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汪家明,笔名汪稼明,著名出版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副总编辑、副总经理。1953年生于青岛,1982年毕业于曲阜师范大学,曾任山东画报出版社总编辑,因策划出版“老照片”丛书闻名。
编者按:9月17日,第十届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在北京展览馆开幕。本报记者专程到北京采访,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的展区,采访了该出版社的副总编辑、著名出版家汪家明先生。
走过的道路并不曲折
记者(以下简称记):很多青岛的读书人都以你为荣,请介绍一下你自己。
汪家明(以下简称汪):1966年我在太平路小学毕业,1969年我在青岛二中毕业,受文革影响,无法考大学,于是到外贸干临时工,后来到青岛警备区当文艺兵,我自幼喜欢美术,喜欢油画,在部队画布景。
记者:你的文章中多次写到青岛的两个教堂,你觉得基督教堂和天主教堂之于你,之于青岛有什么意义?
汪家明:童年没有手表,教堂的钟声就是时间的指示。文革中两个教堂都遭到破坏,基督教堂上的钟表被拆下,机芯被红卫兵打破,天主教堂上高耸的两个十字架被锯掉,文革结素时,教堂又恢复原样,标志着秩序混乱的时代结束了。
记:你大学就读的是曲阜师范大学,曲阜不是文化中心,也不是热闹的繁华大都市,但这个地方是儒家文化的发源地,曲阜的大学生活给你什么影响?
汪:我考上大学时已经25岁了。曲阜几乎没给我什么影响,因为我从来不听课,看了四年的书。我在一篇文章中写到这段生活,说是“以书为师”,有的人善于从老师那里学习系统知识,我不是那种学生。在大学时,我组织办文学社,办刊物,现在曲师大的校刊是我们那时留下的。
记:大学毕业后你做了教师?
汪:先到滨州教了一年,然后在青岛14中教了一年学,1984年我被调入山东画报。
记:少了一名优秀教师,但多了一名优秀的出版家。从你在山东画报出版社策划编辑的一系列高品位的图文书籍中,可以看出美术、文学对你的影响。
汪:美术远比文学深刻地影响了我,我是先喜欢上美术,然后爱上文学。我对美术的感情特别强烈,美术培养了我的观察力以及想像力。
书中的插图传达丰富的信息
记:什么时间调到北京三联书训工作的?
汪:2002年12月份来三联书店,我用了8个多月的时间,把三联书店以往出的书翻了一遍,我想把三联出的老书再版,整合三联的出版资源,赋予老书新的生命。
记:山东画报出版社和三联书店推出的书都很重视图片的编辑运用,我记得你写过一篇文章《难忘的插图》。
汪: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出版的经典文学名著中大多有插图,当年范用先生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为《巴黎圣母院》寻找插图难能可贵,这是老一辈出版人的严谨精神以及出版理念。插图之于文学作品中的作用,当然不仅是阐释,插图内容的丰富性超出了文本,表达着画家独立的艺术精神,插图还起着调节阅读节奏,以及装饰书籍的作用。
记:三联书店以“人文精神、思想智慧”为坚守文化精神,出的书精品多,但好书也怕巷子深啊,我感觉,三联在营销策划方面做的不够。
汪:三联书店有着光荣的传统,悠久的历史,以出版社会人文科学的著译图书为主,三联书店的品牌就是一种无形的文化资源,需要对品牌文化内涵挖掘、宣传。我们最近正在策划出版中学生人文读本(40本)、大学生人文读本(80本)系列丛书,这种人文化的书,不是纯学术,只有三联才做得漂亮。
记:这么庞大的书系,大学生、中学生人文读本收录什么内容?
