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克斯维尔·珀金斯）希望成为一个蹲在大将军肩头的小矮子，建议他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而自己却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一说起马克斯韦尔·珀金斯（Maxwell Perkins，1884～1947）这个名字，现在的许多业内资深人士并不陌生。1910～1947年，他一直担任美国斯克里布纳书局（Charles Scribner’s Sons）的编辑，鞠躬尽瘁，去世之前还在看稿子，发掘和提携了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托马斯·沃尔夫和欧内斯特·海明威等美国著名作家，自己也成为美国出版界的传奇人物，因此被称为“天才的编辑”。在美国，这样的例子很多。一个天才作家的身后常常站着一个或者几个同样天才的编辑，编辑的创造性劳动往往体现在作家的作品当中。比如帕斯卡·科维希之于约翰·斯坦贝克、哈罗德·莱瑟姆之于玛格丽特·米切尔、萨克斯·康明斯之于威廉·福克纳、罗伯特·戈特利布之于约瑟夫·海勒，等等。

    既然编辑活动的本质是躲在荣誉之后的、不为人知的艺术，那么是谁让珀金斯这么一个“无名英雄”赫然袒露在众人的面前的呢？他，就是美国著名传记作家A.斯科特·伯格（1949～）。1978年，年未而立的他出版了《天才的编辑》（Max Perkins：Editor of Genius）一书，不仅使其一举成名，也由此奠定了他30年传记写作生涯的坚实基础。而这样一本处女作兼成名作的出版，是与其少年时代的狂热梦想、大学导师的悉心指导、母校图书馆的丰富馆藏以及个人对资料的不懈搜寻和深度挖掘分不开的。

一、创作过程

    1.少年时代的狂热梦想

    A.斯科特·伯格并不是一开始就要写关于马克斯韦尔·珀金斯的传记的。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不仅是他，一般美国人也不知道珀金斯是何许人也，更不知道珀金斯和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之间的关系。只是他的母亲芭芭拉·伯格偏爱菲茨杰拉德的作品，当她怀上小伯格时，喜欢读菲茨杰拉德的小说打发时间，还给他取了与菲茨杰拉德同样的名字“斯科特”。在母亲的熏陶下，小伯格也开始阅读他的作品，对这位名作家痴迷不已。在1965年上高中二年级时，英语课老师要求每位同学写一篇10页纸的论文。小伯格选的是菲茨杰拉德的成名作《人间天堂》，这本自传体小说着重反映了菲茨杰拉德在普林斯顿大学就读时的时光。此后两年中，他一直把该书放在他的枕头底下，有空就拿出来看。虽然他此前从未去过普林斯顿大学，但是对校园的情景简直是历历在目，梦想有一天也会像1913年的菲茨杰拉德一样能够出现在校园中。幸运的是，1967年他果真成了后者的校友，进入英文系就读。

    对菲茨杰拉德和伯格来说，普大时光都是告别过去，拥抱未来的重要“过渡期”。伯格把《人间天堂》作为他的校园生活指南，极力模仿菲茨杰拉德的所作所为。他参加了菲茨杰拉德参加过的饮食俱乐部，像他一样在普林斯顿三角俱乐部剧团写作和演出，给校内文学刊物《普林斯顿校友周刊》写稿。

    在上大学的第二天，伯格就跑到燧石图书馆借了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手稿。潦草而懒散的字体、杂乱的笔迹，破旧的纸张上面布满了删减字样的痕迹。他看得很仔细，用手指着，一字一句地看，就像接触到菲茨杰拉德本人一样。他暗暗发誓，要给心爱的作家写一本传记。

    两年以后，这果真成了伯格的初级论文（大学三年级论文）的主题。但在查资料写论文的过程中，由于导师的影响，他的目光逐渐地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这就是菲茨杰拉德的责任编辑马克斯维尔·珀金斯。

    2.大学导师的悉心指导

    在做有关菲茨杰拉德的初级论文的过程中，伯格发现《人间天堂》等名著并不是一投稿就出版了的，中间经历了很多的修改、重写过程，还差点被退稿和夭折。而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的就是珀金斯。在他的再三鼓励下，菲茨杰拉德将原稿几乎全部重写、换了书名，才得以在斯克里布纳书局正式出版。它使得同样年轻的编辑珀金斯和作家菲茨杰拉德就此奠定了非凡的职业生涯。而受到同样礼遇的还有托马斯·沃尔夫和欧内斯特·海明威。1952年，海明威推出了其后获得普利策小说奖和诺贝尔文学奖的经典名著《老人与海》，他在书的扉页上郑重题字献给珀金斯，以示永久的纪念。

