号召人们“在打倒地主的同时，也应该打倒农民自身存在的封建主义，打倒他们头脑中的王国经济思想，通俗点说，就是保守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思想。”为了带动经济发展，“我”并没有一味的批判父亲，而是有批判有继承，如恢复父亲任职时每年举办一次的庙会，鼓励每户人家凭借技能赚钱，同时对内对外收取同样的税，不区别对待。庙会结束，秦桥镇出现了一些不可预料的变化，牛三老汉带着几个儿子去省城开饭馆，秋芳和卖刀的哑巴离开秦桥镇，白雪和一帮同学回了省城。小说到这里结尾，但故事并没有结束。今天读《地火》也不觉得过时，对于地方保护主义，仍有借鉴意义。

王晓新去世了，竟然没有引起任何关注。作家张贤亮去世了，南方周末评论员夏辰质问“如果不是因为过世，一个作家还有机会登上新闻页面吗？”张贤亮是幸运的，起码它引起了怀念热，像王晓新那样的作家，还有很多吧？！

人说对一个作家最好的纪念，就是读他的作品。我庆幸，我读过王晓新。

（本文编辑：李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