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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5月16日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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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手记】朋友说朱特有一种出口成章的本事,我则希望能拥有朱特万分之一的智慧。这一方面得益于他大量的阅读,无数的文献典籍,被按某种顺序储存于一个空间里,以供思想取用。另一方面,朱特的文字已然具备了一流文学家的品质。
《思虑20世纪:托尼·朱特思想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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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作者:[美]托尼·朱特(Tony Judt)、蒂莫西·斯奈德(Timothy Snyder)
译者:苏光恩
出版时间:2016年01月
习惯了批评的朱特曾说,有的时候要赞美一个人反倒困难: “要宣称加缪是伟大的作家,柯拉科夫斯基是杰出的哲学家,普里莫·莱维是最伟大的大屠杀回忆录作者,等等,这还是容易的,但你要想准确地解释这些人为何如此重要,他们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这就要多费一些周折了。”这是编辑工作时常遇到的困境,也是我面对朱特和这三本书时的切身体会。
2014年夏天,在不了解朱特的情况下,我先看到了外界对他的评价:“具有非凡的勇气。”那时候我对此颇不以为意,以为这是一种陈词滥调——对患病的写作者缺乏真诚的恭维。后来我发现,作为历史学家,朱特在自己的历史写作中始终在努力澄清和还原,他研究法国史,用一本《未竟的往昔》讽刺了众法国知识分子的前后不一;他作为公共知识分子,在所有人都坚持“犹太人应该有他们自己的国家”这种政治正确时对其进行尖锐的批判,在同行都支持或默许伊拉克战争时表达自己的反对,在世人都迷信市场力量的时候,思考国家提供公共益品的优势。原来,这勇气与他的疾病全然无关。
在阅读他与斯奈德的对话时,我也时常感觉到他另一种无畏——其实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脆弱吧。在跟随着他们推演、拆解种种理念时,在陷入一场紧张激烈的思考时,在推演结束、心中一片豁然时,你觉得无法想象和承受朱特戴着呼吸机一字一顿地讲出这些内容时的样子。你感觉到一种反差,这让你心痛又万分钦佩:分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每一分钟都可能是最后一分钟,朱特依然像一个少年,喜欢讲述对世界的思考和改变世界的宏图,仿佛有一张纸、一支笔就可以颠覆世界。(虽然我正在说的这些话便是我一开始认为的陈词滥调,但我依然要这样讲。)他在《记忆小屋》里的一段话清醒得让人想起《完美大脑》中的约翰·纳什:“敏于思维带来的快乐——在我现在看来——实在是被那些不完全依赖于此的人过分夸大了。那种出于善意,鼓励我为生理缺陷寻找精神代偿的说法也一样。这种方法无济于事。失去了便是失去了,即使用再好的话粉饰它也于事无补。我的夜晚非常有趣,但没有它们,我照样能过得很好。”
我始终惊叹于他在自己人生中所做的转变:原本是一个坚定的犹太复国主义者,后来坚定地反对犹太复国主义;原本深受马克思主义影响,最后坦然地接受这是一代人的幻觉。我不清楚他是否曾经有过挣扎和痛苦,但他在最后这三本书里,都是以轻松而略带戏谑的语气在谈论这些转变。这让我对忠诚与道德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这两种东西被许多人认为本质上便包含了诸多原则与限制,但其实不然,朱特的经历便是明证。理智让他认清了现实,他没有保持一种迂腐的一致性,而是选择了一种赤诚的态度,接受自己立场的转变。朱特忠实的是自己的内心,因为有更高的道德,而放弃了那些“主义”所包含的准则。
朋友说朱特有一种出口成章的本事,我则希望能拥有朱特万分之一的智慧。这一方面得益于他大量的阅读,他在《记忆小屋》和《思虑20世纪》中都提到“大脑图书馆”——无数的文献典籍,被按某种顺序储存于一个空间里,以供思想取用。尤其是在《思虑20世纪》中:自述时往往可以按照某一思路逐层展开,但对话中所包含的思维碰撞和相互启发在增加了某种张力的同时,也对作者的学识储备有极高的要求。
“本书的对话特征要求其作者必须熟悉成千上万本其他著作。因为我和托尼是当面交谈的,我们没有时间查阅参考文献。托尼事先并不清楚我要问的问题,我也无从预料他会做出何种回答。这些文字所反映的是两颗心灵有意通过言谈来介入的自发性、不可预期性和偶尔的趣味性。”(蒂莫西·斯奈德)
另一方面,朱特的文字已然具备了一流文学家的品质。作为一个在政治和历史知识上有欠缺的人,我读托尼·朱特时仍然被深深吸引,恐怕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作者的文学天分。向来坦荡并从不讳言其精英主义倾向的朱特自己则似乎认为,语言的表达只是非常基本的事,他说:“拙劣的表达背后是拙劣的思想。混乱的语句最多不过暗示着混乱的思维,更糟的是,还可能暗示了欺瞒。”何其直接,又何其正确。
写编辑手记向来是让人为难的事情,虽然这本书的成书过程中也有许多个改稿的日夜、许多场争执、许多次尝试,但我总觉得那些编书过程中的琐碎似乎不值得一写;关于书的内容,作为编辑,也总觉得给不出高明或客观的评价,写着写着便容易滑向一种“自卖自夸”。所以这一次,我干脆放弃那些尝试;我更愿意用这篇编辑手记,表达对这个绝无仅有却已离我们而去的人的仰慕。
(本文编辑 eli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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