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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8月30日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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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读书,看碟,听歌。无论哪种,都要自己享用的,是能得到的资源中的最好,这是对自我和时光的珍惜。《鸟与梦飞行》里,有关于这些事情的,全部的记述和审视。这是一本让人开卷有益的书。作者既努力勤勉,又心怀大爱,对文字,更是一片赤诚。』
《小说家的散文:鸟与梦飞行(精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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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河南文艺出版社
作者:墨白
出版时间:2016年08月
这部《鸟与梦飞行》,在“小说家散文”的系列散文中,属于上品。因为作品优中选优,而且真诚丰饶。在风大的温都不令村,感受那里的风情和壮美,散文写得有小说感,有马尔克斯的马孔多一样的即将消失的不确定感;在与儿子来往信件中,可以看到墨白对创作的赤诚,他的儿子,生活在如孔雀一样闪闪发光的父辈阴影下,虽自卑但坚持,终于在父亲的鼓励下,完成自我;在对兄长孙方友的缅怀中,的确能够感受到情谊的厚重与真挚,偷了兄长的画书看,被兄长发现时的惊心动魄,以及被耻笑念白字时候的尴尬,在母亲要求下,兄长对长了癞子的“我”,是何等粗暴,但是,手足情不就是这样生长的吗?
墨白,1956年出生在河南淮阳县新站镇。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梦游症患者》《映在镜子里时光》《来访的陌生人》、“欲望三部曲”等六部,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孤独者》《爱情的面孔》《重访锦城》《事实真相》《霍乱》《怀念拥有阳光的日子》《墨白作品精选》《神秘电话》《六十年间》《梦境、幻想与记忆》《癫狂艺术家》等十余种。有作品译成英文、俄文、日文被介绍到国外。现供职于河南省文学院。
【精彩书摘-风铃的孤独】
夜游天宁寺纯属偶然。
上午我们一行人乘船饱览了位于博爱境内的青天河,计划下午到沁阳境内的神农山。青天河与神农山都属于太行山的南脉,山中的青天河本是人工,以前叫“红旗水库”,一听这名,你就可能会想到著名的“红旗渠”。我想,这水库当年产生的动机可能与“林县人民战太行”有着某种关联。大坝从1966年8月开始修建,一直到1981年12月才竣工,前后用去了十五年,就我们这个骨子里做事热衷好大喜功的民族,可见修建这水坝的难度。当年的决策者肯定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把大坝建好,用来向伟大领袖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献礼,可是由于艰难,才推迟了这么些年。难是难了点,凭空在这深山峡谷里多出一条这样的水系来,怕是神话传说中的愚公也没敢这样想,这应该是人间的一个奇迹,也是前代为后人造的福祉。要不,在这多年之后的甲午初冬,就多出了我们这一路的过客来?