    1947年6月17日，过度劳累的珀金斯与世长辞。和他相知的友人仍念念不忘，认为他的逝去是美国文坛的一大损失。1950年，斯克里布纳书局的高级编辑、诗人约翰·霍尔·威洛克从书局档案所藏珀金斯所写的几千封信中，精选了188封辑为一册，以《编辑致作家：珀金斯书信选》为名出版。这是最早的涉及珀金斯资料的公开出版物。其中，珀金斯至菲茨杰拉德的有8封，至沃尔夫的有18封，至海明威的有14封。

    普林斯顿大学燧石图书馆也立刻收藏了这本书。这使得伯格在写有关菲茨杰拉德论文的过程中，能够接触到它，并以此为线索，搜索更多的其他馆藏档案资料。随着研究的深入，他越来越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珀金斯的伟大编辑生涯还没有得到很好的记录和评价，他的整个一生对人们即使是他的身边人来说还是模糊不清。给伯格很大震动的是，威洛克在《编辑致作家》的前言中说：“要评价像马克斯维尔·珀金斯这样一个编辑的成就还为时过早，它已经成为美国当代文学史的一部分。”而此后20多年，这句话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

    既然有关菲茨杰拉德、沃尔夫、海明威的研究和传记是如此之多，却对给予他们极大影响的珀金斯少有描述。因此，伯格的高级论文（四年级论文，相当于我国的本科毕业论文）就选择了珀金斯，主要是对珀金斯1919年到1929年编辑生涯的研究，希望从培养伟大作家的角度来记录伟大编辑珀金斯对美国文学史的巨大贡献。

    这个想法得到了他的毕业论文导师卡洛斯·贝克（1909～1987）教授的高度认可。伯格在《天才的编辑》一书的后记中认为，除了父母，最应该感谢的就是贝克教授。他说：“如果没有我在普林斯顿大学的导师卡洛斯·贝克教授的一直鼓励和忠告，这本书不会有良好的开端。”为此，在书的扉页上，伯格把这本书部分地献给了贝克教授。

    而从伯格这篇高级论文的写作过程来看，具有深厚的学识素养和丰富的写作经验的贝克教授确实当仁不让。卡洛斯·贝克是普林斯顿大学“伍德罗·威尔逊讲座”文学教授。1940年，他在该校获得了文学博士学位并留校任教，因此也是菲茨杰拉德和伯格的校友。贝克教授曾于1969年出版了有关海明威的学术传记，广受好评。他在伯格的身上确实倾注了很大的心血。不仅是查询资料、确定选题，而且在传记写作方面，他都给予了具体而精到的指导。

    据伯格自己的回忆，他曾经问贝克教授：“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该开始动手写了？”而后者并没有做正面回答，只是说：“你就想你自己是一片云。多年来你一直在聚集水汽——聚集，聚集，聚集。然后有一天，云中的水汽开始凝结，这时话语就像雨滴一样从云中落了下来。”

    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伯格下的是一场“大雨”。他最终成稿的论文有250页之多，对一个本科生来说太长了，以致他需要对系里作出专门的打印说明。他的毕业成绩是“A+”，获得了英语系的优秀论文奖——“查尔斯·威廉·肯尼迪奖”。在贝克教授和其他老师以及出版社编辑的鼓励下，伯格又花了6年的时间，将它扩展成一本成熟的传记，涵盖了珀金斯的整个编辑生涯。

    3.母校图书馆的丰富馆藏

    从资料方面来说，伯格能够完成这篇高级论文的写作，主要借助于普林斯顿大学的特殊馆藏。普大燧石图书馆的手稿收藏部门有一个“美国出版史料”项目，其中就包括了两个与其研究有关的内容类别：

    一是“斯克里布纳书局”，总共有524箱、226卷。收入了自该书局19世纪40年代以来的资料。首先是编辑和作家之间的大量通信，然后是该书局的商业记录、照片和斯克里布纳家族资料等。