汪:中学生人文读本中介绍艺术的故事、哲学的故事、普及人文知识,大学生人文读本可以收录死刑的文化史、羞耻心的文化史、希腊思想起源等,这两套书预计明年初出版发行。
记:三联出的杨绛的《我们仨》是书界的热点,很受读者欢迎,请你介绍一下此书的出版经过。
汪:《我们仨》已经印刷了9次,发行了20多万册。这是一本好书,但不是大众书,我们在策划上下了很大功夫。最初是董秀玉定的选题,让杨绎的女儿写,但钱瑗在病床上写了一部分去世了,杨绛老人以90岁高龄完成了这本书。
但这本书的出版受非典的影响推迟了,那时征订了1万册,当时我认为卖10万册没问题,结果现在发行了20多万册,还有订单要这本书,许多书店都脱销了。
卖人体是出版堕落的表现
记:现在出的书越来越精美,图文书越做越大。
汪:但存在好多问题。过多的图片无形中提高了书籍的定价,给读者增加了经济负担,有很多图文风马牛不相及……
记:当今出版界有一股浮躁的急功近利之风,迎合市场需要出了很多一夜情之类的书,你怎样看待这样的出版行为?
汪:卖人体、贩卖一夜情是出版堕落的表现,无聊。在8月的上海图书交易会上,一些美术出版社把人体摄影的图书摆放在显赫位置,这样的书太滥了,根本卖不动。
记:出版竞争越来越激烈,三联书店如何坚守自己的文化阵地,为读者出版更好的图书?
汪:好书还是很受欢迎的,读者读书、买书有选择性。我们出版图书应该处处为读者着想,从内容简介、装帧设计、图书价格为读者考虑。文化是出版的目的,经济只是手段。
喜欢孙犁、汪曾祺和贾平凹
记:你一直很关注孙犁,还写过一本关于孙犁的书,收录在大象人物生存聚焦丛书。
汪:孙犁的很多书都是由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的,如《晚华集》、《秀露集》、《无为集》,和他认识多年,每到天津必去拜访他。
记:孙犁一直很谈泊名利。
汪:其实这是很多人对孙犁不理解,一般的印象,确切地说,他厌倦名利。孙犁志向高远,比较自傲,也自负。他不可能去争名逐利,但名利是否对他有诱惑力?有,但又不想为名利放弃自己的个性和独立见解,他不是金刚怒目式的斗争,但别以为他菩萨低眉就是内心服从,他不屈服,所以晚年得了忧郁症,文化人才做到这种境界,就很不容易。
记:天津的另一位作家汪曾社,也去世了,是一位很可爱、可敬的作家,你和他有交往吗?
江:(兴奋,喝了一大口水)大学毕业时我的论文就是写的汪曾祺,探讨他的小说艺术。1982年我毕业时,他的小说开始受到关注。为了写毕业论文,我和汪曾祺通信,他在信中说,都姓汪,如果要发表,给别人以误解,自家人吹捧自家人。“殊不为利也”。他写这封信也是让我一笑了之,后来,这篇1万多字的论文发表在《当代作家评论》上。
记:还有哪一位作家,你觉得他的作品好?
汪:贾平凹。他的确有才气,看着他的作品,不论是小说、书法还是绘画,可以说是才华横溢,贾平凹的画傻乎乎的,笔墨、线条挫、顿甚至秃,但表达的东西是独特的,绘画最能反映艺术家的才气。
记:汪曾祺的画也很棒,有人称他是作家中的画家,作家一手是文学,一手是美术,这是中外皆有的艺术现象,我看过冯骥才的书《倾听俄罗斯》,他发现很多俄罗斯作家都留下了绘画作品。
汪:对。比如莱蒙托夫,他的画相当好,完全是独立于文学之外的创作行为,他画的水彩画,油画、钢笔画具有很高的专业水准,为自己的小说绘制封面,可惜他只活了27岁。
记:中国的画家中也有不少写出了漂亮的文章。比如吴冠中、黄永玉,三联书店都出过他们的书。
汪:吴冠中写的有点多,黄永玉的文章好,潇洒自如,一如他本人,黄永玉是个杂家,极具才华。
记:最近,我在看墨西哥女画家弗里达的传记,我特别喜欢她画的那些精巧的油画,她特别喜欢画自画像,迷恋自我,她的画中有一种梦境般的艺术光辉。
汪:我看了碟了,扮演弗里达的那个女演员(萨尔玛·海耶克)演得不错,特别像弗里达,外形、神态。弗里达18岁惨遭车祸,改变了她的人生走向。她与里维拉、托洛茨基的恋情便她带有传奇色彩,但,是绘画支撑起的人生,给予她尊严和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