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棍来访》《塔楼》《风雨红颜:望着我》:“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
作者:穆尔 时间:2012年09月10日 来源:南方都市报•南方阅读周刊
订阅《新出版日报》 分享到微博:收藏
微博评论
(点击图片 进入论坛)
《恶棍来访》,(美)珍妮弗·伊根著,张竝译,重庆大学出版社2012年5月版,48.00元。
《塔楼》,(美)珍妮弗·伊根著,禹一奇译,人民文学出 版社2009年版,25.00元。
《风雨红颜:望着我》,(美)珍妮弗·伊根著,赵苏苏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4月版,25.00元。
对我来说,如果纷繁复杂的外国人物名不算缺点的话,《恶棍来访》就是一本完美的小说。
时间就是恶棍
2011年,珍妮弗·伊根凭借此书打败弗兰岑的《自由》,获得普利策小说奖以及美国国家书评人奖。正式出版之前,《恶棍来访》中独立的三个故事《我才不管呢》、《我不在乎》、《野游》曾先后发表在《纽约客》上。
伊根并非专职小说家。作为《纽约时报》的报道记者,她自述拥有两种不同的写作方式:写作新闻稿时,她使用电脑;但在创作小说时,她坚持使用黄色标准便笺簿,直到把写完的部分敲进电脑:“我的底线是希望保持初稿无理性、无意识的混乱状态,盯着电脑上打出来的字,无论如何也没有那种效果。”
为《恶棍来访》引人注目的小说结构,伊根仿佛早已在做准备。她曾透露,自己在2001年就知道会写一本叫做《恶棍来访》的书。到了2009年,“我一边写,一边琢磨‘谁会是恶棍?’我喜欢有许多答案的感觉。”
答案只有一个:时间就是恶棍。多么文学化的引申!一般读者只会想象恶棍是拿着打狗棒的黑道大哥吧!也正因为企图表现时间,众多媒体曾将此书与《追忆似水年华》相比,而伊根对此回答说:“普鲁斯特的影响(对我)很大,我的读者群都是自9·11那一周开始追忆似水年华的。”
书中有关“时间就是恶棍”的明确阐述有两处:一处是在第七章,过期吉他手博斯克努力说服经纪人为他举行自杀性巡回演出,他说:“反正就是要用那些狗屎填满我的生活。让我们把每次他妈的屈辱都记下来吧。这就是现实,对吗?再过二十年,你再也不会神采奕奕,尤其是身体里的许多东西都被拿走了以后。时间是恶棍,对吗?难道不是那样说的吗?”一处是在小说结尾,本尼邀请退隐多年前一起玩音乐的斯科蒂举行露天演唱会,作为典型的loser,斯科蒂在临出场前彻底崩溃,拒绝上场。这时,本尼对他说:“时间是恶棍,对吗?你要让这个恶棍随意摆弄吗?”
用青春为时间定坐标
没关系,就这部小说而言,如此提前剧透十分必要,因为它实在太复杂了,但又如此精彩,答案一早说出,丝毫不影响继续观赏。在这部有关时间的小说(伊根的野心可真大)中,包含13个彼此独立又相互关联的故事,13个故事又分为两部分:即A和B,正像一张唱片的两面。书中的叙述方式多到令人头晕:顺叙、倒叙、预叙掺杂;叙述视角全到令人混乱:第三人称、第一人称,甚至还有非常少见的第二人称;出场人物众多,前前后后六十几位,参与故事发展的十余位(每一章里出现的配角,就是下一章的主角),但真正的主角只有两位———萨莎和本尼。实际上,萨莎和本尼就是A和B两面,所有的故事都分别围绕这两人展开。
好在,萨莎和本尼在第一个故事里就已早早出场:本尼是过期的音乐制作人,萨莎是他的助手,也是惯偷(与心理疾病有关)。在这个名为“寻回之物”的章节里,线索人物也已出现,他叫亚历克斯,萨莎的约会对象,他们最后上了床。必须牢牢记住亚历克斯这个名字,因为他的第二次出现要等到本书的最后一个故事———在那里,他将遥遥回想起15年前和萨莎共度的那个夜晚,只有到那时,第一个故事和第十三个故事才会彼此呼应重叠,组成完整的叙述之圆,一起拼出“时间就是恶棍”的主题。
实际上,在十三个故事中,第一个讲述萨莎情不自禁偷东西的故事如此有张力,第二个讲述本尼吃金箔的故事也相当明快,以至于会让人错觉这是一本有力描写“畸零人”的都市小说———但此判断在第三个故事里被完全推翻:蜂拥而至的大量人名,时空转移也被安排,伊根企图描绘“时间”的勃勃野心方才显露。这一章名为《我才不管呢》的故事,讲述了本尼的青春。在这个时空维度里,本尼还留着莫西干头,是从代利城转到纽约的西班牙人。他和瑞娅、艾丽丝、斯科蒂、乔瑟琳、乔尔、马蒂是成日一起厮混的摇滚朋克,他们组成“燃烧的迪豆”乐队,日常着装标配为:戴狗圈,鼻孔和耳垂用别针连起(让人不禁想起日本非主流们捣鼓的蛇舌),穿破烂T恤。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我爱你、你又爱他的桥段,本尼爱慕艾莉丝,艾莉丝喜欢斯科蒂,斯科蒂又认为只有跟乔瑟琳才说得上话———但乔瑟琳这个大女孩瞄上的偏偏又是大名鼎鼎的音乐制作人卢,卢后来也成为本尼进入音乐制作业的引路人。
伊根讨巧地用青春为时间确定了坐标:正是那时候的故事,为之后的人生打下了埋伏、铺陈了线索。
