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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0月02日 来源:新浪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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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读书:欢迎刘老师,刘老师您是湖北作家,您是第三位获得茅盾文学奖的湖北作家,您认为湖北的语言风格有没有对您的创作激发灵感?
刘醒龙:当然,每一个作家,哪怕后来因为生活的原因流转到其它地方(的作家),会学到其它地方的语言,他写作的时候会运用他最熟悉,最常用的方言。我写作的时候,用武汉话讲还是“弯管子”(不标准)普通话,不是标准的,但写作的时候想到的话都是方言。但文学创作方言太多也不合适,所以我特别在我上一部长篇小说《圣天门口》里有意选择了非常典型的、最有湖北特征的十几个单词。小说有一百多万字,只用了十几个方言词汇,但是结果人家说这里面好像湖北方言的特征特别明显,我跟他们讲其实我只用了十几个,当然我写的都是比较有意思的,比如湖北话说“知道”叫“晓得”,“傻”不叫傻叫“苕”(同“勺”音),很有意味的。
新浪读书:所以您加入了湖北语言特色在你的作品里面?
刘醒龙:文学有个地方风情,和地方语言也都有关系。
新浪读书:您说您经常找不到您的故乡,您为什么会这么说,这种不安全感从哪里来?
刘醒龙:每个人都希望有所依靠、有所归依,我确实因为家庭的原因——父母的工作经常调动,所以从出生开始每两年搬一次家,从这儿搬到那儿、那儿搬个这儿,搬个不停,我们家里小时候经常弄几个大箱子,所有东西往箱子里一塞就走了。对孩子来说会有不安全感,不安全感就是没有朋友。我现在非常能够体会到当(我要给)我的孩子们转学、升学,小学到初中、初中到高中的那种恐惧就非常有体会。(因为)那时候我非常得怕,每当想到要搬家了,就想到这帮朋友又没了——好不容易才熟悉的。到一个新地方,第一点我感觉会受欺负,因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大家对你都不熟悉,孩子本身又很淘气,这种不安全感对孩子来说首先就是没有朋友。现在回想起来做孩子的时候这种感觉是非常之准确的,现在我也感觉我的哥们儿少,和我一起长大的,你认为你跟他有某种关系,(但)他不认可你,你和他相处两三年,可他有二三十年相处在一起的(朋友),这和两三年相处的情分不一样,而且两三年对孩子来讲容易忘掉,我现在几乎记不起童年时和我相处的小朋友,几乎记不起。只是后来别人提起过,恍惚(记得)是有这么回事,有这么一个人,但是不敢确定。
新浪读书:这种不安全感对您的创作有什么样的影响?
刘醒龙:因为记忆的缺失所造成的不安全感,所以它让我在创作中特别渴望,也特别地强烈地追求一个稳定的环境,所以在我的小说里反复地出现西河这么一条河流,还有几个镇子。我能通过这个作品唤起我的回忆,通过这个作品能找到我的某种归属。
新浪读书:您所缺失的希望能在作品中找到成全?
刘醒龙:是的。
新浪读书:您创作作品的时候是在高中的时候,处于一种自由自在的创作状态,您进入文学馆之后有了写作规矩,(写成的)《大别山之谜》,这种自由自在的创作和您后来受到限制的创作状态,这种对立对您后面的写作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刘醒龙:高中的时候我们非常淘气,老师要求写一篇作文,我把它标榜为小说,在学校里引起轰动,那是我在读书时干过的最荒唐的一件事情,也是最出风头的一件事情,到现在我那些高中同学说起这件事情还作为笑谈。后来到文化馆之后,和写作相关的这些经历也都是很正常的,我的写作一定是我内心的需要,没有任何限制。我写什么或需要写什么,我的写作全是我的内心需要,我觉得我想写了,我能写了就写,否则我决不写一个字。
我讲一个笑话,我后来调到黄冈地区群众艺术馆,我自己也想下去看看,有机会到乡村多多走一走。当时有一个“奔小康工作队”,我参加这个工作队,到这个镇上去,镇上的人特别开心,终于来了一个写材料的(人)了,第二天他就布置我写材料,我(想)说我决不写材料,其实我也写不好材料。怎么办呢?我非常滑头,我非常认真地接受这个事情,埋头写三天,然后交上去,所有人看了之后哈哈大笑,当作笑谈——我把它写成散文交给他们。比如他们要求写先进事迹,我把每个人作为肖像描写,是一个散文或随笔,他们笑过之后从此再也不找我写材料了。
新浪读书:这是您的风格吗?