其实,我们这些外来人,并没有深想这河水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只是像蚂蚁一样被装进游船里,或者被码在车厢里被时间搬来搬去。这不,在这一年光棍节的下午,我们在离开青天河之后,又被搬到了神农山脚下。不如意的是有意外传来,说是风大,我们上山乘坐的缆车不能启动。当然不是对自然的敬畏,而是胆怯。缆车都修到山顶上去了,还有哪儿来的敬畏?可惜一路上我对身边的人讲了那么多昔日神农山留给我的印象。我说,你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无法看到神农山那像恐龙脊背一样蜿蜒的山脊,还有让你过目难忘的白皮松。我没有说在雾中,也没有说在降雪天,雾里雪中的神农山所展现的是另外一种人间罕见的景象。遗憾的是这次神农山顶初冬的景象只能在我们的幻想中呈现,我们只能在山下徘徊,就连在这里工作的猕猴也早已下班,回到远处山崖上的丛林中,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去了,任凭那个被上级派来的被风吹褶了脸面的领导猕猴群的党代表怎样吆喝,它们都不理不睬。所以,我们只好改变行程,转身前往沁阳县城,去参观朱载堉故居;所以,这才有了我开头说的偶然。
朱载堉你应该知道,他是被后世我们这些俗人誉为“东方文艺复兴式的圣人”的伟人。他的伟大并不是说他是朱元璋的九世孙,也不是说他甘愿放弃本应承继的郑恭王位,而是他的科研成果。这位1536年出生于怀庆府河内县郑藩王府的朱家后代,不仅是明代成就显著的律学家、历学家、音乐家,还是钢琴这种乐器的鼻祖。天才的朱载堉用自制的横跨八十一档的特大算盘来开平方和立方,提出了“异径管说”,并以此为据,设计制造出了弦准和律管,并最终得出了“十二平均律”的关键数据“根号二开十二次方”,这项科学成果涉及古代计量科学、数学、物理学中的音乐声学,还有天文历算等多门学科,这么复杂的科学研究,它的难度,真的不亚于运用千军万马在太行山里修一座人工水库。朱载堉的研究成果被传教士通过丝绸之路带到了西方,又过了一个多世纪,西方音乐家才根据“十二平均律”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架钢琴。2007年的6月间,出于崇敬,我曾前来位于沁阳市区自治街薛街一号,也就是我们即将到达的朱载堉故居纪念馆参观。那一次,我还到了位于沁阳市东北十八公里处的九峰山下丹河西岸,瞻仰了朱载堉墓。在那里,还有一位天才先于朱载堉来到丹河的岸边安息,他就是同样出生于沁阳的李商隐。
一晃,七载过去了。等我跟随众人从车里鱼贯而出之后,在暮色里,那片古老建筑的身影显得更加凝重。我在“朱载堉纪念馆”大门右侧的那块“郑藩王府旧址”的碑前驻足,想起那个并不遥远的上午我在潮湿的雾气里侧身在碑前留下的照片,不由生出许多感慨来。被暮色笼罩的纪念馆只是昔日王府的一部分,我脱离众人,在那个存放着四十卷《乐律全书》的柜子前立住,独自分享着这位自号“山阳酒狂仙客”的天才给后人留下的财富。而接下来让我感到惊喜的是,先前那个我曾经错过的天宁寺,竟然与“朱载堉纪念馆”近在咫尺。在渐渐加重的夜色里,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我们就来到了天宁寺。我们一干人,围着那个被灯光改变了面色的女导游,听她用带有豫北语音的普通话为我们讲述着天宁寺曾经的历史:601年,也就是隋朝仁寿元年,在这里初建的寺院名为长寿寺;到了唐朝武后年间,被人更名大云寺;到了金代,才最终得名天宁寺。明清时期,天宁寺的香火最为旺盛;民国时期,逐渐衰败;到了20世纪60年代的“文革”初期,天宁寺已经是名存实亡,寺院里只剩下这座修建于1171年,也就是这座金代大定十一年在隋塔、唐塔的基础上兴建的三圣塔了。
在这初冬灰蒙蒙夜色笼罩的时刻,在暗蓝的天空映衬下,三圣塔构成的巨大阴影朝我压过来,就在那一刻,我突然听到了风铃声,风铃声在三圣塔呈抛物线形轮廓的身影里,却是那样的清晰。风,带着洛河注入黄河时的水腥从略偏东南的方向吹过来,用它浑浊的手臂摇动着三圣塔塔檐上的铃铛。风,摇动铃铛的声音,穿过春日的某个清晨在长寿寺塔壁上喘息的露珠,穿过某个夏日的中午在大云寺塔檐上低语的细雨,穿过秋日某个傍晚洒在天宁寺三圣塔铁铸刹顶上的霞光,穿过无数个星光灿烂的夜色,终于来到了我的耳边。然而,正是这清晰的风铃声,把我置放于淡淡的几丝忧伤孤独里。
我离开那群在抑扬顿挫的讲解词里止步的人,独自走近这座朦胧的塔。我站在塔下,静静地,我知道,在这一刻,没有人能体会我内心突然而至的孤独,即便那个近在咫尺我仍然思念的人。塔的身影随着我视角的改变在不停地发生着改变,有时我感觉它仿佛就要朝我倾倒下来。然而,却没有,那塔朝我抛下的依旧是那叮当作响的风铃声。在夜色里,我沿着塔身慢慢地转圈,可是我不知道,在以往这样的夜色里,在这风铃声里,有谁像我一样在这被忧伤浸泡的孤独里独享思念呢?
