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对于童书是否重要这个问题，美国一直是存在争论的，最早美国没有专门面向儿童的读物，儿童能够读到的多是以宗教为主题的圣经读本等。1690年前后，The New-England Primer出版发行，在之后的150年里它都是北美最有影响力的童书。受基督教清教徒影响，这一阶段的童书注重对儿童的宗教信仰教化。

童书的萌芽

1775～1783年美国独立战争之后，美国独立，童书也见证并参与了这一过程。这个时期的孩子们需要新的英雄偶像来崇拜和效仿，乔治•华盛顿的传记开始受到欢迎。在帕森•威姆斯（Parson Weems）为华盛顿写的传记里有一个著名的故事：华盛顿砍倒了樱桃树然后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说了一句被后人所铭记的名言，“我不能说谎。”我小时候就是读着这个故事长大的。但讽刺的是，其实这个故事是编的。

1861年4月～1865年4月的南北战争给美国人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冲击，美国童书也发生了变化。在战争的影响下，美国人开始不知何为正确与错误，道德感知开始变得复杂。在这一时期，民众更关注现实题材的作品，他们关注“人的常态是怎样的”，而不是“人应该成为什么”。马克•吐温是这个时期的佼佼者，他笔下的汤姆和哈克与传统作品里的典范形象不同，他们都是“坏”孩子，但是跟我们有着一模一样的冲动和迷惘。

19世纪后半期，随着铁路建设的发展，美国的期刊杂志开始兴盛起来。运输条件的改善使得期刊杂志更容易在全国范围散布。其中针对儿童读者的期刊兴起的有《斯克锐博纳月刊》，由包括马克•吐温和《小妇人》的作者路易莎•梅•奥尔柯特在内的作者为其供稿，《圣•尼可拉斯》（St. Nicholas）杂志开始刊登一些图书广告。这个时期的时尚杂志为美国培养了第一批插画家，N.C.惠氏和他的老师霍华德派尔（Howard Pyle）就是这个时期成长起来的。

很长时间，美国人都喜欢现实题材的作品，虽然此时《绿野仙踪》的问世受到读者的欢迎，但它的成功并没有立刻改变美国童书侧重描写现实生活、避开幻想故事的传统，十多年之后美国人才激发起对奇幻故事的创作热情。

十九、二十世纪之交，出版商注意到了童书的巨大市场，开始花样百出地努力拓展生意。《斜坡书》（The Slant Book）《哈代的书》（The Hardy books）《汤姆•斯威夫特的书》（the Tom Swift books）等就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其中《汤姆•斯威夫特的书》刺激了美国儿童对于发明创造的兴趣。

公共图书馆推动童书发展

1911年，美国最大的公共图书馆纽约公立图书馆竣工，它向民众免费提供儿童阅览室并配备专业的馆员团队。这些馆员以指导出版商、编辑们如何为儿童做好书为己任。美国是全世界第一个免费向儿童开放图书馆的国家，这也为全世界树立了一个榜样。安妮•卡罗尔•摩尔（Anne Carroll Moore）是纽约公共图书馆儿童室的第一任主任，她为报社和杂志撰写童书书评、推荐书单，并和很多出版人、作家、艺术家成为好朋友。她不懈地致力于唤起美国人对童书的重视，全力为美国的儿童出版做出贡献。摩尔是一位国际主义者，在纽约公共图书馆里可以看到她收藏的各种语言的童书，她雇佣说各种语言的职员。在摩尔看来，图书馆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帮助那些移民过来的孩子去适应美国这一新的环境。

与此同时，出版商也开始雇佣专业的童书编辑。麦克米兰的首位童书编辑路易丝•希曼（Louise Seaman）通过广播给孩子们阅读童书，那时候收音机还是十分新鲜的科技产品。图书馆员还帮助出版商发行了第一本致力于童书评论的杂志《号角》杂志，现在这本杂志还在以每年六期的节奏出版。图书馆员和出版商合作共同建立了美国儿童阅读童书周，每年一次的童书周用来帮助父母认识到孩子读书的重要性。

1922年，为鼓励美国儿童文学创作，美国图书馆学会的分支机构——美国图书馆儿童服务学会设立了纽伯瑞儿童文学奖（Newbery Medal），以鼓励美国那些一流的童书作者，奖项规定，只有美国的作家才有资格参与评选。首届纽伯瑞儿童文学奖金奖由房龙的《人类的故事》获得。

