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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上海世纪出版集团总裁 陈昕先生在月前的2011上海书展“阅读的未来与价值选择”论坛上发表的演讲同两个月前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社长甘琦女士在《读书》上的文章一样,因为涉及出版和阅读的永恒命题都受到出版界同仁极大的关注,不同的是陈昕先生的演讲不仅透过百年世纪出版史洞悉人类阅读的当代风貌与转型,更非常鲜明阐述基于“进步主义”的核心出版价值主张——出版的根本价值在于启蒙大众 追求进步。在“娱乐主义”至上“娱乐至死”的当下,正如陈昕先生所言,我们还有责任对于当下的阅读水准表达我们的忧患和理性呼唤。因此,征得陈昕先生同意,我们特此刊发他的演讲稿全文,期望得到行业有识之士的重视,讨论和回应。
在我看来,阅读的价值在很大的程度上是由出版的价值所主导的,所决定的。因此,我的演讲更多地谈的是出版的价值,主题词则是“进步主义”和“娱乐主义”。
人们常说,风物长宜放眼量。如果我们回顾下刚刚过去的一个世纪的出版史,就能洞悉人类阅读的当代风貌与转型。
这一百年的全球出版史可谓风云际会,大致可以分成三个时代。前60年是出版业的高兴时代。所谓高兴的时代,是指出版人想出什么就出什么,不追求高额的利润,坚守的是为社会的进步和发展而出版好书,创造、积累和传播先进文化。其后的20年,出版业进入了核算的时代。所谓核算的时代,是指出版社开始对每本书进行赢亏核算,以是否赢利以及赢利多少来决定一本书是否值得出版。最近20多年,出版业开始进入了资本的时代,跨国大型传媒集团开始大规模地并购各个具有品牌号召力的出版社,比如,兰登书屋曾被纽豪斯集团并购,西蒙•舒斯特被维亚克姆收购,哈泼•考林斯则卖给了默多克的新闻集团,等等。资本大军所到之处,无坚不摧,所向披靡。这些传媒集团像经营娱乐业一样来经营出版业,指望能为他们投入的资本带来巨额的利润回报。这些变化,无疑会冲击作为精神生活基本活动的阅读行为,改变着社会的阅读风貌和价值旨向。
关于出版和阅读的价值,人类有许许多多美好的描述,如高尔基的“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雨果的“书籍是造就灵魂的工具”,培根的“读书在于塑造完善的人格”,等等。我最喜欢的是赫尔岑的一段话:“书是和人类一起成长起来的,一切震撼智慧的学说,一切打动心灵的热情,都在书里结晶成形;在书本中记述了人类狂激生活的宏大规模的自白,记述了叫做世界史的宏伟的自传。”读来让人热血沸腾。从这些名言警句中可以看到,一直以来,出版史和阅读史,讲到底,其实就是一部进步主义的文化传播史和精神发现史,今天,我们回顾那一段时光,仍然会体会到一份纯粹和温暖。但是,当出版一脚跨入资本时代后,一切似乎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一切凝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进步主义的出版史和阅读史产生了危机,刹那间,出版业有沦为大众娱乐业附庸的危险,读书也有可能成为单纯的娱乐活动。最近,《读书》杂志发表了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社长甘琦的一篇忆及与《出版业》一书作者、美国著名出版人安德烈•希夫林交往的文章。文章述及的一些事实和观点值得我们重视。
