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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作者:(塞尔维亚)米洛拉德·帕维奇 著
译者:南山,戴骢,石枕川
出版时间:2013年01月
给《哈扎尔辞典》写书评很可能让帕维奇找到攻击我的口实,这位死鬼仁兄在该书卷首导语的最后部分,假借达乌勃马奴斯——用剧毒油墨印刷《哈扎尔辞典》的波兰出版人——之口,写下了这样的话:“至于那些对一本书作出评判的文学评论家,他们就像是被戴上了绿帽子的丈夫,别人都比他早悉奸情,而他们自己还蒙在鼓里……”
中国人有句老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帕维奇以为给人戴顶绿帽子就没人敢当奸夫了,在偷情的愉悦和道德上的指责之间,我选择前者。
在对这部由梦到梦让人眼花缭乱的作品做出评判之前,我想有必要先谈一谈哈扎尔人(Khazar)。这个消失在地理版图中的民族历史上确曾存在过,他们又叫可萨,在公元484年的东罗马帝国普里斯库斯的历史著作中,首次提及阿提拉的盟友,一个叫阿卡齐尔的神秘民族,他们的王叫卡拉达奇,一直统治到被史学家称为“上帝之鞭”的阿提拉(灭亡了西罗马帝国的匈奴人)时代,他们被认为是早期的可萨,也就是哈扎尔人。
卡拉达奇开创的时代在公元7世纪下半叶被发扬光大,他们在北高加索草原伏尔加河中下游建立了强大的可萨汗国,那是中世纪初期最大的汗国,疆域西至今乌克兰、西哈萨克斯坦一线,东至今乌兹别克斯坦。夹在欧洲的基督教和扩张的阿拉伯帝国之间的夹缝中生存,可萨人也是动足了脑筋,时而借兵给东罗马帝国,时而抵抗阿拉伯人的入侵,勉强维持生计,但终究在1030年东罗马帝国和基辅罗斯人、佩切涅格人的攻击下覆灭。但这并不表示死无对证了无痕迹,至今,还有人称克里米亚为可萨利亚,称呼里海为可萨海,从称呼上指向那个遥远的国度。在小说中我们也可以发现蛛丝马迹,基辅罗斯人也就是俄国第一个王朝留里克王朝,在“可汗”这一词条下,帕维奇提到九世纪时俄国人从哈扎尔人手中夺取基辅,并非虚构。
但由于年代久远,可萨民族已经散落融合在各国各族之间,各种考证工作变得举步维艰。有一位穆斯林史家伊斯塔克里指出,可萨人分为两种,有肤色白,头发红色,眼珠蓝色的白可萨人(Ak Khazar)和肤色黝黑好像“某种形式的印度人”的黑可萨人(Kara Khazar),有人就说那可能是象征两种地位的人。比如,在这个汗国中,大汗轻易不露面,四个月才上朝一次,主持日常工作的是一类名叫伯克的官员,伯克掌握实权,对他们只能歌功颂德说好话,长得丑也是美若天仙。
既然历史学家都说不清楚这个神秘汗国到底是什么样,就给梦话连篇的塞尔维亚人帕维奇以可乘之机。这位喜欢胡言乱语的小说家显然为自己不用负任何毁谤和失实的责任而沾沾自喜,他说哈扎尔公主阿捷赫的眼睑上写上了哈扎尔毒咒字母表的文字——“一如赛马出场之前给每匹赛马的眼睑上标上号码一样”;还说阿勃拉姆老爷的鹦鹉象灯一样能照明,尼康·谢瓦斯特的鼻孔就是个黑咕隆咚的洞眼,只有魔鬼才是那副德性;至于觐见哈扎尔王的希腊商人,他们的胸毛是不是长到可以象梳头一样梳出不同的发型?那也只能是仁者见仁的事了。
在我看来,《哈扎尔辞典》、德尔·帕索的《帝国轶闻》、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都只是在伟大的《马可·波罗行纪》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套巴洛克繁复文风的外衣而已,异国情调成为了小说家肆意发挥想象力的不二法宝,反正吹牛也不上税。不过也正因此,帕维奇们的写作不免天马行空到了梦呓的程度,和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一样,有时流于随意(请允许我说句真话,马尔克斯在接受普利尼奥·门多萨采访时就公开承认,他写的《百年孤独》“根本不是什么一本正经的作品”)。
玩辞典形式,比尔斯的《魔鬼辞典》要早上近百年,当然,用辞典形式来写小说,帕维奇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光这一点就足够名垂史册,启发更接地气的韩少功这样的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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