刘醒龙:我觉得写作还是你想写和愿意写的时候才能写,任何其他人强加你的那是写不好的,那不是一个作家的行为。
新浪读书:这次获奖作品《天行者》对您意味着什么?
刘醒龙:对我意味着一个记忆的完成或者(是)对我一份情感的表达。
新浪读书:您在创作这本书的过程中有没有一些有趣或难忘的事情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
刘醒龙:有趣的事情太多了,比如说我的处女作发表的时候就有一件有趣的事情,所以我一直很感谢老天爷,他给我太多机会了。那是1984年的3月份中旬,我那时候在县里面文化馆,我们就在隔壁一个县——安徽霍山县漫水河的小镇,这在我的长篇小说《圣天门口》里出现的,我特别喜欢那个小镇,我们一些人就在那个小镇做事。那天中午我们午餐之后休息,刚刚躺在床上,同伴就来敲门,说:“有人找你,是你的老师。”我觉得很奇怪,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来过,很陌生,我离那个地方一两百里,我就不相信。后来我跟同伴到他的房间里看,就两个陌生人,中年男子,就像我现在这个年纪,我就很诧异,不认识他,他们就问:“你是刘醒龙是吧?”我说:“我是。”他们就自我介绍,一个是苗振亚,一个是温文松。那我就知道了,是我小说处女作的编辑,我就很奇怪,我怎么在这个地方碰到他们。80年代的环境不像现在骗子那么多,那时候人都比较纯朴,我虽然相信,但总还心存疑虑,他们跟我讲,他们从合肥出发,准备到阴山去看我,我们那时候联系主要是靠写信和电报,电话只有机关有,而且机关都是摇的电话,长途电话特别难接通,他事先也没有给我打招呼。他们从合肥出发之后,长途汽车就在漫水河这个小镇上坏掉了,那个车就不能动了,他们就着急,在那个镇上打电话到文化馆,文化馆的人告诉他们他不在家,出差了,刚(要)把电话挂了突然想起来,问他去那里了?他们说在漫水河,苗老师和温老师一听哈哈大笑,说:“我们就在漫水河。”80年代没有私营旅馆和酒店,只有国营的,镇上只有一家国营旅馆,一到旅馆就把我找到了,特别的巧!我这次确实碰到很多很巧的事情,这是巧合当中的一次,那时候我也相信我和文学有点缘分的,同时它也加强了我的信心。
新浪读书:《天行者》获奖在您的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您还记得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获奖之后的感受?
刘醒龙:要说不希望获奖那是骗人的,既然参加这个游戏总会希望成为最终的胜出者,能获奖我真的是非常高兴,感谢大家,当然更要感谢评委、作品的出版人,同时感谢其他关注这件事和支持我的方方面面的朋友,也包括新浪众多喜欢我的粉丝和喜欢我的读者、一些网友。说到获奖本身,我那天突然想起来,因为这段经历之后我突然想起来,获奖确实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但获奖之后你就发现,获奖就像过年一样,你说没有过年,我们过不过日子?当然过日子,过年重要还是过日子重要?当然过日子重要。获奖也是这样,你说获奖重要吗?当然重要,但获奖和写作谁重要?当然写作重要。所以获奖某种意义上是把种种关心文学、热爱文学,甚至不关心,不热爱文学的人都拢到一起来——我们一起过个节吧,大家在一起热闹一下吧,这个获奖确实有这层意思在里头。
新浪读书:文学奖像盛事一样,把大家集合在一块儿?
