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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嘉宾:聂震宁 (中国韬奋基金会理事长)
大家下午好!
博雅论坛在上个月的第二个星期六已经举行了第一期演讲,我应邀参加了,主要是谈全民阅读。今天是第二期,主题是关于实体书店。两个主题可以说十分相关。很有意味!
我很愿意来谈谈实体书店的问题。作为全国政协委员,我曾经就实体书店问题做过提案,也写过一篇政协委员建言文章,在《人民日报》上发表。题目原来是《实体书店的生存与忧思》,后来编辑改成了《五万元何以压倒一家书店》。文章说的是风入松书店,当时5万元的房租难以支付,于是他们关门,另迁新址。我的文章从风入松书店写起,说是在北大旁边看到这个书店关门迁址,颇为萧瑟。这家书店曾经得到北大师生与周边的读书人的喜爱,现在却由于房租问题难以支撑,引人思考。我在文章中还写到地处东四的三联韬奋书店,介绍韬奋书店经过改革改造,能够形成初步盈利的情况。其实呢,三联韬奋书店经过改革改造,在保证原来的图书品种的前提下缩小的营业面积,把腾出来的二楼租给雕刻时光咖啡馆,通过咖啡馆的租金来补贴书店。据我所知,三联书店对三联韬奋书店暂时不收房租,如果收房租它也难以盈利。说句实话,因为那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按照地租原理,书店经营会难以为继。
这篇文章出来以后引起了反响。一些书业的朋友,特别是民营书业的朋友给我打电话,他们说你真是帮得太及时了。我注意到新闻出版总署领导也对实体书店发表了比较关心的意见。有些地方譬如上海杭州开始对实体书店实施补贴扶持政策,以为这个问题已经进入到妥善解决的程度了。可是,今年全国政协大会上,全国政协委员、作家张抗抗、赵丽宏他们还在呼吁,提交提案,看来问题距离真正解决还有长路要走。
刚才谭司长特别讲到实体书店的困难是六个方面的原因造成,我觉得已经讲得比较清楚了。这6个原因,说到底就是社会、政府和行业到底打算怎么对待书店的问题。在改革过程中,对于一些原有业态会形成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这个业态本身就是要消失的业态,或者是有些商品形态是要消失的,再怎么硬撑也是做不好的了,那就明智地放弃为妙;第二种情况是有些业态需要保留,只是需要调整交易关系,改善生存环境。我看实体书店这个业态属于第二种情况。纸介质的书还将长期生存下去,书店就得长期生存下去。我是不赞成轻言数字出版超过传统出版的。纸介质的书毫无疑问现在还是我们现在书籍出版业的主流。1330多亿的数字出版,电子图书和网络图书那也就是几十个亿,而我们的书业总定价还是在700多亿以上,甚至更多。期刊的危机大一些,但纸介质还是20多亿,数字网络介质不到10个亿。所以我们出版业主要还是纸介质出版物为主,书业还要生存下去,而且事实上还在发展。实体书店当前主要是面临着价格和社会流通上的困境,一定程度上是交易关系没有建立好,经营环境不够好。
再说税收问题。经营纳税是应该的,这个自不待言。但是,政府对于一些需要保护的行业,一直是有优惠政策的。现在文化产业就有税收减免政策。转企改制的出版社加入社保之后,所得税减免5年。这就很好地支持了出版社的改革。新华书店似乎就没有纳入这个范围内减免,理由可能就是书店不转企,因为原来就是企业。大多数属于民营的实体书店就更加无福消受了。刚才我们很高兴听到谭司长给我们传达了有关部门正在协商减免税收的打算。
现在我们的公共财政事实上在大力支持文化体制改革试点单位,大力支持国有的出版发行企业的改组改造。而对于实体书店特别是民营书店和个体书店,恐怕财政公共支持力度现在是非常少,因为它是民营,因为它是个体。而说白了,我们政府财政并不只是国有企业的财政,而是全社会的财政。哪怕这些税收来自于国有企业,那也必须反哺于全社会,何况并不是。民营的实体书店如果具有公益性而人民群众也还需要的话,财政就可以给予帮助。此外,社会各个方面也都有义务给予实体书店帮助。2010年我去香港考察出版业,同时对香港联合出版集团的书店进行了考察。联合出版集团的商务印书馆在铜锣湾那种特别繁华的地方都开有书店,开书店还有利润受益。这是怎么做到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些高档次的商业大厦以低租金吸引实体书店进驻,算是一种社会公益性质的安排。香港是商业社会、市场经济发达的地区,对实体书店尚且有这样的社会安排,值得我们反思。