图书馆馆员和出版商都十分渴望美国图画书能够繁荣兴盛。20世纪20年代到30年代，美国的图画书开始迅速发展，他们的想法开始实现了。画家婉达•盖格创作的《100万只猫》是美国童书出版的一个里程碑，玛乔丽•弗拉克的《安格斯和猫》也是这段时间的代表作。《爱花的牛》故事开始十分流行，为此，迪士尼还购买了该书的电影版权，并且生产了数不清的周边产品。《迈克•马力甘和他的蒸汽挖土机》（Mike Mulligan and His Steam Shovel）歌颂了美国的工业力量，激励了新一代的儿童。

20世纪30年代末，纽约汇聚了很多天才艺术家。在这一时期，漫画和迪斯尼动画开始流行，受到了孩子们的欢迎。但它们遭到了来自儿童图书部馆员和父母的敌视，图书馆员认为漫画低俗，画得很差、故事也不切实际，是对文化的侵犯。摩尔认为迪士尼是个文化恶棍，因为迪士尼把一些经典故事都变成了大众娱乐，文化传承中最好的东西被掠夺走。

1938年，美国图书馆学会专门为图画书创立了凯迪克奖，用以奖励天才的儿童图画书的绘者，引领父母为自己的孩子找到好书。该奖项以对图画书有革命性影响的19世纪英国画家兰道夫•凯迪克的名字命名，第一位凯迪克奖得主罗伯特•麦克洛斯基凭借他的第二本书《让路给小鸭子》获奖。评委们喜欢他的杰出的艺术创作手法、高超的讲故事技巧，认为他讲了一个典型的美国故事。

新的创作理念和作者涌现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图画书发展的同时，新的创作理念也在萌发。玛格丽特•怀兹•布朗（Margaret Wise Brown）和她的作品是当时的代表。毕业于格林威治村银行街专业学校的玛格丽特在学校接受的教育认为，“儿童可以从日常生活中得到比书本还多的知识”。于是她的创作理念是“图书应该与现实生活有交集，阅读应该是双向的”。她的第一本书《嘈杂之书》鼓励孩子们模仿城市的声音、去成为故事发展的参与者。布朗参与创作了美国第一批纸板书，这样喜欢“啃”书的小孩子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啃”了。玛格丽特创作的《晚安，月亮》是一本关于睡前仪式的书，让孩子们形成了睡觉前对屋子里的某个东西说晚安的习惯，并熟记在心。

1942年，12本金色童书之一《世界上最慢的小狗》在出版后颇受欢迎。图书馆员们却反对印在廉价纸上的金色童书，认为它们损害了“图画书”这种形式，对精品童书构成了威胁，但对当时的大多数美国人来说，金色童书却是他们能够买得起的第一本图画书。

20世纪50年代，美国与苏联处于冷战时期，美国人开始担心孩子在读书上比不过苏联的孩子，他们认为美国的童书都太无聊了。这个时候，苏斯博士（Dr.Seuss）用236个单词创作了《戴高帽的猫》（The Cat in the Hat），简单的单词、流畅的句子，儿童可以很通畅地把这本书读下来。冷战时期尤其是苏联在1957年发射了人造卫星后，美国也十分担心自己在科技上落后于苏联。为此，美国出版界在那一年出版了不少儿童科学读物，美国政府也为公立图书馆提供了充裕的资金赞助。

这一时期，新的作者开始涌现，新的主题和创作理念不断打破禁忌。莫里斯•桑达克（Maurice Bernard Sendak）的职业生涯起步于1950年代。从一开始，他的《洞是用来挖的》（A Hole Is To Dig）扩大了图画书能够表达的情感范围。在他的作品里，孩子们从来不是完美的也不是完全可爱的，他们会经历各种复杂的情感。在他于1963年完全属于自己的图画书《野兽出没的地方》（又一译《野兽国》）（Where the Wild Things Are）之前，桑达克已经创作了50多本书，《野兽国》故事表现的是一个孩子有意识的想法，图画表达了孩子潜意识里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

