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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8月04日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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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编按】《江户时代的人气浮世绘画师——将雅俗共赏做到极致的15人》选取菱川师宣、奥村政信、西川祐信、铃木春信、北尾重政、胜川春章、鸟居清长、喜多川歌麿、鸟文斋荣之、东洲斋写乐、歌川丰国、葛饰北斋、溪斋英泉、歌川广重、歌川国芳等15位代表性的江户时代浮世绘画师,生动地讲评了他们波澜万丈的人生经历和创作历程,真实地再现了画师们孜孜以求、争奇斗艳的时代图景,配有67幅浮世绘代表作,从江户时代整体的艺术史中勾勒出浮世绘之前世今生。本文系沈清清所作书评,欢迎读者阅读交流。
《江户时代的人气浮世绘画师——将雅俗共赏做到极致的15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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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
作者:【日】内藤正人
译者:蔡敦达 邬利明
出版时间:2022年04月
浮世绘,是日本江户时代平民百姓的娱乐,是廉价的、可复制的大众印刷品。它画烟花美人、舞台演员、相扑力士、小说人物,画学院派不屑于着眼的市民日常生活:闹市游冶、男女幽会、澡堂风情、江户风景……
生活在江户时代的浮世绘一线作者们,不像狩野派有幕府官方撑腰,而是极度依赖市场,作品哪怕艺术价值再高,若没有销路,就没有实际意义。浮世绘画师大多出身平民,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如何养活自己、养活自己的绘画作坊、给投资自己的出版方带来收益。
怎样才能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日本美术史学者内藤正人的《江户时代的人气浮世绘画师:将雅俗共赏做到极致的15人》再现了画师们绞尽脑汁博取人气的鲜活画面,充满趣味。
拜入名人麾下能节省很多时间。浮世绘草创期,自学成才的大家不少见,但进入鼎盛期后,画家们形成集团,新人以老资格的画家为师,有助于磨练技艺、尽快出道。鸟居清信幼年拜师歌舞伎画名家鸟居清满,至迟在虚岁16时就被授予“清长”的画号,走上了职业画师的道路。歌川广重的拜师之路则经历了曲折,他本想跟随明星画师歌川丰国,但因其弟子过多而遭拒收,最终在15岁时进入丰国师弟歌川丰广门下,次年,也是16岁时,就得到了画号“广重”。
在图画的形式上创新,“抢占山头”,也是聪明的办法。早期浮世绘是朴素的黑白作品,尺寸不过B4左右,奥村政信一方面积极想办法给画面增加色彩,一方面制作“特大判”美人画,似乎想要通过增大尺寸来增加画面魅力。浮世绘成熟期,鸟居清长首创浮世绘的“联幅画”形式,将两幅或三幅画纸连接起来,这种作品既能作为连续画面观赏,也能拆开作为单独画面欣赏。后期的歌川国芳进一步果敢地将“三联画”作为不能拆开的整体来进行构图,画出非常有视觉冲击力的作品(见图1)。题材的创新更是自不必说。浮世绘末期,美人画和歌舞伎演员画的形式已山穷水尽,葛饰北斋和歌川广重打开风景画的新境界,受到大众追捧,就是绝好的例子。