现在我们再来讨论一下实体书店生存的必要性。
实体书店通常被大家嘲笑为网络书店的样本库。实体书店在网络时代的书业产业链中处于一个不利地位。这是事实,但是不是因此就可以消失呢?业态生存理由主要看市场需求。从现在看来,实体书店还依然被很多读者所喜爱,因为在那里直接能看到书,甚至可能看了一天书,最后一本书没买,也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这就是实体书店的社会公益作用。
早在30年代,韬奋先生创办生活书店,他就定下一个规矩,读者即便在店里看一天书,也不得赶读者。韬奋基金会的顾问,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总编辑徐惟诚先生,他是一位老领导,也是一位老文化人。我请他做基金会顾问,送邀请函给他,他跟我说,我要支持你们韬奋基金会的,因为对韬奋先生我是有感情的。他说,当年他在上海念初中,徐汇区那里就有一个生活书店,离他家住的闸北区比较远。星期天或者假期,他经常是早上带上两个馒头,步行到徐汇区的生活书店看书。一看就一天,中午就啃点馒头,绝对没有人赶他。因为家里没钱买书,能在书店里读到书是极好的事情。他说所以特别感谢邹韬奋。这就是实体书店给我们读者最接近、最贴近的一种服务,这个服务带有一定意义上的公益性。
实体书店还通常能成为文化交流的场所,成为读者与作者交流的场所。读者在那里会撞上一些作者、出版者的图书推介会,能听到一些书评人对图书的评价。不少实体书店不时会举行一些小型的文化活动,无形中读者也得以参与,这本身也是文化公益行为。
我为什么要反复讲实体书店的公益性质?因为,文化体制改革主要是两个方面的改革,一是经营性文化单位转企改制,做强做大文化产业,二是要发展公益性文化事业,要保障人民群众的公共文化权利。前者会得到公益性的补贴,甚至作为事业单位保存下来,我们不是说书店要成为事业单位,而是说这里具有公益性成份,应该给予一些补贴,南京先锋书店钱晓华,永远保持着一种文化的情怀,我在漓江出版社当社长他去找我批书。他说你的书我保证能够上架,保证有读者,他说作家苏童跟他好,叶兆言也好,都是朋友,所以你一定要支持。我说我支持,发了一批货给他,他也很诚信。这么多年下来,他还在坚守。不过,他哪里是在做书店,主要还是做文化。
那么,这样的实体书店,我们的社会和我们的政府就应该给他们补贴,他们有理由得到补贴。在这方面,杭州率先做了,上海也做得很好,刚才谭汶副司长特别介绍了若干地方都在补贴书店,但是显然还不是一种普遍现象。按照今年“两会”精神,今后对于公共文化服务事业还要加大支持力度,还要纳入到地方政府的考评体系里面。一个城市,市委书记市长在文化上做了什么安排,取得了什么业绩,有什么进步,都要成为任期内的任务。在这样的文化发展的环境里,具有公共文化特点、公益性特点的实体书店,理所当然应该受到政府和各个方面的支持和帮助。
关于网络书店对于实体书店的冲击也是明显的,是实实在在的事情。网络书店和实体书店的差异在什么地方?网络书店毫无疑问信息量大,网络书店服务更加到位。现在实体书店也可以帮你做服务,有的实体书店也开了小网站,你也可以订他的书。为什么我们还是要去买网络书店的书呢?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价格战的问题。我们已经不用再复述这个价格战的过程,当当、卓越(亚马逊中国)、京东先后进入市场,价格的竞争就惨烈起来了。惨烈起来的结果是什么呢?损害的是实体书店的利益,最终损害的是出版业的利益。文化行业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是国家的保护行业,千万不要认为市场经济就应该全部交给市场,千万不要以为无形的手永远是有效的,市场也有失灵的时候,因为市场是趋利的。而我们人类的生存并不完全只有利益一件事情,还有精神的追求,民族的追求,人类文化的追求,我们还有很多价值实现的追求。这时,就不能用一个利润的问题来解决这个事情。价格战首先损害的是实体书店的利益,但是实体书店仅仅是摆在前面的一个最早的受害者,最后的受害者肯定是我们行业,最终有可能导致崩盘。