一年之后，《小间谍哈瑞特》（Harriet the Spy）在哈珀•柯林斯出版，它讲述了一个11岁女孩的情绪多变的生活。哈瑞特可以被看做是《野兽国》中小男孩麦克斯的姐姐。这两本书都由该社的童书编辑厄苏拉出版，她还同样出版了《晚安，月亮》《夏洛的网》《哈罗有枝彩色笔》和其他一系列跨度达半个世纪的经典童书。

童书出版多元发展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儿童奇幻文学在美国还不是特别受欢迎，但有一些这类的书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了，《收费亭里的小米洛》（The Phantom Tollbooth）因好玩的文字、巧妙的语言和心理描写，受到读者的欢迎，该书也是对英国作家路易斯•卡洛尔(Lewis Carroll）名作《爱丽丝漫游仙境》的隔空致敬。

朱迪•布鲁姆（Judy Blume）于20世纪70年代开始出名，她是一位非传统意义上的现实主义作家，她的代表作品《你在那里吗，上帝？我是玛格丽特》（Are You There God? It's Me, Margaret）讲述了一个孩子的成长，涉及了性的萌动，也是她将童书的创作探向了性等禁忌话题。直到现在，这本书还会被一些公共图书馆、父母所拒绝。因为父母们都害怕孩子读到她的作品，所以她的作品基本上都是平装，这样孩子们才能自己买得起、读得到。但是朱迪•布鲁姆对美国儿童文学的影响却是巨大的。心理分析学家布鲁诺•贝特尔海姆（Bruno Bettelheim）关于童话对儿童情感发展重要性的理论书在美国儿童文学的形成期发挥了很重要的影响，儿童文学的价值超出了娱乐范围，开始具有更重要的意义。1974年，《巧克力战争》（The chocolate war）出版，罗伯特•科米尔（Robert Cormier）成为美国儿童文学中最具有影响力的作家，他的作品对人性的刻画不遗余力。

长期困扰美国儿童文学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将非白人的儿童囊括到文学作品中来。在20世纪60年代的人权运动中，这个问题又被人们推到了风口浪尖。这时美国儿童文学中的种族问题得到重视，此前美国的儿童文学几乎被白人霸占。只有18岁尚在读高中的约翰•斯特普特（John Steptoe）被编辑厄苏拉挖掘，出版了《史蒂维》（Stevie）等作品，成为第一本非白人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品。

20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随着家长教育水平的提高和对童书的重视，童书受众群开始越来越低龄化，出版界开始探索给学步走路的小孩甚至小婴儿出版图书。曾经是一名广告艺术家的艾瑞克•卡尔（Eric Carle）在这个时候开始开发这一类的童书。

20世纪80年代，非虚构类童书复兴，一些十分有创造力的作家如大卫•麦考利（David Macaulay）开始受到童书市场和成人市场的欢迎。这一时期，图画书开始变得复杂，能够让孩子和成人都欣赏、玩味，从中获得乐趣。《臭起司小子爆笑故事大集合》、克里斯•范•奥尔斯伯格的《勇敢者的游戏》成为其中翘楚。漫画艺术与图画书的艺术也开始在书中相结合，《鼠族》的作者阿特•斯皮格曼擅长重新塑造卡通人物、改编童话故事，他将把漫画变成了一种高级艺术形式而不再是被人唾弃的低俗艺术。图画小说也在发展中，美籍华人杨锦纶（Gene Luen Yang）的《美国出生的中国人》（American Born Chinese）是其中的代表作。

进入21世纪，“哈利•波特”系列的广受欢迎表明孩子仍然热爱图书，他们仍像过去一样能够全身心投入地阅读。马萨诸塞州艾摩斯特市的艾瑞克•卡尔图画书美术馆和美国其他一些图画书博物馆获得成功，对童书文化的认可和重视仍在不断上升。如今在波士顿，《让路给小鸭子》的雕像是十分受欢迎的景点。30年前，一个因儿童文学作品而创作的雕塑会如此受欢迎是无法想象的。

目前，美国的出版社对国外童书并不太感兴趣，他们更愿意去做离他们比较近的作者的图书。相较而言，西班牙语的童书是美国英语之外的第二大文种，但因为美国的第二大语言就是西班牙语，所以很难分辨哪些是引进的、哪些是本土出版的。美国引进较多的国家有日本、英国、德国、荷兰、法国、韩国，中国原创图画书中被引进美国的有《团圆》，它被评为2011年度纽约时报年度最佳儿童图画书。■

(本文原载于：《出版人》2014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