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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游戏》是“反乌托邦”作品链条上的一个青少年分支。简单来说,就是描述了一个邪恶的未来世界。一提到“反乌托邦”,伴随而来的是具有伟大传统的三部曲:前苏联作家叶夫根尼·扎米亚京的《我们》,英国作家阿道司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还有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的《1984》。一个权威独裁者一群去人性化的人民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的眼睛,这是“反乌托邦”的基本要素。《饥饿游戏》又添加了捉对厮杀青春反叛和真人秀节目等佐料,引发了一次“反乌托邦”小浪潮,被拔高为“青少年对现世的一次反思与反抗”。
华语作品中,“反乌托邦”这个词有点模棱两可,代表作品也零零碎碎。王小波的《2015》,是反乌托邦作品;陈冠中的《盛世》,也是;刘慈欣的《三体》三部曲,可能是又可能不是
《三体》是最近极为流行的科幻作品,小说提出了“黑暗森林法则”:宇宙如同一片黑暗的森林,每一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手,他们小心潜行,并随时准备消灭掉暴露者。地球文明是个傻孩子,它在黑暗森林里生了堆火,并且高喊:“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从这一刻起,地球文明的历史就发生了重大转折,它所面临的是灭顶之灾。小说中的主人公用善去应对灾难,然而好意铺就的却只是通往地狱的路。作家刘慈欣在叙述中将人类作为一个整体,而拯救世界的重任又落在中国人身上,他们是一群精英,却并不与大众对立。《三体》三部曲站立在普世价值的高度,又迎合了中国“大国崛起”的幻想。
我恰好见过刘慈欣一次。他是个大型国企的工程师,一个隐居山间的业余作家,一个现实主义者。刘慈欣说他不喜欢殉道者,也不想当苦行僧:“我的小说,特别‘文不如其人’。你要从小说里推断我这个人肯定是完全误会了。我小说里的人,富有超人气质和献身精神,是极端理想主义者。但是我自己在生活中是很普通的人。我的政治观点温和,我不主张革命也不是特别保守,我既不左也不右,我遵守所有的游戏规则,我和我的行为准则与别人没有什么两样。”作家与他的作品有时并肩而行,有时互相遮掩,而对刘慈欣来说,他和他的作品离得远远的,互相观望。我没有从他那里得到有关“反乌托邦”的启示。
科幻文学本应是“反乌托邦”作品的出产大户,在中国,却从未如此。一个研究科幻文学的学者提醒我,去看看我们的科幻传统吧,比如1950-1970年代。那时候科幻文学被官方限定为两种:一是有关科学家头脑中的想象;二是对于共产主义社会的想象。这个准则复制自前苏联,又做了有中国特色的调整:有关科学家头脑中的想象,得是优秀的具有人格魅力的共产主义新人式的科学家;对于共产主义社会的想象,则主要体现在人与自然的斗争上,因为共产主义实现了,阶级消失了,人与人之间和睦友爱,不存在斗争……代表作有《从地球到火星》,不仅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还跑步进入火星;《共产主义畅想曲》,2001年的北京,是一个共产主义的大花园,毛主席已经过百岁,他仍然精神矍铄……
而一个文化人对于“反乌托邦”不屑一顾:“反乌托邦小说?中国不需要反乌托邦小说,因为我们就生活在反乌托邦的世界里。看看《xx日报》,《xx时报》,《xx联播》,就是活生生的反乌托邦!”这个答案并不那么令人满意,简单,粗暴,情绪化,可糟糕的是,这或许是真的。
最后我见到了一个女孩儿。她叫叶子,1990年后生人,网络写手,主要写穿越小说。出版过12本小说,网络作品点击量超过2亿,她已经可以养活自己,年收入过了百万。
“穿越分为‘魂穿’,‘身穿’和‘平行穿’;按照性别分类,又有‘男频’和‘女频’,男频以‘重生’和‘架空历史’为主,我们常见的穿越一般是‘女频’”她上来先用一些“术语”把我说懵了。穿越小说网络写手的确有一些专业用语,比如“坑品”,是指挖坑的品德,小说开了头就意味着挖了一个坑,如果不继续,就是“坑品”有问题。叶子正在构思最新一部作品:一个天然呆的女性,穿越后被一个痴情妖孽男给爱上了,这二人的故事属于“女尊文”
虽然缺乏反乌托邦的传统,但是中国的流行读物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富有中国特色的乌托邦,穿越。穿越小说或许起源于在新浪网上连载的《法老的宠妃》,经过电视剧《步步惊心》和《宫》的发酵,已经成为流行文化中最繁盛的类型文学。它造就了好几个电视明星,一群忠实的读者,无数发家致富的写手。当《饥饿游戏》中的年轻人在奋力厮杀时,中国的穿越文学正在享受一次甜美的午睡梦游,它打通了一个轻巧的逃避现世的通道。
2011年,穿越文学引发了几起青少年的自杀,为了能像虚拟的主角那样进入另一个世界,变成高富帅/白富美,有几个年轻人将自己杀死了。广电总局因此下达禁令,禁止在黄金时段播放穿越剧,穿越文学也禁止出现非正常死亡,诸如雷击卧轨或者服药自杀等情节。总有人喜欢引用《娱乐致死》的一句总结:“有两种方法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奥威尔式的──文化成为一个监狱;一种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为一场滑稽戏。”在中国,这两种情况同时出现了,有时候还互相倾轧。
那个叫叶子的姑娘,她蛮可爱,这来自于她年轻的坦率。对她来说,乌托邦,反乌托邦,whocares。她反问我:“娱乐的东西本来就是给人消遣用的,没有必要反映现实或者反抗现实。现实谁没活着啊?谁没自己的现实啊?谁不知道现实是残酷的啊,对吧?”
(作者困困,专栏作家记者。曾出版随笔集《上流女孩当如是》和人物特写集《不上流,不下流》。文中所述仅代表她的个人观点。)
来源:华尔街日报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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