我们都看到的事实是,跨国大型传媒集团并购出版社的直接后果就是出版的本质被扭曲了,传统出版业奉行的智性价值、审美价值、社会价值丧失了,出版成了单纯盈利的工具,娱乐主义开始主宰出版。甘琦的那篇文章告诉我们,安德列曾针对深得黙多克欣赏的哈泼•考林斯出版公司著名编辑朱迪斯•里根策划辛普森的虚拟自白《假如我杀了我的前妻,我会怎么杀》一事,惋惜地说:“哈泼•考林斯曾是美国最好的出版社之一,它被并购后的转向也是最惊人的。如果你比较它50年代到90年代的书目,会发现每十年都会发生一次蜕变,艺术史、神学、哲学、历史书一路被抛弃,书目中越来越多短命的廉价畅销书。现在,在他们的意识里,恨不得自己属于娱乐业。事实是,朱迪斯的办公室就设在好莱坞。”而最近默多克新闻集团所属《世界新闻报》在英国发生的窃听门丑闻更让人匪夷所思。如果认真地比较下美国那些著名的出版机构在被传媒集团并购前后的书目,我们会很容易发现他们在利润第一的原则下所发生的向娱乐业靠拢的倾向。但是,评心而论,在我看来,美国的出版业并没有完全沉沦,传统出版人长期秉承的为人类文化传承和创造的精神在美国主要出版社的书目中仍然依稀可见,图书最基本的品质仍然保存着。更为难得的是,美国出版企业制度安排中的非营利型出版社为有识之士在商业领域坚持出版的理想和理念提供了空间和保障,使他们能够通过获得资助和享受免税政策生存下来,坚持下去。
安德列还说到:“如果说,出版业在过去十几年的变化超过了以往所有世纪的总和,一点也不夸张,尤其在英语出版业,而英语世界发生的事很快就会在世界其他地方发生。”确实如此,这些年来,我们在向市场转型的过程中,我们在学习和借鉴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出版业做法的过程中,也存在与美国同样的问题,有的甚至更为严重:有一段时间,打开我们的畅销书榜,可以看到里面充斥的大多是低质的娱乐性、养生类图书;做“大书”、“伪书”、“跟风书”、“特价书”、“项目书”的出版商为数不少;依靠买卖书号生存的出版社也不在少数;市场上四处弥漫着“版税战、折扣战”的竞争硝烟,充斥着“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这样的出版行为不可避免地影响到整个社会的阅读行为和价值取向,使得浅阅读、娱乐化成为当前阅读的一种倾向。
世界是复杂的,有必要换一个角度看看。时代的潮流,滚滚向前,出版毕竟已经进入了资本的时代。因此,理解出版业的现代转型,应该左右打量。资本力量的崛起,一方面加剧了资本意志与文化价值之间的巨大冲突,另一方面也加快了两者之间的融合。我们看到的是,随着资本的介入,出版产业集中度大大提升,集约经营格局开始形成,新的业务形态、新的商业模式不断涌现,出版产业的空间和规模迅速扩大。特别值得重视的是,资本的力量还在很大程度上推动着技术,尤其是数字技术在出版业的广泛运用。作为现代出版人,我们更应该关心数字技术带来的传播方式的深刻变化(多媒体并行,数字传播主导,纸质媒体边缘化),探究数字技术如何改造并创新人类的阅读内容和方式。譬如在线阅读,广域阅读,主题阅读,先锋阅读,自组织阅读,多媒体刺激,阅读的循环加速机制(瞬间反馈、即时评估、快速纠错与提升),最大限度地满足个性化需求(按需定制,一对一指导),趣味化阅读,娱乐化阅读,等等。在这里,出版业成为娱乐业附庸的担忧与借助娱乐手段改进人类阅读模式的探索如同冰火,前者显得过于悲观,后者能否乐观起来还需要观察。如果说传统出版的驱动力量有文化使命、职业理想、商业智慧,那么未来的出版在我看来,似乎还需要增加驯服资本意志、驾驭数字技术、焕起创新人格的新需求。
我想申明的是,出版并不排斥和否定人生的娱乐诉求,出版具有娱乐的功能,我们在面向市场的过程中,应该开发一些娱乐性的产品以满足读者的娱乐需求并创造更多的经济价值;但是,出版的根本价值在于启蒙大众、追求进步,这一点无论在什么时代、何种情况下都不会也不应该改变。由此,我们的阅读才有可能是健康的、进步的。同样,有品质的阅读生活是有价值的出版的原动力。
我们还有责任对于当下的阅读水准表达我们的忧患和理性呼唤。在当今这个摩登时代里,在铺天盖地的功利主义的旗帜下,我们轻率地丢掉了许许多多有价值的、生命原生态的感觉,使我们的生命越来越“游戏化”,越来越“轻扬”,因而也越来越远离“思想”和“品质”。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曾经说过,人是能够思想的芦苇。如果我们拒绝省思,那就变成了一丛没有思想的“芦苇”。就阅读而言,没有思想的“芦苇”表现为,以追逐“视觉盛宴”的名义,以投身“互动娱乐”的理由告别了掩卷沉思的醉心阅读。