韩愈,是您吗?我想,那个像我一样在夜色里立在大云寺塔的人肯定不是您。就在昨天,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们不是刚刚到与此地相邻的孟州去瞻仰过您的陵墓吗?我知道,您虽有“百代文宗”之誉,可您毕竟是个敏感的性情中人,哪怕是生活中一些细微之事都会使您的情感产生波动,或愤怒,或烦恼,或痛苦,或悲伤;更不要说您因著名的《论佛骨表》而遭遇的杀头之灾这样的人生大事了,您的哲学就是尊儒反佛,所以我想,尽管这大云寺离您出生的河阳只有一马之遥,怕是您也不会来这里走一走。假如说,在这夜色里站着的是您,而您的胸中也可能只有“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这等为国为民的情怀,从这佛塔上传来的充满禅意的风铃声,可能也会被您忽略。
那是谁呢,李商隐吗?极有可能。不错,您随祖辈迁往荥阳,可那里离故土怀州河内也就一条黄河之隔,况且在出生的时候,您的父亲李嗣正做着获嘉的县令;您十岁的时候父亲在浙江幕府去世,您就和母亲、弟妹们回到了故乡;成年后,您又在荥阳为母亲守孝三年,一直到晚年您罢职回到故乡闲居,您对故土的亲近从来没有中断过。我知道,您是有机会在某个夜晚像我现在一样,在灰暗的夜色中抬头仰望着大云寺塔的剪影,听着塔檐上风铃的声响,像我一样在心中念着心爱的人的名字;对着风月,您默念着“相见时难别亦难”,用来表达您对柳枝的思念,或者是对那个名叫荷花的女子的眷恋;您对宋家的姐妹或者是令狐家那个名叫锦瑟的侍儿默念着“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诗句,在这夜色里,您缠绵的至情至性的关于爱情的诗句,像风铃一样在我的耳边响起。可是我也知道,由于家道衰微,从小的孤贫使您形成了多愁善感的性格;我也知道您渴望早日做官,以光宗耀祖,可是由于牛、李两党的争斗,迫使您辗转于各藩镇之间当幕僚的夹缝中,在仕途中,您郁郁而不得志,潦倒终生。您的孤独,您的伤感,是这尽管吹拂了千年的带着黄河泥腥气息的河风所吹响的风铃能够理解得了的吗?
那么,和我一样来自风铃声里在孤独中独享思念的人是谁呢?朱载堉吗?当然是您。我知道,您熟悉这座十三级叠涩密檐式通体用土黄色的砖块建造的三圣塔,您熟悉这座塔的内部结构,这座把回廊走道、竖井、壁龛、心室、拱券、攒顶等各种工艺巧妙地融为一体的仿宋建筑,您当然也熟悉这塔上的风铃。有一刻我就想,您那伟大的用来为世上的乐器定音的“标准调音”十二平均律,或许,就是从这风铃的摇摆声里得到的启示。
哦,风,你这千年万年的风,你这远道而来的风,你知道我此刻的孤独与忧伤吗?你是知道的,我想,只有你知道我这内心无法排解的思念。不然,你何必这样辛苦地穿越无数的时光,穿越无数的黑夜,穿越无数的阳光明媚的日子,来对我摇动这佛塔上的风铃呢?白昼与黑夜在我们的生命里不停地交替,在这交替里,韩文公走了,李义山走了,朱伯勤也走了,我们呢?我们这群在夜色里偶然到来的人,也终将成为时光的路人。可是,当我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之后,又有谁来听你这风铃声呢?
寺院破败了,唯有佛塔在;过客走散了,唯有风铃在。风,你这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的风,在这黑夜与阳光交替的时光中走过,来到我的身边,独自摇摆着这天宁寺三圣塔塔檐翼角下的风铃,在我的内心深处经久地回响;风铃,你在这灰暗的夜色中,在这千年万年的风中孤独地低语;风铃,我因人生中偶然的因素来到这里感受你的孤独。风铃,我清楚地知道,你在偶然的风中响起的铃声就是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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