    一是“马克斯维尔·珀金斯”，两箱，收入了珀金斯1922年到1947年给好友伊丽莎白·莱蒙的信件，主要是讨论他和沃尔夫、菲茨杰拉德等作家的关系。

    1967年3月，冥冥中似有天意，恰巧也就是伯格进校的那一年，查尔斯·斯克里布纳四世将该书局121年的档案资料首次捐赠给普林斯顿大学，包括的文件有25万份之多。学校当局认为这是自1755年以来收到的最重要的一份礼物。

    而贝克教授对这批资料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他说：“在这些马尼拉纸夹中包含了数十万份未公开的史料，它们涉及到的是我们这个时代一些最重要的文学作品的萌芽、成稿、出版和传播。”而如果这些资料能够很好地加以整理和研究，他相信“美国当代文学史将会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正是这些贝克教授十分看重的档案，无疑地为他海明威学术评传的写作和出版提供了第一手的资料。而其后不久，正是他指导他的弟子伯格，又利用这些资料写作了有关菲茨杰拉德和珀金斯的论文。

    4.个人对资料的不懈搜寻和深度挖掘

    伯格的高级论文只是记录了珀金斯编辑生涯的一个片段，而要扩展成一本可以出版的书，还需要假以时日。一开始，他以为只需要花9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完工，因此制定了一个写作计划。但是，由于要查阅和消化更多的资料，最终这本传记花了他长达6年的时间。

    除充分利用普大的馆藏资料之外，伯格还去了别的图书馆，比如哈佛大学的休斯顿图书馆收藏了很多托马斯·沃尔夫的手稿，宾夕法尼亚大学C.P.范佩尔特图书馆藏有范维克·布鲁克斯的信件和笔记本。他是珀金斯学生时代的好友、哈佛大学的同学、著名作家。芝加哥的纽伯瑞图书馆藏有马尔科姆·考利的笔记，还有很多珀金斯的信件都在他的朋友和家庭成员手中。他是美国著名小说家、诗人、批评家、记者。

    为了避免二手资料的讹误，伯格的写作主要依靠的是一手资料来源：珀金斯来往的上万封信件、他编辑过的手稿、与熟悉他的人的访谈记录。

    首要的采访对象是珀金斯的5个女儿。她们每个人都将伯格带到家中，慷慨提供信息，毫无保留和忌讳，6年中一直如此，他们成了伯格可靠的朋友。采访对象当然还包括珀金斯的许多亲戚、朋友和同事，达100人之多。马尔科姆·考利早在1944年4月就分两期在《纽约客》杂志发表了《忠实的朋友》一文，是对珀金斯编辑生涯最早也是较透彻的公开评价，是伯格研究早期的必备资料，他通过信件和访谈的方式解答了伯格的很多疑问。

    伯格还走访了书局的老板查尔斯·斯克里布纳四世，后者不仅提供了自己收藏的信件，还介绍其他有关人等给伯格认识。为了查阅资料方便，小查尔斯甚至在纽约市的斯克里布纳大厦五层专门给他提供了一张办公桌。

二、取得的声誉和成就

    伯格花了7年时间，锻造出的是一把名剑。1978年1月，《天才的编辑》由美国达顿书局出版，甫一问世就好评如潮，迅速登上美国畅销书排行榜。包括《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出版商周刊》、《纽约客》等在内的各大媒体纷纷予以报道，赞赏有加。《纽约时报》“书评周刊”认为这是“一本极具可读性的美国文学史读本”。《迈阿密先驱报》说：“马克斯维尔·珀金斯哺育了举世闻名的一代文学巨匠，其中包括菲茨杰拉德、海明威和沃尔夫。对这些作家来说，他扮演的不仅是一个非凡的编辑，而且还是批评家、心理医生、倾听告解的神父和忠实的朋友的角色。珀金斯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现在随着A.斯科特·伯格这本全面、深刻、充实的传记的推出，谜底终于揭开了。”

    1980年，该书获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奖的“传记写作奖”，使伯格开始跨入美国一流传记作家的行列。至今，这本书仍在以各种形式再版，并传播到世界各国。我国在20世纪80年代也有两个译本出版，现在最新的中文版也在翻译当中。

（作者单位：北京印刷学院出版系）　

(本文原载于：《中国出版》杂志社)