对一部分人来说,今天是一个图书“零阅读”的时代,“零阅读”的表述或许有些极端。在我看来,严格意义、特殊意义上的阅读是读“纸”,读有精神内涵的“纸”,而不是观娱乐的“屏”(读有精神内涵的“屏”也是有意义的阅读,但在当前中国比重不大)。现实生活中,这一部分人并非与印刷出版物“零接触”,而是他们的“眼”和“心”,“读”与“思”完全隔绝,而真正的阅读是入眼继而入心,形与神、读与思高度融合的。在某种意义上看,印刷出版物被大众疏离,恰恰是“有省思的精神生活”的沦落。近年来一直在倡导全民阅读的朱永新先生认为,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就是他的阅读史,一个民族的崛起历程就是他们的全民阅读动员历程。反而观之,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一个人放弃、拒绝阅读也是他的精神荒芜史的第一页,一个民族冷漠、告别阅读的历史也是这个民族的衰亡史的第一页。
(本文是陈昕在2011上海书展“阅读的未来与价值选择”论坛上的演讲文稿)
支持(0) 反对(0) 16楼说 机构:时代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 姓名:丁怀超
看一看三联书店、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上海古籍出版社以及北大、复旦等出版社的可供书目,就知道,出版界还有人在为学术文化的传承发挥作用,还有人在为读者着想。尽管,蔓延整个社会的GTP崇拜,使得出版人招架不住,但是,总还有那么一些出版人在拼命挣扎,在为做出一点好书而默默无闻的苦斗着。出版人的职业目标究竟是什么?是图书,是为读者所接受、所喜爱的图书,是具有持久生命力的图书。我们的工作不在于显赫一时,而在于持久发力,不在于眼前的小利,而在于光明的未来。和银行家、证券商、汽车大亨、石油大亨相比,也许我们不足于称作企业家,但是我们应该自诩为文化人;和楚辞学家、金融学家、训诂学家相比,也许我们不足于称作专家,但是,我们应该自命为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属于有立场的人,有定力的人。无论世风如何变迁,无论黄金如何炫目,知识分子的文化理想,文化人的社会责任感,我们出版人不能放弃。否则,我们就不应混迹于出版界,而不如去别处发财了。虽然纸本出版已成夕阳产业,读书也成为许多人可有可无的闲情,但是,出版人的文化追求仍然需要坚守。
支持(2) 反对(0) 7楼说 机构:中国青年出版总社 姓名:庄庸
昨天正好写了一篇一万多字的文章,读了陈先生的报告,想说点什么,又发觉说什么可能都点不妥。所以,索性,就摘了自己的一段话话在下面,姑且纪念一下自己阅读陈先生报告的感受--
改革开放三十年,新世纪第一个十年,我觉得出版界最致命的一个问题,就是越来越萎缩,越来越短视,越来越小家子气――没有大胸襟,没有大气魄,没有大格局,因为,没有在宏观大视野的层面,来致力于解决整个出版界的方向和路标建设。
21世纪第一个十年结束、第二个十年开端之际,出版界的整体状况是什么?数百家出版社,数千家民营书商,上万个工作室和图书策划人……仍然是一盘散沙。没有思想,没有理论,没有体系,甚至,没有可以达成共识和凝聚的观念。以至于,我们没有一个鲜明的旗帜性人物,可以指导我们,未来之路应该怎么走!出版界没有思想家、战略家和政治家。这个时代,我们其实需要这样的“公共领袖”来带领我们突围――出版界有潜力做这样的角色的人,在我看来,不超过八个人,正好可以凑成一桌。只是很奇怪的是,他们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至少,在这个话题上,沉默着。