图1 歌川国芳《相马的古内里》
基本功扎实,也不一定能被大众铭记。1765年,绚丽的彩印版画“锦绘”诞生,这一时期公认的代表画家铃木春信1770年去世,在锦绘诞生以来短短5年的仅1800天时间里,他发表了大概1000幅单张拓印版画、16本绘本,还不含手绘画作品。时代固然不给大师休息的机会,但若不勤勉,恐怕人气也难以为继。
除却让名声扎实必不可少的基本操作,如上述的练基本功,研究新技术、新形式、新题材,勤发作品,还须刻意研究策略,才能在激烈竞争中胜出——
菱川师宣率先在风俗画上落款,甚至在春画上也大大方方署名,打出了将自己的画号品牌化的战略。
西川祐信的画册《百人女郎品定》,其实不光描绘“女郎”即娼妇、卖笑女,而是描绘了皇家、武家、百姓等各阶层妇人样貌,这样取名实为“标题党”,刺激得画册大卖。
鸟居派融入歌舞伎演出的整个系统,配合演出及时制作演员的肖像画,并加以适当美化,这种“美颜”受到演员支持者们的欢迎。
东洲斋写乐则不留情面地画出演员们的真实面貌。虽然极具个性的写实性描绘在艺术性上有突破,却因过于真实,不受演员和支持者们待见,写乐的绘画生命很快走到尽头。但出版商茑屋重三郎手中还有喜多川歌麿这样的摇钱树,想必他是经过缜密盘算,才大胆地推出写乐这样与主流不同的奇特画师。
喜多川歌麿的美人“大首绘”风头一时无两,同时期的美人画画师鸟文斋荣之因此回避大头像,而是坚持绘制传统的全身像美人图,直至终老。
浮世绘晚期,老当益壮的葛饰北斋推出《富岳三十六景》,大获成功,之后新兴出版势力保永堂联合初出茅庐的歌川广重,一举推出著名的《东海道五十三次》,这种当面迎击的做法也是一记妙招。
…………
《江户时代的人气浮世绘画师》重视再现浮世绘和当时人们生活的关联,将一部生动、立体的浮世绘时代剧呈现在读者面前。内藤正人是日本庆应义塾大学教授,专研江户绘画史,他避开广而深的美术史论写法,用通俗的语言讲述这些凡俗创作者的人生经历、创作历程、风格特点,结合浮世绘的发展史,在中文约10万字的篇幅里浓缩进15位代表性浮世绘画师的小传。
内藤正人是活跃在日本浮世绘研究第一线的学者。他出生于1963年,本科就读于庆应义塾大学日本史专业,1988年获庆应哲学硕士学位,2005年获同校美学博士学位,所属学会有美术史学会、美学会、国际浮世绘学会、三田艺术学会等,并任国际浮世绘学会常任理事、国际博物馆协会(ICOM)日本委员会理事、美术史学会常任委员、庆应大学艺术中心所长等,为多家博物馆的藏品购入和鉴定提供支持。2022年他参与编写的令和3年度中学生美术教科书通过日本文部省检定,由专出教材的日本文教出版社出版。未来可期。
国际浮世绘学会原名“日本浮世绘学会”,成立于1962年,现任名誉会长小林忠(1941年生)被称为“日本浮世绘研究第一人”,写过很多浮世绘方面的权威著作,1998年出版的《浮世绘的历史》,内藤正人也参与了编写;2005年出版的《浮世绘师列传》,是一本B4大小的册子,收录了到明治时期为止的57位浮世绘画师的生平和画作。出版界总是需要适应当下阅读习惯的新作品,幻冬舍向内藤正人约稿,在2012年以“新书”形式出版了这本《江户时代的人气浮世绘画师》。日本各个出版社都出“新书”,其名字来源于岩波书店1938年推出的“岩波新书”系列,它开本小巧,收录具有一定学术价值的人文社科作品或小说,相对于学者专著,页数不多、定价不高。《江户时代的人气浮世绘画师》正是一本适合初学者、普通读者阅读的浮世绘入门书。
