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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网俞晓群专栏】主流与非主流,好与不好,不能人云亦云,还是要跳出当下环境的影响,做一点客观与长远的判断。想到沈昌文先生,20年前他就对我说,搞文化不能跟着社会潮流与评奖等活动走,你的创意要走在时代前头,才能引领潮流而不被潮流所引领。
我喜爱美国《国家地理杂志》。2001年,我曾经组织出版过他们的《百年摄影经典》。其中谈到他们百年以来的办刊方针,包括用心智和情感征服读者,使《国家地理杂志》在大萧条、二战以及冷战时期,成为读者的精神避难所,得到心灵的安慰;更强调让摄影师完全地融入大自然之中,追求一种质朴无华的思索,“他们不是在追踪世界,而是让世界向他们走来”;使读者相信,他们在杂志上看到的影像在形态上或色彩上都是真实的,只不过有时色彩过于甜美,超越了现实;它所创造的是一顿知识和彩色照片的大餐,而不是一杯鸡尾酒。在技术层面上,他们对确认的操作项目,不作预算,不计成本,不惜时间,坚持“无限的负责精神和无限的机会,为你提供创造出好作品的必要条件”;他们坚持既定的理念永不改变,在前进的过程中,主张进化与改良,而不是革命;他们建立了世界上最大规模的照片库,拥有的照片超过一亿张。
除此之外,美国《国家地理杂志》还有两个理念,颇具“回避主流”的个性:一是保持中立的态度和人文主义的理想,避免偏狭和争议,更多地介绍一个国家或民族光明的一面。比如在介绍越南战争时,他们的主题引自一位老难民的话:“不管哪边赢,我们都必须活下去。”再一是他们不允许自己的摄影师参加各类世俗的评奖活动,以确保杂志特立独行的品质与风度。多年来,这样的态度在有形与无形之间,一直影响着我做事的行为。
由此想到沈昌文先生,20年前他就对我说,搞文化不能跟着社会潮流与评奖等活动走,你的创意要走在时代前头,才能引领潮流而不被潮流所引领。所以沈先生担任三联书店总经理时,并不热衷于主流啊、获奖啊一类活动。他调侃道,主流和主旋律的图书,就像我们餐桌上的主食,是必须要有的;但只有主食怎么能行呢?还需要有丰富的副食,才能形成一桌酒席。我们能耐不大,搞不了主食,只好搞一些非主流的副食,来丰富人们的生活。沈先生帮我们编书,就始终贯穿着这样的思想。像他策划“书趣文丛”,称之为一些“并非学以致用的书”;他主持出版《万象》杂志,称之为文人八卦,志在“捞月而已”。言辞中饱含着非主流的乐趣。
我在出版界做事多年,受沈昌文先生影响至深,编书、写文章,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思路走。比如上世纪90年代,我们追随王云五先生的出版理念,出版“新世纪万有文库”600种;近年又推出“海豚书馆”,以及挖掘各类民国旧书等,都有明显的非主流倾向。这些书籍既不为当轴者待见,也不能纳入反主流的阵营,引来异端人士的欢呼与尖叫,至于评奖、上榜一类活动,就更无缘了。有些读者感到奇怪,为什么此书当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许多年后,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寻找它们呢?这正是非主流的特质与力量。
其实主流的事情我也不是没做过,但在操作的过程中,我总喜欢赋予它一些非主流的元素。比如苏叔阳先生写《中国读本》,印了1000多万本。表面上此书的主流色彩很浓,我在介绍此书时,却强调它是“一位独立作家的独立作品”,这也是事实!向海外销售版权时,老外最看中这一句评语。
还有些书,由于作者身份的非主流特征,也会影响人们对于作品的判断。像我当年出版《周一良集》,就因为周先生“文革”中的污点,使得他的学术著作得不到资助与奖励,得不到主流社会的承认。再有我今年出版《许渊冲文集》27卷,它是国家基金项目,却颇受国内翻译界诟病。一是许先生的名片上印着:“书销中外六十本,诗译英法惟一人。”多狂妄啊!不是谦谦君子。再一是许先生译笔灵动,笔锋所指,经常出人意料。连杨振宁先生都说:“他几乎每天一个灵感,我多年才有一个。”因此国内一些中译外翻译家说,许先生的翻译不靠谱,不入主流。我请教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林道群先生,他告诉我:“西方学者认为,许渊冲先生的译著是非常好的。”由此看来,主流与非主流,好与不好,不能人云亦云,还是要跳出当下环境的影响,做一点客观与长远的判断。
(本文原载于:南方都市报2013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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