因此,时下,中国出版界要解决的第一个核心问题,就是要站在这个时代、整个全球和中国国家战略的“大局观”高度上,进行出版传媒新思想理论体系的建构,特别是要研究和解决这两个最核心的基本课题:
1.“屏阅读时代:新阅读方式、新编辑出版方式、新传媒方式”;
2.“中国我:变化中的中国人新阅读趋势的预测与出版战略”。
这两个看似庞大得像星际一样遥远的课题,不但在影响整个中国出版界的未来,也在深刻地改变着每一个普遍编辑的生存状态。
支持(2) 反对(0) 5楼说 机构:北京华文经典图书有限公司 姓名:段洁
如陈先生所说,出版业跨入资本时代,确实格局有些混乱。但是任何资本都是以实现利润为目的,饮鸩止渴到最后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大浪淘金,资本时代也会在最后的搏杀中赶走那些投机者,壮大那些真正在这个浮躁社会坚守住自己出版底线的有良知的出版人。数字化出版的不断推进,在传播途径和表现形式上把我们的出版更提升了一个层次,这是一个非常可喜的现象。数字出版不是洪水猛兽,它与传统出版之间也是相辅相成,传播媒介不同而已,传播价值是相同的。我们个体出版企业在乎的是有人要在我们的饭碗里分一杯羹,其实固步自封,不亚于自断经脉。所以从现在开始,从自身做起,接受并认同先进的出版理念,适应时代发展,才是我们每个出版人应该思考的问题。人每天都离不开阅读,因为我们有思想。
支持(9) 反对(0) 3楼说 机构:商务印书馆 姓名:于殿利
我们现代出版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是“进步主义”的出版,商务印书馆1897年创立之时就把“开启民智,昌明教育”确立为自己的使命。也正因为如此,创立了中国第一个电影制片厂的商务印书馆,在电影走上娱乐大众之路时,果断地选择了放弃。出版进入资本时代是出版业的幸运,是其重要性的彰显,关键在于我们如何把握。实际上,在资本时代,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走上了两条路线并行的道路,开始了“双核”时代,即商业路线和文化路线并行,娱乐与知识并举。其关键正如陈昕先生所言,“更为难得的是,美国出版企业制度安排中的非营利型出版社为有识之士在商业领域坚持出版的理想和理念提供了空间和保障”,这种制度设计归根结底是管理!所以当中国的出版业遭遇资本时代,“管理工具”应该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否则任由资本大潮的冲击,后果不容乐观。这个问题应该引起业内和行业管理部门的重视。
支持(3) 反对(0) 2楼说 机构:时代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 姓名:丁怀超
也许,我们时代的精神生活准则是“娱乐至死”,我们时代的出版是一个利润至上的时代。但是,传统意义上的出版人并不甘于如此,而是把进步阅读和启蒙阅读看作为出版的价值所在。非常遗憾的是,这样的观点,这样的人,本身已经在边缘化了,已经逐步为时代所抛弃。试看排行榜上的英雄人物,哪个不是利润至上者?哪个不在奉行GTP主义?一个出版社里具体的工作人员,假如你还把精心的“出好书”作为自己奉行的宗旨,你就吃不开,拿不到奖金,也提拔不了。甚至,有的出版社对出版人的所重视的“职称”,也弃之若敝履。出版业的堕落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出版人的转型也势在必行。在出版社这里,也与生产黄豆、牛奶或汽车、空调的公司一样,都不过是为了卖钱而生产罢了。悲哀啊!大变局时代的出版人,你所想象的是人类精神的愈加美好,而现实对你的要求则是销售收入和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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