刘醒龙:是的。
新浪读书:我记得您在微博里说2000年之后你就不创作中短篇小说,只写长篇小说?为什么?
刘醒龙:写作是对自己才华和能力的一种挑战。我在之前主要写的是中短篇,写的时间长发现写起来越来越容易了,一个中篇几万字很容易就完成,甚至不需要做非常充分的准备就可以完成,而且只要写出来,杂志都需要,而且都是给头条。这个作品没有一种快乐感。
新浪读书:成就感?
刘醒龙:倒不是成就感,是一种快乐。我90年代初期每写一篇中篇就非常快乐,我经常发现我的能力极限的表现,但写到后来就没有了。所以我觉得必须有更加具有难度的挑战,那就写长篇吧。之前我写过一些长篇,长篇没有太多影响,我就决定写长篇,觉得写长篇可能对自己的才华和能力会有新的挑战,我就会有新的快乐。我这个人其实也是蛮笨的人,有时候很倔强,这个笨到后面很倔强,这个性格经常决定我只能做一件事情,所以我就说写长篇,中篇就不写了。
新浪读书:表达的欲望中篇已经满足不了您了?
刘醒龙:也可以这样美化自己吧。
新浪读书:创作生涯中,您觉得对您自己影响最深的作品,或者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是哪部?为什么?
刘醒龙:属于从自己的写作史来看,我觉得对我影响最大的一部作品,我自认为影响最重要的一步作品应当是《威风凛凛》,后来这个作品入围了第四届茅盾文学奖的前20名,那是我的第一个长篇处女作,之前我的写作风格不是写实,而是我们现在经常提到的现实主义风格的作品。之前像《大别山之谜》,有人说具有先锋意味,或者有人说魔幻色彩,通俗的话讲,读者看不懂,批评家不敢乱说,无法归纳到某个现成的流派里。但《大别山之谜》我自己写了中短篇十几部,写到后来自己也厌倦了,觉得再往下写也很容易写,对自身来说没有什么挑战,就开始思考,也开始试验,《威风凛凛》承前启后,带有之前《大别山之谜》的一些因素,也带有后来取向的写作意图。我个人很喜欢这个作品,它很好看,故事设计得也非常巧妙。艺术性来讲,它也有很多可取之处,它就是重要时刻出现了。
新浪读书:是转折点。
刘醒龙:是的。
新浪读书:现在比较受大众关注的是流行文化和畅销文学,您的严肃小说相反都是小众关注,您觉得茅盾文学奖在推动严肃写作方面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刘醒龙:(大笑)我什么时候变成小众了,谢谢你们。
新浪读书:不是,是严肃小说方面,可能我表达错了,就是纯文学方面。
刘醒龙:不管是什么文学,只要说到文学,我觉得文学的意义在于它的经典性,就像我们经常很夸张地说某某的作品卖得如何,某本书又热卖了,读者买这个书的热情何其高涨。其实我们经常忽略了一个问题,我们到底买这个人还是买这本书?也有一些媒体问我们是怎样和读者交流的?我告诉他,非常简单,那就是我写书,他看书,他喜欢和不喜欢,我们都是一种交流,对于作家和读者之间的交流这是一种很正常的,我认为是一种健康的、流行的、阅读的和写作的循环。如果非要到读者和作者见面,见面的时候是冲着这个作者长的什么模样,帅气或某种文学之外的影响,那就显然背离了文学本身的意义,文学还是要靠文学来说话,文学不应该用文学之外的东西来形成影响力。
我其实一直就是这样,从90年代中篇还是到现在,我觉得我的作品一直是这样,一直很稳定,它有多少读者,它有多少人喜欢,一直是这样。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我的书已经不只这一本,90年代就出版过我的长篇小说,90年代文学很红火的时候,和现在的情况做比较,某种意义上说我现在的读者还上升了。
新浪读书:还在增加。
刘醒龙:是的,还在增加。只不过我们有些媒体在诱导上有些不真实,这是不适当的虚构。
新浪读书:文学还是要靠读者读书?
刘醒龙:当然,如果冲着某个作家长得很帅气(而)不读他的书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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