作为两代人,萨莎的青春则出现在第10个故事《身体之外》中。这时候21岁的萨莎,已经远在高中私奔、被舅舅寻找回来的情节之后,正努力完成商务/艺术双学位。性取向不明的罗伯是萨莎最好的朋友,在萨莎和德鲁相好后万般纠结,却仍坚持与他们做朋友。和本尼的朋克青春相比,萨莎的青春因为罗伯变得分外动人。罗伯,这个嗑药、纠结、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的家伙,无邪天真,无比忠于内心。凌晨2点,搂着罗伯,连德鲁都一脸认真地说:“你是我们的痛,是我们怦怦跳的心。”也许出于嫉妒,罗伯忍不住告诉德鲁,萨莎以前做过贼、当过妓女。沮丧的罗伯和愤怒的德鲁一起跳进了曼哈顿和布鲁克林桥之间的海滩。游在冰冷的水中,罗伯问:“我们还回得去吗?”德鲁回答:“能,罗伯,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罗伯没能出得去,罗伯溺水而亡。
真是打动人的情节。确信能够“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的德鲁仿佛正常生活的代表,有能力坦然享受青春、再坦然走入中年,但这世界上毕竟存在像罗伯一样的人,能够“进来”,却无法“出去”,找不到出口,只能自溺。
连锁式的叙述结构
本尼和萨莎的两段青春只占全书的十三分之二。除此之外,书中还有很多精彩的故事,比如本尼成功高端的上层婚姻生活,比如那个名叫多莉的广告专家成功炮制了某独裁将军和过期女影星的绯闻……故事很多,但我最爱的,还是有关青春的这两个,因为这是所有故事的出发点。
毫无疑问,结构是《恶棍来访》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书中,伊根精心编织了一种连锁式(interlocking)叙述结构,以求环环相扣,开展故事。“连锁”并不代表可以从第一个圆圈依次而下,读懂以后的故事。实际上,伊根的“连锁式”更像著名的莫乌比斯环,开头就是结尾,结束又意味着另外一个故事的开始。
伊根说,从一开始,她就清楚:“这本书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不能笔直地写下去。”“当我以追忆的顺序读这本书时,觉得很沉闷,很平淡,正因为此,我意识到必须彻底摆脱线性编年的叙述方法,而章节序也是最后才确定的。”至于具体的结构安排,伊根承认她模仿了昆汀的《低俗小说》:“我简直就是在拷贝这部电影,我甚至还给一个人物取了朱尔斯这个名字!”
除了整体结构安排得引人注目,书中第12章《了不起的摇滚休止符》以PPT的形式出现,也是本书突出的特殊形式。这一章的主角是萨莎的女儿艾莉森,她以PP T的形式叙述了妈妈萨莎、爸爸德鲁(对,在罗伯死后,伊根居然安排德鲁通过Facebook重新联系上了萨莎)和自闭症哥哥林肯的生活。伊根写这一章节时,“费了好大的劲儿,事实是,用PPT写作确实很困难”,但她坚持认为“PPT一章是《恶棍来访》的核心,没有它《恶棍来访》将大打折扣”———而这一章其实是《恶棍来访》出版之后才加上去的。
“乔布斯最爱的女人”
《恶棍来访》里还涉及到大量摇滚乐队:吉米·亨德里克斯的《狐女》、大卫·鲍伊的《年轻的美国人》、杜比兄弟的《火车跑啊跑》、齐柏林飞船的《好时光、坏时光》……因为伊根认为音乐是表现时间的秘密武器,“普鲁斯特大量写音乐,我想部分是因为音乐和时间有着相当有意思的关系。音乐使时间消隐,其他任何东西都做不到这一点。那就是为什么妈妈听50年代的音乐仍然会抹眼泪的缘故。”而伊根承认自己与音乐的关系,会比读者从《恶棍来访》中所得的印象要少。她工作时完全不听音乐,也从来不去听音乐会,除了青少年时特别喜欢“谁人”、“性手枪”、“伊基·波普”乐队外,她和音乐的关系仅限于“跑步的时候听听iPod”。
iPod?明眼人都知道iPod和伊根之间意味着什么。作为“乔布斯一生最爱的女人”,伊根从来拒绝回答有关乔布斯的任何问题———但她用Pages写完了《恶棍来访》,还在书中创造了学前儿童玩手机的情节:“我虚构了语前儿童使用手机的例子,但是我虚构的就是前iPhone,后来,我真的看见蹒跚学步的孩子用父母的iPhone.”
数字化时代对人际关系、对音乐的改变是伊根在书中努力表现的另一主题,她甚至还安排德鲁和萨莎通过F acebook找到对方。伊根否认《恶棍来访》是她自己登录Facebook网站的体验,却对网络如何改变青少年生活这样的主题感兴趣。
拥有像刀片一样薄嘴唇的伊根正在继续体验新的写作方式。从6月8日起,她以“New Yorker fic-tion”的账号,每晚八点到九点,在Twitter上发表自己的新作“BlackBox”,每分钟一条,持续10天。除此之外,她才不上Twitter呢!对于在网络上事无巨细记录自己生活的行为,伊根万分不解:“在生活中,私密、匿名、迷失于神秘之中是很重要的。”就这一点来说,她还真像乔布斯最爱的女人。
(点击图片 进入论坛)
点击图片 查看详情
点击图片 查看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