大多数浮世绘图书将浮世绘草创期的画家一笔带过,而《江户时代的人气浮世绘画师》对15位画师着墨平均,不厚此薄彼,很有特点。对画面内容的美学鉴赏十分简略,但欣赏浮世绘本不是该书重点。内藤正人偏重研究艺术与社会的联系,他还写过《浮世绘与赞助人》,其2015年获得国际浮世绘学会奖的论文也以胜川春章、歌川广重的资助者为主题。在“葛饰北斋”一章中,内藤提到北斋晚年应赞助者之邀赴日本长野县,在当地寺院和祭祀舞台的顶棚上绘制了气势磅礴的游龙和波涛(图2);“歌川广重”一章,提到广重受天童藩委托大量制作风景画画轴,作为下赐给领地百姓之物,还制作过用于节庆的一次性灯笼画;讲歌川国芳时,说不羁的江户男儿喜欢他画的武将形象,竟将它们文在身上。这些“冷知识”是别的中文同类图书中难见的。
图2 葛饰北斋 长野小布施东町祭祀舞台顶棚画《龙图》《凤图》
长野小布施上町祭祀舞台顶棚画《男浪图》《女浪图》
许多艺术入门读物仅仅是长于组织和总结、讲述有趣,《江户时代的人气浮世绘画师》有区别于此类大众普及书的地方。内藤在书中指出,近来浮世绘研究的重点课题之一是以“绘本”为中心的考证研究。相较于“手绘画”和“版画”,浮世绘画师制作、发表的刻板“绘本”,涵盖的信息量更多,考证也更加棘手。除了上文提到的西川祐信《百人女郎评定》,书中还涉及了北尾重政和胜川春章合作的绘本《青楼美人合姿镜》、胜川春章《绘本舞台扇》等。“歌川国芳”一章提到,近年研究逐渐探明国芳曾参考西洋进口书中的插图,以其为蓝本开展创作。这些都体现出一线研究者的视野。
本书日文原书中有一处纰漏,说德国研究家尤利乌斯·科洛特称东洲斋写乐、伦勃朗、委拉斯开兹是世界三大肖像画画家。这个说法在日本很是盛行,连很多学者也不加考证就加以引用,但无论是1910年出版的科洛特《写乐》原书,还是1994的日译版《写乐》,都找不到科洛特的此般原话,“世界三大肖像画画家”这个说法,是《写乐》译者定村忠士在解读文中提到的。内藤在中译版中做出了更正。而被小林忠称赞为“中国第一部全面、深⼊研究浮世绘的著作”的潘力《浮世绘》中,也写着“尤里乌斯·科特甚至将东洲斋写乐与荷兰画家伦勃朗、西班牙画家鲁本斯相提并论,称之为世界三大肖像画家之一”。一一查证引文原文,本是不易。
《江户时代的人气浮世绘画师》日文原书图片不多,中译版将所收画作增至67幅,丰富了不少,但作为艺术类图书,没有在每幅画旁边加注出画面尺寸,不利于读者直观认识浮世绘画面之小。这本小书充分吊起了读者的胃口,书末却没有提供参考文献和推荐阅读书目,恐怕会让想从此“驶向浮世绘广阔海洋”的读者失望。也许是因为作者着意追求“大话”的口语效果,书中有些行文略显刻意。春画是浮世绘的重要组成部分,该书对此也少有涉及,感兴趣的读者恐怕还是要另行寻找入口。
浮世绘启迪了西方的印象派画家,但后世日本许多正统艺术批评家赞赏浮世绘时总有所保留,在他们眼中浮世绘始终难登大雅之堂。“浮世绘缺少日本艺术之根本的理想和精神”(冈仓天心,1903),“溺于地方特色,恶俗难脱,亦陋于颓隳委靡”(内藤湖南,1930),“难以避免极强的享乐主义倾向”“不健康”(家永三郎,1959)……内藤正人认为浮世绘和当代的“亚文化”如漫画、游戏、轻小说有着共同的基因(《浮世与浮世绘》,2017)。这些普通人创作的艺术拥有强大的生命力,现在日本著名的旧书店街——神保町里依然有数家经营浮世绘原画的名店铺,当代爱好者们依然能像两百年多前的江户人一样享受拥有原作的乐趣,这是浮世绘特有的魅力。如果想轻松地了解这门雅俗共赏的艺术,不妨从《江户时代的人气浮世绘画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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