在全面放开情况下,出版业已经受到明显的影响,英国书业就明显感觉到这个问题。就像德国、法国这样的市场经济国家,都能够对他们的图书产品进行保护,对图书出版业的价格进行保护。那么,我们作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国家,为什么不认真研究一下对我们图书市场,对我们出版业的价格问题应该进行保护呢?总署对这个问题有清醒的认识,指导了相关协会制定了关于行业交易的规则,结果受到了有关方面的叫停,主要是定价和交易问题。事实上,经过交涉和考察之后,有关方面也开始醒悟了。据说正在主动提出要跟相关协会加紧研究,希望能够就这些问题上做出一些限制性规定。做了这个规定的结果是什么呢?那就是大家在一定程度上在公平的价格规则下面来交易,实体书店的价格也能够跟网络书店持平。这对于实体书店就是一种直接的帮助。我们呼吁有关方面尽快制定行业的定价交易折扣的规则。多说一句。我们这个行业比起很多行业来说是交易标准比较差的一个行业,甚至有其他行业的人进来后表示诧异,跟我说过一句由衷的话:没想到出版行业那么不讲交易标准。除了定价,除了折扣还有帐期,还有各种交易的标准和要求都没有确认
说了那么多,公益性的问题需要政府和社会予以支持,交易问题也需要政府在这个问题上面有一个清醒的、科学的,符合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要求的一个保护态度。我们知道,中国加入WTO时,一直在谈文化例外问题,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对出版物的交易有一些例外的安排呢?也应该有这样的安排。当然也曾经有人问,你们行业为什么不能够发动大家共同保护价格和交易呢?但事实上是比较困难的。这当中各自利益也是难以协调的。我的看法是,政府不能把这件事简单推给行业,盐价在管、水价在管、电价在管、油价在管,为什么书价不能管一管?
总之,实体书店需要生存,实体书店应该生存,实体书店要生存就必须要有所保护,有所保护政府就要有政策和资金,我们社会各个方面也要给予支持。我们行业里面要调整好我们的一些规则。当然还有实体书店自身的经营问题、发展问题,通过改革提升自己集约效益的问题等等,要自己救自己,否则上帝也救不了你,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我们韬奋基金会作为国家新闻出版行业的唯一公益性基金会,对这个问题一直有所思考。百道网的掌门人程三国先生跟我们有一些比较深入的讨论和研究,我们打算与百道网以及更多单位一起,推出一个帮书店行动的计划。
这个计划简要介绍一下计划。帮书店行动,我们一个最简朴的语言,就是帮书店,这是一种行动。帮书店计划打算在韬奋基金会下面成立一个专项基金,就是帮书店行动专项基金。通过社会的有识之士、公益人士、慈善人士还有我们的企事业单位自愿捐赠,形成一笔基金,支持实体书店的发展和行业公益性的一些活动。基金组织可以根据书店的公益特点,它的公益性性表现,以及它的经营风格、文化增值和服务效率表现进行评价之后,分出一二三等来,给予资金帮助。再就是创立中国书店论坛,每年对书店的问题进行调研,进行交流,我们的公益基金业支持这样的交流和论坛。同时基金还可以帮助实体书店进行一些学习、培训、交流的活动,用基金会的方式,用基金的方式来帮助。
我们希望像今天这样的论坛可以适当多开一些。书店在经营发展上需要更多研究和协同行动。为什么不可以有一个书店联盟呢?就是成立以销售店为主体的行业组织。帮书店行动专项基金主要就是帮销货店。当然包括新华书店的销货店。像浙江省店,它的销售店搞得很好,帮书店行动同样也要把他们作为我们推崇的对象,宣传的对象,支持的对象,甚至是奖励的对象。对于一些没有新华书店后台教材发行的支撑和原有国家大量的软硬件的拨款,那当然更需要我们的支持和帮助。我想实体书店联盟早晚都应该有,这样大家共同维护我们实体书店合理的利益诉求。韬奋基金会将在这方面尽绵薄之力。
总而言之,我本人也是从小就是在书店蹭书看长大的。小时候,我在当时广西的一个县城里面,放暑假了,就去新华书店看书,那时还真没钱买书。有时售货员不耐烦了,就嫌我档他的道,说站到那边去,我就捧着书站到那边去接着再看。售货员再不耐烦,我不走他也没办法。我们都得到过实体书店恩惠的,我们应该帮助实体书店,使她成为我们每一个城镇亮丽的人文景观,温馨的文化家园。这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愿望。谢谢大家!
本文出自第二期博雅出版论坛暨2013中国书店论坛移动互联时代的书店生存与发展(现场实录版)http://www.bookdao.com/article/63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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